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影卫十三 作者:红莲故衣 文案 影十三某天大意忘了主人的规矩,逼得他不得不“亲身上阵”来将功赎罪。 然而他们家主人竟然一次又一次,还不肯放过他! 为了活命,影十三只好忍气吞声受了。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他与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这是一场博弈,谁先忘却身份,那么谁便输了。 “你不该这样,十三。” 他的兄弟总是如此劝他。 影十三却只能苦笑。 他不该这样,又该如何呢? 内容标签: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影十三 ┃ 配角:王爷及影卫们 ┃ 其它: ================== ☆、所谓影卫   影十三是三王府养的人。   如果非要说得比较直白一点,那就是——一条狗。   一条可以为主人捕杀猎物以及随时为了保护主人而奋战在前方的狗。   当然,三王府还是对他们这些狗挺好的,至少每次出任务都有赏赐,每月还有月钱,还给他们弄了个舒舒服服的小院子住着。   不过,他们对外可不能称自己是狗,因为他们干的活是从几代前的皇帝就规定下的活,皇帝嘛,他们的主人,不能让人称呼他为狗头,所以,他们对外的自称为——影卫。   影十三在影卫里排行十三,既不是因为年纪也不是因为武功,其他人倒是武功定高低,而影十三,他好像就该是排行十三,从一进入影卫就是十三,影卫的负责人管家都没说什么,其他人也就没有提出异议。日复一日,其他人的排行起起伏伏多少都有变化,唯有影十三还在十三这个位置上,从没换过。   而这位影十三,除了名字特别,他还有个更特别的身份。   原本是风华正茂的一个大好汉子,本该在窗外蹲看活春宫,却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倒霉地成了活春宫的戏子!   原本嘛,这等服侍人的活是轮不到他的,他就是个风里来雨里去,双手为主人沾满血腥的影卫,可偏生前两月轮到他当值的那天,这一向禁欲的主人弄来个小倌,衣服脱完还没上呢,那小倌便抽出一把小刀,双目怒瞪满脸狰狞地冲向了他家主人。   影卫影卫,主人的影子,守卫主人的存在。他蹲在窗边树枝上,本来还对活春宫包几分好奇,可谁知道这突生变故,前一晚没来得及补觉的脑子登时清明起来,手上翻出两柄薄刃脚上一蹬破窗而入,瞬息之间就把小倌给解决了。   这解决了就好了吧,可坏就坏在他前一晚没睡够,清明的脑子还有一分混乱,竟然在他们家厌恶血腥的主人面前杀、了、人!   熟悉的血腥味一冒出来,他就知道问题大了,一抬头就看见那素日里冷着脸的人如今脸都结冰了,于是,一贯利落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处理了,你,滚回来。”   说是如蒙大赦也好罢,他飞速把小倌的尸首给抓起往外跑,在和另一班人交班的地方火速化了尸首,又把身上带血的东西扔了,风风火火飞回主人屋子。   一进屋,他就给跪下了。   然而求人责罚的话还没出口,面前便冒出了一股腥膻味,他怔怔地抬眼,每个男人都有——大概都有的东西正直挺挺地对着他的脸,红涨涨的,看得出已经情动了。   “服侍好了,饶你不死。”   明明身体都动情了,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听得影十三大怒,猛抬起头,张嘴就……把那火热给含住了。   反正影卫就是听命于主人的,他还怕死,不想死,就只能照干了。而且他们家主人好歹还爱干净,虽说心有抗拒,但是外界因素太强大啊敌不过。   当然了,他是个影卫不是変童,侍候人这活儿干得不咋的,没一会儿他就被人揪着头发往后仰,离开了那愈发胀大撑得他嘴巴疼的玩意。   “把衣服脱了,背过身躺上去。”   基本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他乖乖地把自己剥干净送到了狼嘴下。   从此——所有人都知道影卫十三,成了自家主人的“宠”。   也不知他们主人哪根筋搭错了,三天两头里都召来影十三,有事没事就让他侍寝,这影十三有苦说不出,却只能乖乖听话。   三王爷年轻体壮,每次都能折腾上大半夜的时间,饶是影十三练武出身,也经常受不了得在床上歇个把时辰。   其实一开始就能够让他休息,也倒还好,问题是他伺候完他们家王爷,还得自己辛苦走人清理自己。   因为,他是个影卫,而不是娈童。   每一次侍完寝,飞在半空,影十三无时无刻不感觉着双腿间的黏腻和那处火辣辣的疼痛,以及腰腹酸疼的感觉。   每一次他都想感叹,这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估计他活着的年头里,有点难等到这活结束。万一结束了,不是他被砍了,就是他被杀了。   那一日影十三照例伺候完三王爷,从二更被做到三更,变着花样的玩,玩到他差点想开口乞求让他到刑堂手法,却没料到那人忽然很轻易地放过他,怕下一刻王爷就要改变主意,他赶紧地应了,翻身下床套上衣服,单膝一跪便闪身从窗口走人。   回到房间,影十三沾头便睡,恍惚间耳边一声轻响,他反手扣住床下一柄匕首,窗边有人轻唤:“十三。”   于是影十三睁开眼,松开了手,起身看着一个人从窗口翻身进屋。   “十三……你又去那儿了?”来的是影四,算得上是影卫里头的老人。他皱着眉,灵敏的嗅觉闻到屋里头那股子檀腥味,语气有些古怪。   “咋?”影十三打了个哈欠,他困得眼睛都不想睁开了,“想要就去自荐,不拦你。”   “……胡说什么!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害了自己!”影四是老好人,对这个小他许多从小看到大宛如弟弟的影十三,他总是苦心规劝。   影十三抬眼看他,然后,直愣愣地往床栽倒。   “十三!”   “行了,有话直说,你权当我喜欢。”影十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倒是想说不喜欢,可问题是这话能说吗,敢说了他命都不知道没了多久了。   影四无奈,却没法再劝什么。他们都知道这影十三素来是最为随意的人,只是没想到都随意到床上去了还是这性子,虽说活得好,但人,总归还是有尊严。他们是影卫,却不是玩物啊!   “赤令黄令,你挑一个,剩的给影七。”影四从怀里摸出两枚令牌,透过月光来看,隐约染着不同的颜色。   府中规矩,影卫令牌分别有赤黄蓝黑四种颜色,任务类型从赤到蓝都不一样,却在最后一个黑色上变换,因为黑令是主人直接下达,从来没有固定模式。   影十三眨了一下眼,伸手道:“赤令。”   影四犹豫,却被影十三转身瞪了一眼,那眼睛自带三分光亮,闪闪的让人忍不住心悸,他无奈叹气,却只能把赤令递了过去。   “你……还是去洗洗罢。”   “懒,我要睡觉。”影十三把令牌收入怀中,翻身抱住被子闷声道。   “一身味你也睡得住!”   “你还没有呢。”   “……我给你打水。”   影十三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睁着眼死盯着影四不放。   “……你等会。我去烧水。”   影十三笑眯眯地开口:“不用,你去老大屋里头,肯定有水。”   “你怎么知道?”影四疑惑地问。   “他前两天接了任务,今天回来。”   “……”影四想了一下,一身血和一身那味……他还是帮影十三吧。   于是,影一就这么被愉快地坑走了一大桶好不容易烧热的水,欲哭无泪地蹲在门口吹夜风。 作者有话要说:  ╮(╯_╰)╭被锁了,不想改情节,删了发不了的,大概就是十三被压在床上那什么了。 …… 我又回去改了…… 保留了一些重要的设定…… ☆、所谓任务   影十三把竹签上最后一颗红彤彤的山楂咬下来,那山楂分量足,撑得影十三的脸都鼓了起来。他眼睛盯着紧闭的木门,费力地嚼着嘴里头的山楂。   他本来是不吃这些小食的,但是早上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时,被那些裹着糖衣闪着诱人光芒的红色果子勾了去,再想想自己今个儿接的是赤令,于是影十三便很愉快地付了两枚铜钱买了一串走。   山楂很酸,但是被外层的糖一混合就变成了酸甜,果肉有些绵软,配着甜脆的糖,略带着些许凉意,吃得影十三无比满足,连身上的不适都宽容了许多。   就在一颗山楂要被吃完的时候,木门忽然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头戴金饰的女人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回头朝身后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女人往外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穿着很是富贵样。   影十三心中啧啧称奇,吞下山楂,右手一扬,原本夹在指间的竹签便化作了一道利光,那本来还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忽然踉跄几步,喉间骤然喷出一道血幕。   女人似乎还在碎碎叨叨的,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她便亲眼看见了男孩随着血花直挺挺地倒下。   她傻愣了一下,然后尖叫出声。   影十三很想过去确认小男孩死透了没,但是女人在场,他只好叹息了一下,从屋檐上翻下来,在墙底下画了朵墨梅,迅速离开了现场。   跑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影十三换下身上朝露深重的衣服,在角落里找出自己早先藏好的麻布衣物换上,然后把换下的衣服全部包好,随便找了一户人家隔墙扔了进去。   把所有可能指向他的东西销毁完毕,影十三这才压低了头上的竹笠,匆匆忙忙赶往府里头。   穿过好几条街,他来到后门,轻三下,重两下,长短各二,按照规定敲了门,这才有人从里头把门打开,看了影十三一眼,转身把人给让了进来。   “挺利索的嘛。”   影十三摘下竹笠朝来人看过去,开门的是影八。   影卫从一排到十八,最难看的是影十三,最好看的是影八。   影八的好看是带着一股媚意,他长相偏阴柔,练得又是白绢,身段柔软,一套招式练下来就跟一个舞姬跳了场舞似的。当然这些都只是次要,重要的是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人自带三分朦胧的笑意,盈盈顾盼间仿佛能勾走人的魂。   本来影八这样的长相是不能进影卫的,但是影八这人自小心就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硬是扛下了影卫老大额外加的训练,脱了一层皮进了影卫,革了名,带上了影八的称呼。   而影八的好看有时候也贡献不小,影卫好几个人不去青楼,偏喜欢去看影八,看完被揍一顿,乐呵呵地回自己屋思春。   当然,影十三本来也要加入这一行的,不过自从他被自家主人给压倒后,他就没了心思去看影八了。   因为他们家主人比影八好看。   “……信不信再看下去,老子把你的眼给挖了!”   影十三收回自己的目光,淡定地看向远处:“信,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老子有难看到让你发呆的程度吗?”   “……你要相信我只是很困。”   “哼。”影八从喉咙里发出冷哼,转身走人,他不怎么屑于和影十三打交道,因为影十三不好看。   实际上影八对比自己难看的都不屑于打交道。   影十三抬头望天,天蓝悠悠的还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晴朗明媚,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回房补觉去。   走到半路,影一从某个角落跳出来,手掌一翻,掌上黑令现出。   “王爷让你过去书房。”   影十三无奈接下黑令收入怀中,闪身上了树,借着一路的假山大树来到府中心的书房前,蹲在树枝上挠了会儿头,这才把黑令摸出,叩开窗一个翻滚进入书房,朝着那坐在座上看书的人单膝跪下,手握黑令置于头顶上,沉声道:“十三参见王爷。”   那端坐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翻过书页,却不去搭理地上跪着的人。   影十三面上无表情,心中却在思索着自己到底又哪儿得罪这位主了,他记得他昨夜表现……还挺好的吧?   于是只好继续跪着了。   其实他觉得手挺酸的,昨个儿撑了老半天,今天动手的时候他还觉得手臂有点软力道有点不足,不然那个小男孩应该是先倒再喷血的。   “你今日……接的是赤令?”大约是跪到影十三觉得自己的旧伤都要复发了,那身居高位的人终于舍得开腔了。   “是。”   “什么任务?”   “在李尚书二房面前杀死她的小儿子。”   影十三回答得很简略。   但这是一个复杂而又狗血的故事。   据说,李尚书纳的二房是个年过四十但仍如一枝花的美妇女,进门一年就给李尚书生了个胖小子,喜得李家上下摆席三天。   本以为喜事大约就到这了,谁知不到半年,那二房又有了!听诊脉的大夫说,那还是个小子。这乐得李尚书啊,又给城郊摆了三天的施粥。   然而这李尚书不知道的是,这第二个娃娃,并非他的种,那二房的次子虽口中叫李尚书做爹爹,但实际本该称他为爷爷。   因为他真正的爹是他口中所唤的大哥。   影十三当初听的时候还啧啧称奇,想说李尚书这倒也不错,儿子有了孙也有了。可这李尚书的正室不知何时知了这消息,大怒之下就要把二房给浸猪笼,但奈何儿子是她的,孙子也是她的,联合起来对抗,这正室也没法子。   “哦?”   男人清冷的嗓音转了几个调,听得影十三心跳顿了一拍。他想了一下,猜着这位主到底在疑问什么。   ……当然是不可能猜到的。   于是影十三只好谨慎地回答:“李尚书大房想要杀死二房,但二房身份特殊,所以管家决定给二房一个警告。”   这李尚书家就跟贼窝似的。   贪污的勾结匪徒的乱伦的,以及一位他国的细作。   影十三有时候也会感叹这种人居然还能活得有滋有味。   男人合上了书,转眸看向还跪在地上举着黑令的人,挑起眉问道:“谁让你接的赤令?”   “回王爷,是属下自己选的。”   “哼!”   影十三被随手扔开的书砸了个劈头盖脸。   ……他哪里错了吗!   “其他人呢?!”男人猛地抬高了声音,似乎很生气。   “影七接了黄令,追查徽州的赈灾款。”莫非他应该去接这个任务?“剩下的除去隐藏任务,都在庄子里整装休息。”   男人抬手按住眉心,按耐下胸口冒出的那股莫名火气,不耐烦地开口道:“行了,滚吧。”   于是影十三收回黑令,翻身又从窗子出去了。   路过某棵大树的时候,他和里头藏着的影十打了个招呼,然而人家没有理他,他只好摸了摸鼻子,继续刚刚没能完成的回去睡觉这任务   由于昨天出门时他是跳的窗,门还锁着,所以影十三只好再次跳窗进屋。进去后,他开了门,折身回去把凌乱的被褥一卷,转身就往院子里走。他找了个阳光晒得的地方扔下被褥摊开,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头,然后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唉,屋里都快发霉了,还是外面比较舒服。   影十三眯着眼对着太阳,脸上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他这个影卫,有时候干的活比之其他人会有点不同。例如有时候得充当自家主人的出气筒,有时候得陪他……那啥。   当然,从影卫整体来说,他——与影卫十一到影卫十八,都与其他影卫干的活有些不同。他们本应该被称作“死士”,因为他们可以随时为自己的主人付出生命,比之影卫一到影卫十还有告老还乡的希望来说,他们是终生都属于主人,至死都无法脱离这个地方的。   ……其实他是想说,他好多个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觉了!就不能把那啥剔除出死士的任务吗!   在被影一一脚踩醒的时候,影十三如是衷心乞求着。   “老大你发疯啊!”   “臭小子昨天抢我的水还敢说!”   影十三一缩脖子,“是影四提议的!”   “哼哼,别当我傻,主谋摆明就是你。”影一磨着牙说道,“给我滚去烧水!这里十个人的水你不给我烧完就别想睡了!”   十个人啊!他们这群影卫不去干活干嘛老蹲在庄子里睡觉啊!   想到眼下有近一半的人都闲着没出任务,影十三奄奄一息了。   他能不能去侍寝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第一章发不了╮(╯_╰)╭ ☆、救错人了   最后影一大发慈悲,没有让影十三去烧水,而是给他递了一个蓝令,吩咐他好好干。   虽然影一假公济私把自己的任务转了他手,但影十三还是感动到抱住影一直蹭——蓝令负责卧底,他终于有借口离开这里,不用每晚提心吊胆担心要服侍那位主了!   影一忍无可忍地一掌把人拍开,怒吼:“臭小子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于是影十三麻溜地抱着被褥滚开了。   只是在屋里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影四就过来拍门让他起床。影十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住眼睛无奈地叹气。   这世道,睡个觉都不容易。   只好起床享受影六准备的美味小食。   哦对了,影六是他们这群影卫中唯一一个精通医毒的人。   整个庄子里闲着的影卫都被揪出来了,十个人围着圆桌坐成一圈,除开常年面瘫的影二和主谋影六,其他人俱是面色铁青,眼神飘忽。   原因无他,只因为桌上各盘所装全是什么油炸蜈蚣焖蝎子之类的大补之物。   影一木着脸放下筷子,“我想起王爷还吩咐了我一些事,先走了。”   影六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摆,笑眯眯地道:“别装了,我看到你把蓝令给小十三了。”   影十三闻言抬头,脸色坚定:“嗯!老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话音一落,他立刻翻身从后面大开窗口跳了出去。留着几个想跑却跑不掉的影卫僵着身体,满脸控诉地看着影一。   “十三啊啊啊——我后悔了——呃!”   远远地,还能听见影一痛苦的哀嚎。影十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庆幸他跑得快,这要是吃了影六那些个菜,保不准他得趴上几天,万一还遇到他们家主人心情不好要找他开刷……掉层皮都是轻的!   他们这些影卫基本都住在一块,离府邸中心还有些远,偏向于角落,虽然偶尔走门要经常锻炼轻功,但一路上的美景倒也能让他们这群腥风血雨里头来去的人沾多些生气。   影十三最爱的是途中一个僻静的竹园,里头有个池子,养了些锦鲤少有人照看,也长得肥肥胖胖,四周栽有绿竹,垂叶落影,纵然是夏日午后也凉爽十足。   然而今日影十三照着往常的惯例路过竹园,本该空寂无人的地方却忽然喧闹起来。他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便屏去了气息几个起纵隐身于竹林间,探头朝吵嚷的地方看去。   这一看,直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女子推搡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少女,嘴里还不断骂骂咧咧着,那本该姣好的面容略显狰狞。   影十三屏息听过去,那高昂尖锐的声音落在他耳里,说的是什么“贱婢”“不要脸”之类的……   还没等影十三听完,那女子忽然双手朝前一推,只听见“嘭”的一声,原来两人已经靠近了池边,那粉裙少女就这么仰面朝天落入水中。   女子哈哈大笑着,抚了抚头上的发饰,竟然转身离去,留着少女在池中起起伏伏拼命挣扎求救。   影十三嘴角一抽,女子转身的功夫教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庞……   眸光转向池中少女,影十三心中思绪起伏复杂,不说他为死士一事,单是他挂着影卫的名号就该知道他不能光天化日下露面。但方才惊鸿一瞥他也认出了池中的少女,不管是救还是不救……横竖他都是逃不了一顿罚。   无奈叹了口气,影十三提气掠向水池,足尖连点踏过水面,一个弯腰猛地拽起少女抬起的手,反身抱住对方脚下一蹬冲向岸边。一落到地上,影十三迅速放开手将少女置于地上,也不管对方还在拼命的咳着,便提气纵身跃入竹林间。   藏匿好自己的身影,影十三看了一眼自己被水打湿的鞋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回去换了,免得被人误会。   只是不料他折身回去的途中被人拦截,影八臭着一张脸把他从树枝上踹下,冷冷地让他接班保护王爷的影卫任务。   影十□□应迅速地拽住了一边凸出的枝桠免了着地的惨剧,却在听到转达的时候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为什么又是我……”   朝着天,影十三对着居高临上的影八奄奄一息地问。   影八不屑地哼了一声,直接转身走人。   无奈,影十三只好消了自己所有念头,翻身跃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找准了方向认命地朝书房赶去。   依旧蹲在了熟悉的树枝上,只不过这一次影十三没有抠窗进去,因为他负责的是暗中保护的任务,不需要出面让他们家主人心烦,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窝了个好地方躺着,视线斜飘向书房半开的窗口。   那儿,一身华服的男人抱着一个女子正调笑着。   听着里面隐约的声音,影十三这回不敢偷听,只是任由那些勾人的秘密从耳边溜过,躺得累了,便翻个身,换个视线盯着书房。   在他换了第三回姿势后,屋内的人也转了个身,男人背对着他抱着女子,女子正面对着影十三娇笑连连。   影十三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孔,差点力气不支从树上掉下来。   还没等他缓过神,一个陌生的气息闯入他探查的范围,影十三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少女怒气冲冲地跑向这个方向,他沉默了一下没敢露面,少女便冲到了书房前猛地把门给踹开了。   “三哥!”   听到少女如黄莺般清脆的嗓音,影十三默默地挪了个位置以便自己能更好的查看屋内的情况。   华服男人推开怀里的女子,挑眉朝少女看去,语气不甚满意地问道:“何事喧哗?”   “三哥——啊是你!”少女对着面色瞬间苍白的女子尖叫出声,“三哥!这人把我推下水想要害死我!”   “……嗯?”男人错愕地发了个单音。   少女蹬蹬两步跑到女子面前,挥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女子因为太过震惊,一时没能躲过,她随着清脆的掌声甩过脸,回过神来时脸上已经红肿起来了。   “我道是谁,”少女冷笑起来,“原来是三哥的侍妾!”   “璟瑄!”男人皱起眉头,低声叱道,“到底何事!”   “三哥!你还是娶个嫂嫂管教一下府里头的女人吧!这贱妾都欺辱到我头上来了,竟敢推我下水!若不是我命中遇贵人,现在三哥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哦?如月,此事当真?”男人沉下脸,转头看向那个浑身发抖的女子。   女子被那凌厉的目光一扫,竟然失了力气再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她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爷……您听妾身解释……”   “别解释了!”少女手一挥,握住了袖口落出一支金钗,“看看这是什么,不晓得的,寻了你随身侍女总能知道!”   男人看了一眼少女手上的金钗,慢慢地冷笑起来,“如月,你还想说什么吗?”他别开眼看向窗外,一字一句道,“侍妾如月,谋害皇室,当立斩。”   影十三身形未动,书房角落阴影处走出一个穿着暗色衣服的人,朝男人和少女行了一礼,在女子惊慌的哭喊中一掌挥出,女子软软倒下,竟已气息全无。   “拖下去随处扔了。”男人摆手,懒洋洋地说道。   那人再行一礼,抓着女子衣裙领后一提,很轻松地便走出了书房。   少女嘟着嘴看完,朝着男人一跺脚,埋怨道:“三哥,你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了?”   男人眼神掠过窗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已经处死了么,璟瑄还不满意?”   “……算了,”少女无奈,眼眸一转,忽然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三哥,你给补偿补偿我呗。”   “……你想要什么?”男人无奈道。   “一个人,救了我的人。”少女笑嘻嘻地说,“大概是三哥的影卫哦!”   男人眼神一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谁告诉你的?”   “谁也没有啦,只不过救我的人来去无踪,想也知道是三哥的影卫啦。”   “……不成,换一个。”   “三哥,你要是不给的话,我就把这次的事情告诉皇兄,看他治不治你!”   想起那黄袍加身的人笑面虎般地劝他娶妻,男人便觉得自己头疼难忍,看着自己妹妹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沉默半天,叹了口气,妥协道:“仅此一次。”   少女一声欢呼,扑上去抱住男人的手欢声道:“那三哥你快把在竹园当值的人叫出来呀!”   男人眯起眼,也不见他抬高声音,只是淡然唤了一声:“十三。”   窗口被推开,一个黑衣人翻身而入,单膝跪地恭敬道:“十三参见王爷。”   “嗯。”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今个儿谁在竹园当值了?”   “……回王爷,是……属下。”   屋内的气氛骤然一紧,少女缩手抱住自己,喃喃自语着“怎么降温了”。   影十三头低得几乎要埋入胸口,不敢去看那莫名暴怒的男人。   僵持了半天,男人深吸一口气,道:“好,很好!影十三,从明日起你便跟在六公主身边,护住她,若有半点损伤,本王定不饶你!”   “是!”   “……仅此一天。”男人忽然补了一句。   “三哥!”   “不可胡闹!”   少女见男人沉下脸了,知道这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嘟着嘴不满地讨价还价:“那就不要明日了,从这刻开始总行了吧。”   被少女带着水光的眼睛直盯着,男人只能无奈妥协。   “……罢罢罢,随你罢。”   “三哥真好!”少女喜逐颜开。   影十三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真不该救这位主啊!他们家主人的眼神都快要把他给凌迟了!    ☆、逛街一天   六公主赵璟瑄喜滋滋地出了书房,影十三跟在身后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公主忽然回过头巧笑嫣然道:“别藏着了,这一日就当做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卫吧。”   “……是。”影十三别扭地回答,他很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暴露于光天化日下,这会儿实在是让他难受。   “嗯嗯,让我瞧瞧,三哥老把他的影卫藏起来,我都没见过真人呢!”   “……”   您应该去看看影八!   影十三痛苦地在心里腹诽着。   赵璟瑄背手倒着走,像是打量什么稀奇物品一样上上下下把影十三看了一圈,杏眼笑弯了如新月一般,直把影十三看得浑身不自在。   “诶,你叫什么?”   “属下影十三。”   “十三……啊!不如这样,影字拆开来呢,就是景与彡,彡与三竖放为川,我就叫你景川,如何?”   “但凭公主吩咐。”   “三哥身边的人老这么无聊,唉,”赵璟瑄叹了口气,“算啦算啦,陪我出去逛街算了。”   影十三拒绝不能,只好走到半路向神出鬼没的管家讨了一把剑抱着,冒充侍卫默默地跟在了六公主身后出了王府。   这六公主生性顽皮,除开她自带的一个侍女和两个侍卫,便只有影十三跟着了。可人这么少,她还偏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那三个跟久了六公主的倒也习惯了,只是苦了影十三,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贩卖叫嚷一派繁华,样样件件都教他随时绷紧了神经,就怕打横里飞来一把小刀把这六公主给干掉。   “景川!这个好看吗?”偏生赵璟瑄还喜欢找他说话,影十三一个恍惚的功夫,那姑娘就从一个小摊上拿了一件玉佩朝他问道。   “……回六小姐,好看。”   赵璟瑄把玉佩拿回自己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嘻嘻,我也觉得好看,诺,店家,这玉佩怎么卖?”   “哎哟——这玉佩啊,我瞧瞧……二十文!”   “这么便——”赵璟瑄迅速住嘴,又仔细看了看玉佩,“哎呀,这玉佩成色也不好,不如算便宜点给我,十五文如何?”   小贩怎么也没想到这身穿彩绸的姑娘还会跟他讨价还价,但瞧着人家长得好看,笑起来又讨人喜欢,再看看自家玉佩,倒也确实是成色不佳,于是便嘿嘿笑说:“行行行,看在小姐份上,我就给您算便宜点,十五文就十五文吧!”   赵璟瑄喜滋滋地让侍女付了钱,拿着那玉佩用手绢擦了擦,一转身,交给了身后一身黑衣默然不语的男人。   “来,送你。”   影十三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玉佩。   不过半会儿,他一慌,拿着玉佩的手往前伸出,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不许跪!”赵璟瑄怒了,“你敢跪,我就跟三哥说你欺负我!”   “……”影十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行了,你救了我一命,本该大肆赏赐,不过碍着那……什么,所以呢就只能本小姐亲自赏你了。拿着吧。”   影十三神情不变,依旧保持着递出玉佩的姿势。   “拿着,若是三哥知道你不听话,他会生气的。”   主人又被搬出来了,影十三只好默默地接下了这十五文的赏赐。   他把玉佩收入袖口,手指摩挲着那玉面,略有些粗糙,似乎是隔着一层什么,心中忽地起了惊异,面上却仍旧是毫无波澜,依然安静地跟在六公主身后。   又逛了半天闹腾了半天,那身娇体弱的六公主终于香汗淋漓,直喊累嚷着要休息。侍女连忙上前为她擦去汗水,影十三左右打量了一下,往前一步低声道:“六小姐,前方有一酒肆,可要去歇歇脚?”   赵璟瑄抬头也跟着打量了一下,笑眯眯地回答:“成,走吧。”   酒肆小二眼尖,瞧见了这一行华衣锦服的人,赶紧摆出了十分殷勤把人引进酒肆,见那彩绸姑娘略蹙眉,机灵的小二立刻把人引上二楼雅座。   赵璟瑄满意地点点头,可没待她坐下,影十三便先拦住她,拿出了帕子擦了桌椅,这才把人让上座。   “嘻嘻,三哥身边的人总是这么周到。”赵璟瑄白皙的脸蛋都染上了红霜,眉眼俱是笑意。   影十三没接话,抱着剑后退一步,站在了赵璟瑄身后,恰好能观察到周围人群以及窗外的情况。   赵璟瑄也不搭理他了,反正她说什么,他们家三哥的人都有一百个理由拒绝,还不如省了力气过会儿继续玩。   “对了,你们自己去找东西吃吧,我这儿留个人服侍就好了。”喝了半天茶,赵璟瑄忽然开口道。   侍女和侍卫相互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影十三却先一步说话:“属下需保护小姐安危。”   “那你们三个去找吃的,快去快回。”   “多谢小姐!”侍女和侍卫喜上眉梢,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唉,你说你,景川,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不过是出来走一走,也非要板着一张脸,三哥总是苛扣你们吗?”   “王……三少爷不曾苛扣属下等半毫。”还老给他送精气嘞!   “不用说啦,反正说什么你都说三哥好,”赵璟瑄夹住一个炸春卷,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万一……唔,万一我命令你说三哥坏话,你怎么办啊?”   “他会以死谢罪,怎么,要试试?”   熟悉的嗓音随着折扇打开的声音一同响起,赵璟瑄惊讶地回过头,看见自己那风流成性的三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正站在不远处,挑着眉盯着他们这边。   “三、三哥?你怎么来了?”赵璟瑄有些心虚地问道,她刚刚居然在三哥面前撺掇他的手下说他坏话!   “我要是不来,你岂不得掀翻了天?”   “别这么说嘛,三哥……”赵璟瑄心虚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不对啊!三哥,你不是把景川借给我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男人一皱眉,语气不善,“景川?”他转而看向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人,“何时你有了个名叫景川?”   “……回三少爷,是六小姐赐名。”   “哼!”   男人“啪”的一下收了折扇,眯起一双威压十足的丹凤眼,看得影十三又把自己的身影缩了好几分。   赵璟瑄看了看两人,觉得这气氛不太对,赶紧开口打断这间中的紧张:“三哥,不是说借我一天么,我给他起个名又怎么了?你何时这般小气了?”   “我的人,怎能交给你胡来?”   “……”赵璟瑄无奈扶额,“那行!你总得让我唤他名字吧!”   “十三!”   “属下在。”   “你是选十三还是景川!”   “属下……”影十三被两位主的眼神给瞪得把话憋回去了,差点没咬到舌头,“……属下但凭三少爷和六小姐做主。”   “闭嘴!再让我听到这句话,自行领罚!”男人又莫名愤怒了,“说,你到底选哪边?”   他哪边都不想选!   影十三在心里默默地扎了写着“王爷”二字的小草人几下,恭敬地回道:“属下不敢忘记十三的身份。”   “很好,”男人满意地笑了,朝赵璟瑄一挑眉,“六妹可服了?”   “三哥你真悠闲。”赵璟瑄面无表情地回他。   “啧,不介意三哥凑个桌吧?”   “介意!”   “十三。”   影十三迅速上前把椅子擦了一遍,然后又迅速后退,躲开了六公主的怒视。   “嗯,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上几盘。”   躲在一边的小二耳尖听到了,赶紧上前应了一声,“诶!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赵璟瑄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三哥!你有完没完了!”   男人悠闲自在地打开折扇,懒洋洋地说:“十三,给爷倒酒。”   影十三:“……”   他默默地上前拿起酒壶,一左一右两个得罪不起的人同时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看得影十三觉得自己一身衣服都快遮挡不住了。   当然,这种凶残的目光主要还是来自男人那边。   好不容易倒完了酒,影十三正要再度退后,男人忽然又开口了。   “你也坐吧,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哎,王爷就是个傲娇…… ☆、被投食了   嗯?刚刚那人是不是让他一起上桌吃饭?   影十□□应过来,瞬间僵硬了。   他慢慢的很小幅度地转过头看向那位面带笑容的男人,依稀还听见了自己脖子发出咔巴咔巴的声音。   “嗯?”上扬的嗓音,男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影十三一低头,沉声道:“请恕属下逾越。”   说完,他默默地上前寻椅子坐了下去。   酒肆多用的是四仙桌,六公主与王爷各自相对,所以不管影十三挑哪里,他总会夹在两尊神中间。   他忽然很想念影六的“菜肴”……   见人跟木头似的呆愣不动弹,三王爷拿杀气腾腾的眼神一剜,影十三立刻抄起碗筷,却又僵在一边不敢动。   两位主都没动筷子呢,他一个影卫怎么好意思吃?   “景川来来来,试试这个春卷,很好吃的。”赵璟瑄很热情地指着一盘炸春卷朝影十三说。   “多谢三小姐。”影十三闷声说,却只是扒了一口白饭。   赵璟瑄微微一蹙眉,随即搁下了竹箸,取了一双新筷亲手夹了一块炸春卷,在影十三石化的表情下放到了他的碗中,并笑着开口:“景川若是推辞,那便是大不敬了。”   影十三瞪着碗里的食物,这个杀伐果断的死士忽然就不知所措了。   男人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摇了摇折扇,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刹那间如桃花灼灼,教大堂里偷偷打量这些华服贵人的食客乱了心跳。   “如此美食,六妹竟不愿赠与为兄?”男人慢慢地说着,同时伸出筷子夹住了影十三碗里春卷,“那为兄只能自给自足了。”   他说完,咬了一口春卷,一边嚼一边赞许般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把春卷放回影十三的碗里,“味道果真不错,尝尝。”   影十三终于彻底石化了,一贯保持的面瘫裂开一条缝,能让明眼人从中窥探到一点畏缩和不自在。   赵璟瑄瞠目结舌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茫然了半天终于弱弱地说了一句:“三哥……你、你……”   “嫌弃?”男人一挑眉,朝着影十三的脸又沉了下去。   影十三这回反应慢了一拍,在男人再一次惊人举动之前,他还没能回过神来,于是,他再一次成了牺牲品。   男人又夹起那块命运多舛的春卷,这一次,他直接把筷子伸到了影十三嘴前,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乖,张嘴。”   影十三浑身一震,竟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任由自己茫然的目光放肆地投向男人,然后在男人眼神一点点变冷的时候迅速张开嘴,将那块春卷咬住,看着男人满意地笑着,而他却只觉得舌尖连同味觉都已经麻痹失了知觉。   今日的老黄历上一定写着“诸事不宜”吧……   影十三匆匆低头掩住外露的情绪,异常狼狈地吞下了食物。   接下来三人各自保持着同一种状态吃饭。   赵璟瑄负责一边用诡异的眼神打量两个人,一边木然地吃着小菜,而男人则悠悠闲闲地喝着酒,时不时给影十三夹些菜搁到碗里。影十三也不敢再推辞,保持着内心茫然外表镇定的姿态将食物一一吃下,虽然填饱了肚子,却是食不知味。   不知今日他们家主人受了什么刺激,不但将影卫摆出明面,还在众目睽睽下与他暧昧相处……莫不成……他注定要被挑去手筋脚筋,成为一个废人?   影十三将心中蓦然冒起的苦涩与食物一同用力咽下,只盼着,他还能够将这一身黑衣再穿多一些时日……   拖拖拉拉近半个时辰,点的菜肴有一大半都教影十三吃了,男人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酒壶,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了对方,慢悠悠地合上折扇站了起来。   “十三,走。”   影十三还没行动,赵璟瑄率先开口了:“三哥!你可是答应我把景川借我……一天……的……”她在男人骤然冷下来的眼神中渐渐失了声音,内心顽固挣扎了半天,还是努力提起了勇气,“不许耍赖!不然我就告诉大哥!”   “……哼!”   男人一甩袖,怒火冲天地离开了。   影十三站在原地楞了一下,想要跟上去,却又被六公主喝声制止了。   “你还想违抗本小姐的命令吗?”   于是,影十三硬生生卡住了自己的步伐,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赵璟瑄身后,按捺下心中如万丈波涛起伏的情绪。   赵璟瑄端坐在椅上,沉着一张俏脸,带着考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   如果身为王者的人有了弱点,她是不是该先一步将这软肋拔除?   “景川。”   “属下在。”   “若是三哥让你死,你当如何选择?”   影十三一怔,随即回答道:“勿论生死,属下定会忠于三少爷。”   赵璟瑄将目光收回,在影十三的脸上掠过,然后轻声叹了口气,“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不要为了一时荣华富贵而让人有下手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是打酱油的,王爷之所以没名字是因为没有大纲……没存稿真悲伤ORZ卡文卡得一个个字蹦出来…… ☆、庙会之中   酒肆中的一切如走马观花匆匆过去,饶是影十三素来淡定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依旧抱剑跟在赵璟瑄身后,看着那个嘻嘻哈哈的活泼少女吸引了整条街的注意力,却是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方才酒肆中那沉着脸,威压十足的六公主。   她说,不要让人有下手的机会。   让人——会是谁呢?当朝皇帝是他们家主人的同胞兄长,胞妹六公主又与如日中天的大将军指腹为婚,而他们家主人没有野心,除了这从德王手上接下来的重担,但凡和朝政有关的,他们主人都不会搭理,如此的避让之下,还会有谁不长眼想要来太岁头上动土?   会是敌国的细作吗?影十三皱着眉头想,假若真是这样,那他就是拼死了也要让管家把赤令给他。   不过,要是和那一位有关……他是违背师傅的命令好,还是该违背王爷的命令?   唉,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们家主人的风流也还真是不一般,生生招惹了那么一位强悍的主,动不得说不得,可偏偏又是梗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   “景川?”   不知不觉中走出了人群汹涌的街市,赵璟瑄吃完了桂花糖让侍女服侍着擦手,忽然想起了身后跟着的一个影子,她赶紧回过头看一眼,却看见那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三步之遥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让人找不出实质,仿佛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说不出的不舒服,赵璟瑄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影十三回过神来,立刻上前应了一句:“属下在。”   赵璟瑄蹙眉,略微不满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属下……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对自家主人不能撒谎,导致他也不大会撒谎了,一开口就差点结巴。   好在赵璟瑄没有深究下去,只是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点点头,道:“那好,那便随本小姐去庙会看看吧。”   影十三面色一僵,看着面前那少女得逞的笑容,随即深深地认识到了恶劣的性子是会一脉相承的——   他都快被叫卖声吵得脑仁疼了,可那位公主竟然还能兴致勃勃地拿着风车问他好不好看!   “回六小姐,好看。”影十三无奈地回答。   “唔?我也觉得很好看,诶——景川你看,那边那个梳子好漂亮!我们过去看看!”   这边风车还拽着,人就已经兴冲冲地跑向另一个摊子,影十三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只能赶紧跟了上去,一边的侍女连忙掏出了银两付了赵璟瑄的风车,提着裙子也匆匆赶过去。   那一边,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容可掬地捧着一个木盒子,红绒布铺在里头,上面放置着一把黝黑的角梳,色泽明亮,雕着的一枝墨梅花蕊分明,看得出工匠的手活精细无比。   赵璟瑄一看见,立刻就挪不动眼了。她虽在宫里也见过不少精致的木梳,可这漂亮物件对人的吸引是天生的,哪怕她有更好的,也不由得会对它倾心。   “景川,好看吗?”   “……回六小姐,好看。”   “那,景川,我送了你一个玉佩,你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东西了呢?”赵璟瑄眼一转,背着手转身笑眯眯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影十三沉默不语,低着头站得笔直笔直的。   赵璟瑄也不催,依旧对着他笑容灿烂。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   即使喧闹无比,灵敏的耳朵也没有漏过那一丝突兀的风声,在心中打了无数个结后,影十三终于从纷乱的回忆中挣扎出来,他抬头看向那个身份高贵的少女,硬下心肠开口:“属下不敢僭越。”   赵璟瑄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去。   “……走吧,前面还有好玩的。”赵璟瑄开口,清脆的嗓音有些沙哑,影十三心一软,正想要上前安慰她,而对方却是负气般地把木匣子放回了摊子,一转头便径直跑入了人群里。   这会儿正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庙会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又恰逢中元节,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这一小块地方都略嫌逊色。   眼看着那抹鹅黄色身影就要被掩去了,影十三和两个侍卫不敢再有半点耽搁,手上使出内劲直接把身边挤来的人推开,在肩靠肩的人群中愣是推开了一条可以通畅行走的路,急急忙忙赶了上去。   虽说先前赵璟瑄也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走,但到底还是会挂念一下跟着自己的这三个人,而在刚刚与影十三不欢而散后,这下这姑娘是哪儿人挤她就往哪走,毫不顾忌自己是千金之躯。只苦了身后跟的侍女,本就跟得又累又急,还要顾及着公主别被人占便宜,流的汗都快要把妆抹花了。   影十三甚少出来随大众,他的日子基本就是在杀人与被杀之中徘徊着,不管是大团圆的中秋还是喜气洋洋的除夕日,他最多就是跟着一帮影字打头的人坐一起吃点好菜,因为怕醉酒误事,他们连杯里头装的都是白水,没有任何滋味可言。   今日这般热闹,给他不少的新鲜感,但也让他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点。   这种糟糕的状态一出现,影十三就知道不妙了,他已经分不清四周若有似无的杀气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他只能让自己绷紧全身肌肉,左手缩在袖里扣住一支十发的暗器不敢动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立刻在四周清出一片空缺。   然而,也许真的是祸不单行,在影十三已经逼着自己全神贯注盯住赵璟瑄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浓墨夜色便忽然绽放开璀璨的团锦,人群发出惊呼声,而他耐着性子继续循着原先的人群看过去时,却再也寻不到那一抹亮眼的鹅黄色了。   影十三心中大惊,再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影,脚尖点地提气就要一跃而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肩膀。   所有的警惕都化作了凌厉杀意,影十三抬手在胸口一抹,泛着泠泠寒光的匕首随着他的转身划出一道银色,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竟是在半路被死死截住,一只修长的手顺势而上在他击出的臂上一点一拍,刹那间就卸了他灌输的内劲!   汹涌的内力逆流反噬,影十三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铁青着脸,死死咬牙咽下了涌上的血味,尚且完好的手就要接着发动攻击,这时,他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十三!胆子不小,敢袭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此文是文荒到极点写来自娱自乐的……完全没大纲,于是短短一万字就出现了BUG…… ORZ对不起看文的各位…… 默默回去码大纲攒字数先了…… 另外公主真是酱油党,不要介意她! ☆、庙会邂逅   烙入记忆的声音顺着逆流的内力轰炸开,影十三生生把去势汹汹的攻势止住,乍起的焰火挑起一阵惊呼,人群挤攘着,影十三便借着这些力道顺势跪下,当即一口血吐出!   然而他低垂着头,男人纵是再如何也不会低头去查看他的情况,因此没有发现身前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嗯?很好,只不过是让你去跟一天,就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了?!”   影十三胸口一阵阵闷疼,喉中的腥甜让他不敢开口,就怕一张嘴又会是一口血,污了自家主人。   没能听到回答,男人被怒火烧了心,他不管不问,收起折扇拍在影十三肩上,玉制的扇骨将浑厚的内力逼入影十三体内,疯狂而又霸道地将那本已经破损的筋脉又搅乱了几分。   “唔——”影十三撑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请……主人赎罪……”   以往不管在哪里,只要影十三松口喊出主人二字,男人一般都会出其的心软。然而现在男人却不肯停手了,他只要一想到面前这人的心也许不会再如往常一般挂在自己身上,他就怎么也止不住地愤怒。   明明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卫,竟敢将主意打到当朝公主身上?   何其狂妄!   “三哥!景川!”   一声惊呼将理智流失的男人唤醒,他皱眉感觉到手下那紊乱的气息,收回手,抬头冷眼看向扑过来的黄衣少女。   “如此乍呼,成何体统!”   赵璟瑄满心焦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人,一开口,语气也就多了几分不满:“三哥,言而不信的你才是不成体统!明明说好了此刻连同明日,景川都归我所有,三哥又凭什么擅自惩罚他!”   “六……”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的事!”赵璟瑄喝住了跟在身后的人,又重新瞪向男人,“三哥,你怎么也得给我个解释吧。”   男人看了一眼赵璟瑄身后的白衣人,懒懒地开口:“沐尘禹,管好你家媳妇。”   白衣儒将沐尘禹苦笑几声,摇着头道:“赵三兄莫取笑在下了,倒是你们兄妹如此,莫不是有何误会?”   “没有误会!景川你起来,今日你是本小姐的贴身侍卫,不得向他人跪下!”   “十三,别忘了你的身份。”   “三哥!”   “六小姐,”影十三终于压下了乱窜的内力,哑着嗓子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属下轻贱,不敢污了小姐千金之躯,请恕属下不能尽侍卫之职。”   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当头兜下,赵璟瑄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始终没有抬头的人,杏眼里浮出水汽,她哽咽着笑,声音断断续续:“景、景川,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属下影十三,请六小姐莫念错了。”   “行!”赵璟瑄骤然放开嗓子,声音尖锐,“影十三!本小姐命令你站起来!”   气氛实在太诡异,男人一皱眉,还没待他开口,影十三已经遵循了命令站起来,默默地在一边低垂着头。   “……沐尘禹,把你媳妇带走。”   “三哥!”   “六姑娘,莫让影侍卫难做了。”沐尘禹不愧是大将军,一句话直接就点到了赵璟瑄的死穴,赵璟瑄不甘不愿地看着不说话的影十三,柳眉一挑杏眼怒瞪,猛地转身离开。   沐尘禹抱歉地朝男人点点头,赶紧跟上了赵璟瑄。   男人重新将视线落在影十三身上。   庙会人很多,处处是欢笑嬉闹声,高处的烟花爆竹让墨色的夜亮如昼,树梢上挂着的花灯印红了路人的脸,男人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那人手执利刃,无声间便结束了一条生命,明明有着最锋利的武器可以让他死,却又在他面前弯下了折不断的脊背。   那一抬眸,眼里的明亮骤然将他的黑暗驱散。   从不与手下有任何纠缠的他,就这么莫名的沦落,并愈发沉溺。   “十三。”   “属下在。”   “走罢,好久没逛庙会了,陪我走走。”   “……是。”   话音一落,男人率先迈开步伐,影十三连忙上前想要开路,突然感觉手上一紧,他心一惊低头看去,却是自己的手落在了男人白皙的掌中。   看着自家影卫再度裂开的表情,茫然中带着三分不自在,男人的心情便莫名愉悦起来了,“人多,莫散了。”   于是就这样,身为影卫的人却被主人牵了手,跟在身后顺畅无比地走过了人山人海。   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紧绷的心也骤然轻了几分。眼前看见的是男人挺拔的身姿,耳边听着的是人们喜悦的欢笑声,记忆里铺天盖地的血色被白雪一点点覆盖,缠绕了二十多年的阴影终于被挑开一角,湮灭在如驹年岁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用强制码字的软件,明明设定六千字,结果写到一半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发现锁定字数是九十万……瞬间哭倒在电脑前! 还好最后成功越狱XD再也不要用码字软件了(╯‵□′)╯︵┻━┻ ☆、庙会对梳   少有的平静笼罩了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影十三突然听到了一个年迈的声音,他循着看过去,不久前的不欢而散浮现在脑海中,他下意识地便停了脚步。   这一停,男人也跟着停了,疑惑地看向自家影卫,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看着一个小摊贩,他跟着看过去,那儿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身体叫卖着,身侧的摊子上摆放了许多样式各一的梳子。   “喜欢?过去看看。”   影十三一愣,直接被拖着朝前挤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定在梳子摊前了。   “两位客官,看看小老儿的梳子罢,”老人殷勤地招呼着难得的客人,干瘪的脸笑得皱起一道道痕迹,“都是上等的檀木牛角,保证独此一家。”   男人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以示赞许,然后转头问影卫:“喜欢哪个?自己挑。”   闻言,影十三不由得错愕地看了一眼男人,却被那双丹凤眼里头带出的温情骇得不轻,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男人皱眉,看着这个从晚上见到了就开始各种不对劲的人,想要开口责骂时却又瞥见了那对眸子里的光芒,只好自己默默咽了气,转而看向木梳摊子。   他看了一番,又在老人的推荐下开了几个木盒子,挑挑选选,这期间影十三没能回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俊朗的侧脸,而男人也没有放开握着对方,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牢牢握住那双总是冰凉的手。   最后男人挑中了一个带着几道白痕的木匣子,老人连忙将盒子打开,红绒布上安静地放置着一把色泽明亮黝黑的角梳,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墨梅。   “不错,十三,这个可好?”   以往总是冷冰冰的声音似乎被这繁华搅乱了,带上了三分的温情,影十三回过神来,却还是傻愣愣地看着男人。从没见过影卫这样的呆愣模样,把得不到回应疑惑看过去的男人逗乐了。   “怎么,本王好看得让你看呆了?”男人调笑道。   “属下知罪!”   影十三骤然回神,惊慌之下就要跪下请罪了,男人一皱眉,折扇伸出挑起他的下巴,逼着人抬头看向他。   “不许跪,回答本王的问题。”   王爷的威压又回来了,影十三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憋出了一个字:“……是……”   于是男人满意了,收回手朝木盒子一扬下巴,开口道:“如何,喜欢不?”   影十三看了一眼梳子,楞了一下,又偷偷看了一眼男人,低头恭顺地回答:“喜欢。”   “那行,店家,就要这个了。”男人说完,又转头朝影十三说,“就当是你给本王的赔罪礼了。”   ……这话说得,这是要他出钱了?   影十三开始心疼自己的银钱,却还是乖乖地掏了银子递给老人。   看到这两位客人出手豪阔,老人笑得眼都看不见了,看着两个人拿好盒子就要走了,他猛地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出声喊住了他们。   “客官稍等!小老儿还有一物,客官不如看看?”   “哦?”   老人从摊子后又取出一个木盒,那是一个红木做成的木盒子,几道蜿蜒的黑痕绕出了岁月的痕迹。老人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递到男人面前,慢慢地笑着说:“这盒子和那木匣是一对儿,客官不妨看看?”   男人挑起眉,察言观色的影十三立刻上前接过盒子,后退两步打开盒子,飞速确定没问题后,恭敬地低着头将盒子递到男人面前。   那红木匣里依旧铺着亮色的红绒布,上头放着一把琥珀色的梳子,同样有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看样式,便能知道与他们买走的那把是一对儿的,两朵梅花恰好就拼成了一枝梅枝。   “这是……”男人只一眼,便笑开了。   “这是对梳,小老儿摊上也就这么一对。”   “买了,”男人头一点,影十三立刻上前递银子,男人却忽然想到什么,折扇拍在影十三的手上,“这把就由本王买了。”   影十三怔怔地看着自家王爷掏出银子,然后转头朝他笑得无比温柔。   “来,跪下。”   听话的影卫乖乖跪了下去。   男人拿起半圆梳插在影卫束起的发上,那三千墨丝衬得琥珀色愈发温润,男人摸了摸顺从的头,心底蓦然升起愉悦之意。   “起来罢,河边有河灯,过去瞧瞧。”   站起来,手又落入了温暖的掌中,影十三偷偷看着身前开路的人,察觉到发上多出的东西,眼底有些酸涩,说不清的滋味萦绕着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放河灯看烟花,结果写不到…… ☆、庙会河灯   赵国的宵禁很严,但也有放开的时候,大约就是中元节祭祖,除夕新年这些日子里。   因此男人很放心地将影十三带去河边看河灯。   文人有流觞曲水之说,百姓们则有水波逐灯之行。有闲钱的人家都会在河边的柳树枝上悬挂上一个个制作精巧的花灯,而大多人则是捧着廉价莲花灯点了烛芯,轻手搁在河面上,祈祷祖宗保佑后代平平安安。   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摇曳的烛火,迷离了过路人的眼,也让凉夜变得有些醉醺醺的朦胧。男人在路上买了两盏河灯,都是用红纸糊成的,削得纤薄的竹片弯出了莲花状,不点火,看起来也是讨喜精致。   不过,这两个河灯虽是在一个地方买,却是两个人出的钱。男人还偏要说好了,他出钱的那个给影十三,而影十三买的那个则交给他来放。为了区别两个河灯不同,男人还特意找一边摆字谜的借了笔墨,用他那一手颇负盛名的狂草在两盏河灯上分别写上了两人的名字。   一个写了主人,一个写了十三。   一开始影十三还会小小抗议一下“属下不可僭越”,到最后名字都被写了,影十三只好摆出一脸木然的表情,拿着一个河灯再度被牵着手走到了河边。   河边人很多,波光粼粼的河水泛出温暖的颜色,连那圆润的玉盘都羞煞了脸,躲藏在烛火的倒印中偶尔才显露一角。   男人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手,拉着影十三走到一处人少的河岸边,竟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一撩衣摆蹲下去,将刚刚从影十三那里摸过来的火石一擦,点了烛芯,顺手将河灯推了一把。   影十三在主人蹲下去时就立刻跟着跪下去了,见男人点了灯,他拿着自己那个写着主人的河灯在一边直发愁。   虽说大约不会有人闲得慌,一个个去看河灯上有什么,但是心虚的人做什么都虚,他先是和自家主人交换了对梳,又买了河灯,这般亲密,不教人心乱,那真是说假的。   然而……   假若真是那样,又能如何呢?   他是高贵的三王爷,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卫,还是一个随时随地可以牺牲的死士。就算是那个人,不也不得不屈服于世道伦理吗?   “愣什么,快,把我的河灯——不对,快把你的河灯也放了。”   听到王爷的召唤,影十三不敢再有犹豫,接过火石利落地点燃了烛芯,将河灯放在了水面上。   正要顺手将河灯推一把,身边的人忽然又开口了,“许愿了么?”   影十三被问得一愣,随即回答:“属下不曾。”   “快许愿!没听刚刚卖灯的人说一定要许愿吗!”   他可以拒绝吗?   影十三发现今日他已经无奈太多次了,且还都是这赵家兄妹干的好事。   “属下遵命。”   懒得再思索什么理由来拒绝,他应了声,转而看着河灯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   一愿他的师父能够平安一生,二愿赵家祖先能保佑后代,三愿神灵能保佑赵国百姓免遭天灾之苦……   至于他自己?   影十三慢慢地弯了弯嘴角,他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乞求庇佑?他已是戴罪之身,如今能苟且偷生本是天大之福,又何来福分去打扰神灵?   忽地手上一暖,影十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家王爷又把手盖在他手上,还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正经八百地说:“刚刚本王忘了许愿,借你河灯一用。”   “属下惶恐!”影十三这回反应得极为迅速,“属下不敢僭越!”   男人眯了眯眼,阴恻恻地开口:“十三这是嫌弃本王了?”   “属下不敢。”   “那不就得了,唔?你许完了?本王也许完了,来,放了吧。”   影十三瞬间在心里狠扎了几下三王爷的小草人,面无表情地和主人一起将河灯推远了。   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走了漂浮在空中的悲愁,也吹凉了人们心中的热血,吹得河灯起起伏伏烛火摇摆不定。身边的人没动静,影十三也就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盏河灯,任由思绪放开,在纷乱的记忆里寻找着一片净土。   在他尚且年幼不知事时,其实也是曾与自己的师傅一同放过河灯的。只是那时候他许的愿还是吃饱饭活下去,还在为了一点风吹草动而害怕,还在和他的师父一起流浪天涯。虽然很累,却比如今这般伤风败俗好得多。   也不知道他师父发现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一刀砍了他这个逆徒,或者砍了隔壁那个风流的王爷。   影十三盯着河灯盯得眼直发晕,眨了眨眼转头看了一下身旁,却猛地发现——他们家王爷,失踪了。   哪位英雄好汉来告诉他,他们王爷跑哪儿玩去了?!   影十三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心中发怵,硬逼着自己静心下来想要找到同伴的存在,然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那些不懂武功的平民百姓,或是几个公子哥带出来的侍卫,他所熟悉的那些气息,一个都不在了。   情急之下胸中气血翻腾,影十三闷哼一声按住了胸口,他方才的伤是强行压制住的,这会儿急火攻心,胸口绞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有任何耽搁,他必须快些找到消失的王爷,他知道有两个影卫跟在王爷身边,但他现在却一个人都找不到。   他不能让三王爷有任何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到明天更一万!!! 由于三次元忽然变得很忙起来所以这次更完后可能会暂停更新了…… Orz对不起!!! 但是我会存稿的!只是不会上来发……嗯不过可能够一万就过来发吧…… ☆、庙会烟花   影十三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走着,他的面容已经是惨白至极,被他撞到的过路人骂骂咧咧地看向他,总会被那几乎媲美恶鬼的肤色吓得连忙躲开。   周围人太多太多,多得令他原本就不通畅的呼吸更加地凝滞,欢声笑语全都变成了尖锐的利箭刺入他的耳里,耳朵一鼓一鼓疼得脑袋无法清醒思考,他努力睁大眼,竟看到了银白色的光芒掠过,而紧接着地却是飞溅而出的鲜血,一大片压过来,瞬间蒙蔽了他的双眼,遮挡了他前进的道路。   影十三茫然失措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模糊不清的火烛光,他连近在咫尺的人影都看不清了。   “十三?”   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不算温和,还带着点儿怒气的感觉,而影十三却觉得胸腔的憋闷消散了许多。   他猛地转过身,只见那人一身华衣站在不远处,手上折扇轻摇,明暗不定的烛光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却奇异地知晓那人脸上定是略含不耐,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人身后都幻化成了虚影,天地间似乎就剩下他一个人高傲地存在着。   影十三只觉得胸口骤然一疼,他双膝着地,朝那人拜下去,急促地开口:“属下没能保护好主人,求主人责罚!”   男人眉峰一皱,随即松开,“起来说话。”   然而影十三却没有动弹。   “起来!”男人这下是真动怒了,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影十三面前。   影十三低着头,看见做工严谨绣着精美花纹的靴头出现在视线里,他紧咬着牙一字不吭,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番做法激得男人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他一甩袖转身就打算离去。只是走出没几步,心中忽然起了怀疑,又转回来,见那人果真还是一头磕在地上跪着没动静。   男人折身走回去,一字一句道:“本王命令你,抬头。”   原本一动不动的影十三浑身一抖,他沉默了许久,这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印入眼中的那张脸血色全无,双眼无神,唯有被咬得出血的唇嫣红刺眼,更多了几分诡异的阴森。   “起来。”   男人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影十三不敢再违抗,即使双脚软弱无力,他也硬提起一口气让自己站了起来。   男人皱起眉,折扇抵在影十三的下巴上迫使人抬头,盯着那张难看的脸半天后,男人倏然一笑,收回手甩甩袖,道:“你今日这番模样,我大可以将你剔出那儿了。”   影十三的面色唰一下变得青灰。   “行了,要死不活给谁看呢,”男人不耐烦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白瓷瓶,扔向了影十三,“把丹药吃了,跟上。”   影十三乖乖地倒出一个药丸吞下,自觉地站在了男人身后。   男人不客气地牵起对方的手,温暖的掌心中一阵冰凉后,便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再分不清是谁的温度。   影十三察觉到紊乱的气息开始顺着经脉流转,一个周天后便愈发地顺畅了,他心知是那颗药和男人手中输送过来的真气才有了这结果,涨疼的脑袋忽然就舒服了许多。   他们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三王爷一拍掌,四周就跟变戏法似的冒出三个一身黑衣的人,单膝跪下,口中恭敬地唤了一声“王爷。”   男人点点头,一挥手,唰唰数声三个人便又消失了。   影十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他好像看到了管家以及影一影二……   “抬头。”   低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影十三下意识抬起头,整个人落入一个带着木燎香的怀抱中,他还没能反应过来时,眼前便突然绽放开了一朵朵绚丽至极的花朵,光芒璀璨,慢慢地融入了墨色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接连盛放的花火稍纵即逝,如昙花一现后便化为了跌落的火光散向四方,再不见踪影,然而眼中却一直烙着那些光影,纵使夜色浓重,也消不去眸中的光彩。   他想起多年前那场罕见的大雪后,九死一生从那充满血腥的小屋子里出来了,第一眼看见的,那一身华衣笑容肆意的少年,从此便烙入心底,任由风霜雨雪都不曾抹灭心中的执念。   为的,只是能够离少年更近一些,更近一些,奢求着那一点点不可多得的温暖。   “如何?看痴了吧。”带着隐隐笑意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又飘渺遥不可及,“十三,本王对你可好?”   很……好……   影十三慢慢地闭上眼,心中骤然塌了一大片。   太好太好,好得他已经被畏惧所占据,再不敢探头奢求半点儿温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字数有点坑……这几章甜一下卡得我天天刷爆基友的屏幕QAQ不会写甜…………九点还有一章…………剩下的明天发 ☆、所谓故人   火树银花看完了,逼着影卫主动亲了自己,男人心满意足地牵着那只并不柔软的手踏上回府的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听到赵璟瑄想把人要走时,他就开始觉得心中一阵阵压不住的烦躁,不管他摆了多少局棋谱,也没法消去那种令人不爽的感觉。   于是一激动,他吩咐影卫找出赵璟瑄的下落,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酒肆门前。   接下来他听到赵璟瑄喊他景川,而那人竟也应了下来——明明是个影卫,却痴心妄想要自己的名字!   景川景川,也不想想这名字是他能够有的吗!   在和自家妹妹争夺名字归属时,听到那人纠结许久还是应下了十三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其,一直到他吃下亲手喂过去的食物时,那种满足更是占据了心扉,全身也都变得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只是后来让人跟他走时,六妹却又搬出了早先时候他的说辞,看那人站在一边动也不动,奇怪的怒火之下,他就直接甩袖走人了。   然而走归走,心却还是挂念着那边,派了一个影卫跟着,嘱咐着不能让这两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回了府,心不在焉地处理了几份呈上来的密文,喝一口茶,歇息时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却又猛地想起那人这会儿正在外头,不可能蹲在那树枝上。   心底腾地冒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他烦躁不已地砸了杯,便叫来影卫将那人的踪迹报上来。   去了那地儿,那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背部的轮廓紧绷清晰可见,似乎正在寻找什么,焦急地左右四处打量。   他故意露出几分气息,走到那人身后伸手一拍,设想过许多那人的反应,却是怎么也没料到竟是凌厉的杀气直冲过来,在思绪还没想透时,身体早已快一步截住了来势汹汹的匕首,并顺势断了那人的回路。   回过神来,以为那人会反应过来了,然而面对的依旧是灌输了内劲的一掌。   他大怒,张口便斥那人忘主。   那人方如梦大醒,一字不吭就跪下了。   他大怒,想听对方解释,而那人却是不肯开口,急火攻心,他把内力打入那人体内,这才逼出了一句话。   而那句话,让他想起如果这人要跟赵璟瑄走了,他该如何?   说不清的滋味,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到自己妹妹焦急的声音传来,他才反应过来,而面前那人体内真气已然紊乱至极。   再后来,他听见那人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看见了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坚定,他想,或许是可以信任这个人的。   就像是那夜一般,他让一个手执利刃的人躺在了自己身边。   许是四周的气氛太过浓烈,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抓起对方的手,本还有些窘迫,但看到对方露出少有的表情时,他忽然就开始愉悦自己刚刚的决定了。   带着人买了梳子,没想到还是对梳,不知怎地心里冒出了天作的因缘,便逼着对方与他一同出钱买了对梳,又亲手将梳子插在那人发上。   逛着逛着看到河灯,他忆起幼时——那会儿他的三皇叔还在世,曾领着他站在城前上,指着护城河那一片星星点点,告诉他,若是在放河灯时许了愿,只要是心够诚,那便一定能够实现。   于是便去买了河灯,写上两人的名字,只是在放河灯时,他忘了许愿,回过头看到那人河灯还好好的,便厚着脸皮蹭过去说要一起许愿。   许了什么愿呢?   男人看着面前出现的家伙,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太起来了。   大约是——想要消失无影的小家伙回家?   他笑,开口唤道:“璟婴。”   多年过去,身量早已长开的人露出熟悉的笑容,光彩夺人,一身红衣烈如火,衬得人愈发的肆意狂妄。   “璟宸,好久不见了。”来人启唇,声音一如他的狐狸眼,带着点儿勾人的腔调,“今夜子时,城郊竹林三里亭,静候君来。”   三王爷早在人出现的时候便放开了影卫的手,他笑着走上前去,鼻间嗅着幽幽异香,轻声道:“小家伙,你该唤我为三哥。”   来人闻言粲然一笑,“偏不,璟宸璟宸璟宸,我念这名字念了好几年,偏不叫你三哥。”   “你啊,”男人无奈地摇摇头,“既已归来,那便随三哥回府罢。”   “不去,我该走了,别忘了子时之约,你若不来,我便自行离去了。”   来人说完,歪着头又是一笑,男人来不及阻止,只见衣袖翩跹间,人便已飘然离去。   站在后面的影十三在那惊鸿一瞥看清了红衣男子的模样,他心中大惊,下意识便要上前拦住对方,却又在看见身前那人忽显孤寂的背影生生止住脚步,胸口一阵闷疼,他张嘴就是一口血吐出来。   男人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影卫捂着心口气息急促,他怔了一下,急急走回去,蹙眉问道:“你身上有旧伤?”   “属下……”   “不许欺瞒。”   “……是。”   男人一顿,深吸一口气,叹道:“回府。”   影十三低下头,遮掩住脸上那难看的神色,沉声应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终于把小攻的名字写出来了!!! 赵璟宸! ☆、师命难违   回了府,影十三便被打发去看大夫。他应了声,提气跃入树影间,却又踟蹰着不敢离去。   他怕一晃神,自家王爷便会前去应约。   虽说今天他心神不定,但他还是确定那一眼绝不会错,在皇位交替时消失不见的那人,竟又在这种时间里回来了。   莫非六公主所说的人便是他?   那一年初到王府,他的师父就曾经交代过他,若是那人出现了而三王爷无法明事理,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必须立刻解决掉那人,决不可使对方伤害到赵国一分一毫。   只是如今看来,这话说得轻巧,誓言也说得容易,真要做到,他不得先剥了一层皮先?   影十三从树影间看出去,三王爷早已不见踪影。   他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纵身转向影卫们住的小院子去。   院子里头灯火全无,影十三悄然摸进自己的小屋,还没歇口气,他猛地睁大眼,手一扬便是一柄匕首划出。   短兵相接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与偷袭的人一个错身间又交了数招,碍着自己内伤不愈,他正要捏碎掌中毒丸时,清冷的声音在下一刻阻止了他的动作。   “十三。”   影十三脚步不稳直接扑倒在床铺上,无力地耸拉下双肩,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头闷声道:“算我求你了影二,下次能不能别装神弄鬼了?”   影二立在一旁,垂眼看着床上的人,声音冰冷得就像是往外蹦冰渣子,“你受伤了。”   “嗯……没什么,对了,”影十三打个马虎眼想要把这事推过去,“我看见那个人了,王爷恐怕过会儿就要赴约去了。”   “你受伤了,我去找影六。”   “影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的伤很重。”   影十三悲愤地弹起来,一转身扬手就冲影二飞出一柄小刀,影二面无表情地抬手接下,顺势收入怀里,继续掉冰渣子:“别用内力。”   “算我求你了大哥,我已经够烦了,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好不好?”   “……”影二眨了一下眼,月光从窗外透入落在他的脸上,印下一片凄清的银白色,“但……”   “不要但是了,快点去三里亭,想办法把那人引走,我去想办法拦住王爷——你再找机会通知师傅,总而言之不能让他们见面!”影十三果断截住影二的话,语气很是坚定,只惜他身体虚弱,声音也便低了几分,少了些许气势。   影二深深看他一眼,微一抿唇,终是不再言语,只是径直转身推门离开。   影十三放下硬撑的那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偏头看着打开的屋门,低声笑了起来。   何谓以色事主?   或许……当是如此。   脱下一身黑衣,手里拿了一块粗布到到院子里,木桶扔入井内捞起满满一桶水,将布浸透了,取出慢慢地擦拭着身体。   井水本便清凉,夜里头风大,更是染了几分凄寒,水一触到肤上,激得心头愈发清明,而之后是死灰般枯寂。   原来,他也有以色媚主的一天。   翻出柜里头藏着的红衣穿上,将湿发用一根竹簪子挽起,又从枕里头掏出一颗蜡封的药丸,捏碎了直接咬下一半吞下,一转身,两个人影立在门边,像两尊门神。   “你们来啦,”影十三笑眯眯地说,“影六,给我一颗续命丹。”   “……很贵的,银子拿来。”   “赊账嘛,咱们关系那么好,等我活着回来了再给你,若是回不来了,你就把我屋里头的东西当了吧。”   影六嘴角一抽,差点撑不住当场发火。但是看到影十三面色已经苍白近乎青灰,他只能在心里狠狠咒骂一顿,不甘不愿地拿出了一个瓷瓶子扔了过去。   影十三抬手接住,拿起红缎倒出了一颗散发着药香的药丸,扔进嘴里,一仰头吞了,随即便立刻原地打坐运功。半柱香后,他再度睁开眼,面色已然恢复正常。   影六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一揪。所谓续命丸,其实是以八八六十四种毒物炼制而成,因有回光返照之效,故而名为续命丸,然此命,却是借的来年之命,不出两日,定会毒发。   “什么时辰了?”   “子时将至。”影二别过脸答道,不愿看那自我糟蹋的人。   “快了……我该走了……不然王爷该走了……”影十三喃喃说着,朝门外走去,途经影六时,他侧头朝影六一笑,顺手将瓷瓶子还了回去。   影六被突如其来的笑笑得一怔,自打影十三开始和三王爷纠缠不清,他就很少看见那孩子无忧无虑的笑了。待影六从那怔楞中回过神来,人早已没了踪影。   “影二……你一向对小十三看管颇严,怎的如今却是这般随意?”   影二背对着影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沉默了许久,才听见他淡淡地回道:“师命难违。”   是啊……师命难违。   只是一句随意而出的话,便要搭上一个人的一生。   影十三把轻功用到了极致,不过半刻便赶到了三王爷的房门前,他喘了口气,正要伸手推门时却又犹豫了,想了半晌,他翻身上树,把指间扣住的一颗小石子弹出,利落地把从内里闩住的窗户弹开一条缝,将刚刚剩下的一半蜡封药丸扔进嘴里含住,脚下一蹬便从窗口跳入了屋内。   屋里头点着几盏灯,照得四处亮堂堂的,赵璟宸换下了先前的衣改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宽袖长衫,正站在床边低头不知在看什么。忽然听到窗边一声轻响,他回过头,恰好看见了个一身红衣袖摆翩跹的人影从窗外跌入,整个人朝他这边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揽住来人,温香软玉抱满怀,顺着带入的力道转了半圈,来人松松挽住的墨发散开,一阵淡雅的幽香飘入鼻间,赵璟宸一低头,怀里的人正好抬起头,两人打了个照面,来人粲然一笑,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赵璟宸从未见过这人这般的笑法,嫣红的唇勾出诱人的弧度,眉眼弯弯,眼底的光芒全都落在了他心中,跳动的心猛地一颤,气息刹那便乱了,却见那人忽地一仰头,凑上来直接吻住了他。   先前非得摆出主人的架势才能有的福利让赵璟宸没能回过神来,影十三便一鼓作气,舌尖长驱直入,顺势将含在口中的半颗药带了过去。   一口气渡入,赵璟宸便吞下了那药丸,然而他没有心思去思索自己到底吃了什么,影十三的主动诱惑已经让他乱了心。   赵璟宸摸了摸影十三的眼,想要起身时,却讶然发现自己体内烧起的火来得很是突然。   他眼神一凛,看向影十三的目光中便立刻带上了杀气。   “你下药?!”   影十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手揽住男人的脖颈,朝他耳边吹了口气。   他自己是习惯了这药性,感觉并不大,然而从未服用过的人、哪怕是一个内力深厚的人也绝对没法压住药效,反而会因为内力的运作使得药效发作更凶猛。   果真,赵璟宸眼睛立刻就红了。他看着身下的人,体内的火烧得清明的心乱作一团,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撕开了那身烈如红莲的衣。   影十三狠狠地闭上眼,默念着安慰自己。   “看着我!”   赵璟宸暴躁不已,他伸手掐住影十三的脖子,恶狠狠地警告,影十三眼皮一颤,随即慢慢睁开眼。   “你不是想要本王宠爱吗?行!若是你表现得好,本王自会满足你!”   影十三疼得恨不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可他心里清明得很,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抗拒,否则今夜所做的一切——甚至是先前他忍受下来的屈辱,都将成为无用之功!   影十三双目朦胧间看见了半开的窗外,一轮圆月正挂在空中,幽幽地看着他,似悲悯,似讥嘲…… 作者有话要说:  ╮(╯_╰)╭一开虐我就容易爆字数……不过这个是HE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被影卫绕晕了,我是得开着小抄…… 另外……应该不会卡我文了吧……? 我已经尽力了! …… (大家好这里是又被锁文苦逼回去改的蠢作者……) ☆、昏迷不醒   影十三一夜荒唐后,他撑住最后一口气从王府主屋摸出来,连滚带爬地找到当值的影卫,求着人将他带回小院子。   当值的是影八。   于是影八甩给他一个白眼,直接走人了。   影十三无奈苦笑,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几乎撑不住就要闭眼了,突地在另一边砸出个大肉包,带着影二过来的影八恶狠狠地威胁他不许睡。   他慢慢地嚼下那个温热的包子,又朝影八笑了笑,然后才被影二给背回院子。   他的小屋子里头搁着大水桶,里头全是热滚滚的药汤,守着的影六一看到人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联合影四一同把人给扔进水中泡着。   早先时候影十三还有力气陪人调笑,到最后,他就真的是奄奄一息地靠在桶沿边,想睡过去却又满脑子都是荒唐之事,搅得他几欲发狂。   最后弄好一切后他被影二抱到床上,他不想睡,影二便把其余二人都赶出去,自己留在屋里和衣陪他一块儿躺着。   影二甚少会接埋伏的任务,他身上总带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很淡,却有着最好的安神宁心之效。感受着那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嗅着檀香,慢慢地,影十三就这么睡着了。   然后一觉再没醒来。   影二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他一早还以为是因为人太累了所以没反应,谁知道他动作那么大,床上那人却仍是没动静,于是他找来了影六。   影六把完脉,面色沉重。   “怎么样?”影四焦急地追问。   “不好。”影六摊开了自己的银针,“他身上带伤,前夜又服下两种药,如今药效交叠,我也没有把握能够给他解开。”   “续命丸不是你配出来的么?!”影四一把揪住影六的衣领,愤愤不已。   “是又怎样,没规定我一定要会解毒吧,”影六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一边沉默的影二,“小二儿,小十三身上是不是还带有旧毒?”   影二本是一直盯着床上的影十三,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一抿唇,正想要开口时,却又被影六挥手打断了。   “老实告诉我!否则小十三可能会死!”   影二别过脸看向窗外,漠然道:“你放心,那种毒不会让十三有事。”   眼看着影六要暴起,影四赶紧放手拍了他一把,指着影十三道:“你还是快把十三弄醒吧,他再睡下去王爷非得拆了我们不可。”   “他醒来才会被王爷拆了!”影六无奈地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我说小二儿,你们到底在折腾什么,非得使出这种下作手段不可?”   他话一出口,屋子里立刻就笼罩上了一层尴尬的气氛。影四愣在原地,影六反应过来后手也僵住了,唯有影二不为所动地转回头,黝黑的眸子看着影六,直把人看得冒出一身冷汗来。   “……别当着他的面说。”影二冷冷地说道。   影六拼命点头,也不敢再说话了,连忙指挥着影四点火拿水,摩拳擦掌准备给昏迷的影十三用针。   然而待一切弄好后,针还没下,屋门却被人给踹开了。   影二率先反应过来,锵的一声拔出手中剑便杀向了闯入的人。   来人武功也不差,三两下挡了来势汹汹的攻势,一转身一掌拍在影二背上,影二硬受一掌仍是面不改色,左手从袖口摸出一柄短刃便朝后刺去。来人身后是墙,退无可退,只得伸手握住了影二的手腕。   影二脚下划出半圈,一个利落地转身,右手长剑已架在来人的脖颈上。   “影二,你何苦。”   影二看着近在尺咫的人,漠然地开口:“你又何必来。”   “这个嘛,王爷有令,属下岂能不从?”   “影三!你要是现在敢带走小十三,来日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影六指间夹着数根银针,如临大敌般盯着影三的一举一动。   影三歪着头,丝毫不在意自己脖子边的利器,只是冲三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扬眉道:“我现在要是不带走他,今夜便是我来拜访诸位了。”   “……十三如今昏迷不醒,王爷还不肯放过他?”影四皱起眉头问。   “哦,这个啊,主人的心思底下的人怎能妄自猜测,我也只是奉命前来而已。”   “……影二,让十三走吧,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听到影四的劝说,影三斜眼看向一旁的人,笑着开口:“如何?你如今杀了我也没用,一炷香后人不出现,那边便会派出其他人,如今庄子里还有谁你比我这个刚回来的更清楚,若来的是影十之后的人,那便成不死不休了。”   影二握剑的手一紧,青筋乍露,他闭上眼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咬着牙收回手退到了一边。   “看来十三在你心中可真不一般,”影三看向床上的人,眼神忽然有些落寞,“同为影卫,我还是劝你一句,别跟王爷抢了。”   影六收起银针,不耐烦地问他:“还走不走了?不走我先给小十三用针了。”他们要是再不走影二那都快炸了。   “走。”影三笑了笑,上前用被子把影十三裹住,然后一把扛起走了出去。   影四看了一眼影二,对方却依旧是低着头不言不语,他只好叹了口气,转而吩咐影六:“跟上,王爷既然知道十三在这里,你跟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了。”   影六点点头,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匆忙赶了上去。   影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们都是以武功定名次,加之影六本是以药毒占了优势,这下影三有意甩开他,影六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顿,拼命提起真气跟上。   两人很快就赶到了王爷的主屋,影三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影六上去敲门通报。影六本还想骂他一句,在看到那个特大型蚕蛹影十三后,他默默地咽下喉咙的声音,上前拍了拍门。   还没开口,门便开了。   影六保持着拍门的动作,看着里面皱眉的管家,嘿嘿笑了两声,闪身露出一边的影三。   “属下影三,前来复命。”   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进去。   一进屋,影六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他抽了抽鼻子,细数了一下,却惊讶地发现竟有十多种解毒所用的药草。   莫非影十三还给他们王爷下毒了?   影六不确定地想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冷战。   最好别是这样,否则他回去非得被影二剥了皮不可。   “王爷。”影三扛着人单膝跪下,恭敬道,“影十三尚未苏醒,是否需要带去刑房?”   屋内一片安静。   烟雾缭绕里,看不清半躺在木椅上的人,只能隐约瞄见一抹白色。影六匆忙看了一眼,也跟着跪下了。   “三哥!前日景川不能陪我是你错了,那天我就给你记了账,你敢把人送到刑房我就敢上大哥那告状!”   忽然一个清脆的嗓音打破寂静的场面,影六听清了对方说什么,心中直打鼓。   他还没见过有人这么嚣张地对待他们王爷过……   “行了,人给你带来了,要打要杀……随你。”赵璟宸懒懒地开口,神色复杂地看着被子里头的人。   “你怎么能这样!景川他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没,没什么。”赵璟瑄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改口,“三哥,别说你这儿没有御医给景川看病啊!”   赵璟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与他是旧识?”   “不认识!快宣太医!”   “影六。”   “属下在。”影六暗自抹了一把汗,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如何?”   “回王爷,十三身带内伤,又服用了续命丹,如今毒发攻心,是而无法苏醒……而且,他身上似乎还带有旧毒。”   “旧毒?可看出是什么了?”   “属下无能,只知道此毒已侵入十三肺腑,怕是有些年头了。”   旁听的赵璟瑄连忙出声:“别管你不知道的,先把知道的给解了,治好他的内伤先!”   “就按六公主说的办。”   “是!”影六飞快应下,站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把人扛走呢还是就地搁下……   “床在那里。”赵璟瑄指了一个方向,就看见赵璟宸瞪着她,“三哥,你不能这么不厚道。”   “厚道?哼,这种玩意我不需要。”赵璟宸不耐烦,却也懒得计较了,“罢了,把人放那吧。”   影六连忙推了一把影三,两人一同把人给搁在了床上。紧接着他又毫不客气地吩咐影三点火烧水,见人无视他,便暗示地看了一眼王爷,影三无奈,只好乖乖去办事了。   “璟瑄。”赵璟宸看了半天,忽然出声,“别再唤他名字了。”   赵璟瑄本是一直看着影十三,这会儿不高兴了,回眼瞪人,“凭什么?”   “他不配。”   “就算是影卫,也有资格有自己的名字吧!”   赵璟宸冷笑一声,“你猜若是皇兄知道了,他该作何感想?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他!”   “……皇兄……不会那么小气……”   “总而言之,你可以给他另一个名,景川二字,就莫再提了。也还是沐尘禹对你好,没去参你一本。”   赵璟瑄低头抓住腰间挂着的铃铛摇着玩,半晌后,她才幽幽地说:“沐尘禹不也是与你……”   “他是我表亲,如何?”   “……不如何,六妹知道了,不会任性了。”   赵璟宸看着心情低落的赵璟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先前那些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一眼,可如今是直接挑战了皇权威严,他若是再纵容,只会害了自家妹妹。   “……三哥……你的毒……怎么样?”   赵璟宸闭上眼,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她:“不碍事,别担心。”   赵璟瑄嗫嚅半天,还是讪讪道:“要不然……我把我的解毒丸给三哥?”   “免了,到时候皇兄还得来算我的帐。”   “别这样嘛三哥,皇兄自己也经常过来要我的解毒丸。”   “你就傻了给他?哪日自己毒发,找谁?”   赵璟瑄嘟起嘴,不满地撒着娇:“反正我的毒性最轻,三哥,你就要了我的好意嘛。”   “行了,赵家人自小带毒,哪个不需要解毒丸随身,你就别总折腾了。”   “……是。”赵璟瑄一番好意被拒绝,只好不甘不愿地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更完就完成一万字了……于是就暂停更新先了…… 很快会回来的! 相信我,绝对不坑! ☆、尘封往事   影十三呆呆地站在一片黑暗中,已然不知时光流逝。   他莫名地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心中的麻木,从一开始的小小一点到如今慢慢吞噬了他整个心,连动弹都觉得懒怠。   若是那时候他能得知如今会是这般模样,那他定是死也不会出那门,接了那个守卫任务,而不是——成了一个娈童。   彼时他尚且鄙夷那伤风败俗的感情,孰料到了今朝,他竟会成了自己口中所唾弃的人!   很想……很想……就这么一直站下去……   不管外界如何评价他,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他,都可以干干脆脆地躲开了,什么都不去理会。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无论其他人如何想,他总是要呆在那人身边,护他一生的。   这是他欠的债。   那一年大雪封山,他九死一生从炼狱里爬出来,师傅还来不及找到他,仅存的十几个人被赶到山脚,静候着一位明主来领走自己。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鲜衣怒马的少年。   本便因天地不公而心灰意冷,待到手上沾满献血后,他已经彻底没了善字,只留下了一躯空壳。可饶是这样的死灰,却还是因那一个肆意的笑容而复燃,因那一句“随我走”而开始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若是、若是跟在身边的人是他,是不是,他也能够得到一些暖意,可以继续和不仁的天地争斗下去?   于是就为了这么一个想法,他得到了影十三的名字。   本以为这就足够了,他可以有活下去的信念,只是在那华府中见到自己的师父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被所谓的命捉弄着。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三殿下,前途无量,而另一个却是身份低贱的影卫,生死未知。   那一刻,影十三才真正认识到何谓“不甘”。   不甘心,自己只是一个影卫。不甘心,自己只能在暗处里偷偷地留恋那种温暖。不甘心,连一点儿好都不能给。   于是不甘心到了最后,他终于舍弃了所有的情,任由自己笑对世间诸事。   那一次他本可以拒绝,不论如何,身为主人的三王爷是绝不会因此怪罪自己的影卫,可不知为何,影十三心中完全没有抗拒之心,连冒出的那一点儿怒火,也都很快被压下去,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近乎耻辱一般的命令。   原来到了真正万念俱灰的时候,人是会什么都不在意的。   那时候他的师兄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了一句话。   他说,十三,如果你真的选择了这条路,以后走到底没路了,跳下去,师兄会接住你的。   所以……   他便一条路走到黑了。   影十三张开手,看着指间透出的微弱光芒,慢慢地笑了。   不管前路如何未知,他都得回去了。   沉溺于往事之中,不是他所该拥有的资格。   于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慢慢地,身体有了被撕扯的疼痛,先是从那难以启齿的地方冒起,一点点蔓延开来,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麻木得难受,明明已经尽力想要挪动了,却还是如被什么钉死了般,不曾有丝毫动弹。   身为一名影卫,这种不能掌控自我的滋味着实令人难受。   影十三死咬着牙,强迫自己睁开眼。   刺目的光芒打散了亘古的黑暗,似乎是等待了许久,模糊而又带着嘶哑的声音飘飘乎落入耳中,还能听出那一丝焦急的语气。   “……师……兄……”   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换来两个字,隐约能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掠过来,揽起他,冷峻的面孔上有着不常见的情绪。   “疼吗?别说话,好好躺着,我去叫影六来……”影二凑近怀中那人的耳边,轻声道,“你在王爷这儿……小心些。”   影十三心一惊,正诧异着,影二已经将他放平躺在床榻上,睁眼看去,入目的也的确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奢华。   总不至于……他一觉醒来,那三王爷忽然就开窍了吧?   影十三心中冒起古怪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绕清这种莫名情绪,身边便多了一股威压。   “可以啊,睡了那么多天,看来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影十三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瞪着眼想了一会儿,努力用舌尖从牙齿间卷出一颗小药丸,正想要咬破了,另一边冒出了一个声音及时阻止了他。   “三哥!不许你这么说话!”   赵璟宸看了看那床上面色苍白动弹不得的人,轻哼了一声,折身走回自己的木椅顺势躺下去,挪了个好位置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三哥!”赵璟瑄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听见了,老喊我作甚?”赵璟宸的嗓音似乎被四周的青烟勾住了,听在耳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叫魂儿?”   “……我一定要告诉皇兄!”   “去吧,莫要忘了把这儿的事也说了。”   一句话戳中死穴,赵璟瑄瘪了嘴,手指摇着腰间的小铃铛,哼哼唧唧地走到床边,不再和一张嘴便气得自己心疼的人说话,转而关心起了影十三。   “景……景……十三!”习惯性地想唤名字,话一出口背后忽然一凉,匆匆忙忙改口,赵璟瑄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舌尖给咬了,“十三,你感觉怎么样?这里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公主府去算了?”   影十三痛苦地闭上眼,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杀气的目光,心中止不住想哀嚎。   这话说出来,他们家公主是打算让大将军直接一刀砍了他不成?   “十三?怎么了?不舒服吗?我这就去叫太医来!”赵璟瑄倒是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不妥当,反倒被影十三闭眼的举动给吓着了,慌忙之下就要夺门出去找人。   躺一边的赵璟宸抬手捂住眼,一边想着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个妹妹,一边拔高了声音喝止了她,“站住,影二已经去叫人了。”   赵璟瑄利落地一转身,腰间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伴着她的嗓音,说不出的悦耳:“三哥,怎么说十三也是你的人,你怎能如此无情?”   那边的赵璟宸一听这话,整个人立刻就坐起来了,原本还慵懒的神色也沉了下去,他一眯眼,斜挑的眼角更是拉成了一道锋利的线。   影十三默默地把小药丸塞回牙齿间,无比期盼影二和影六能快些来。   “我的人?六妹,你不觉得你这些日来衣不解带地跟着,他更像是你的人么?”   赵璟宸上要挡天子的试探,下要安妹婿的心,另一边还被自己的身体拖累着,回到屋里,床上躺着个生死不明的家伙,边上跟着莫名其妙的妹妹,饶是他一向把自己当成八面玲珑的人来使,这会儿也受不了了。   “王爷!”影十三匆忙唤了一声,却来不及阻止那急火攻心的人脱口而出的话。   赵璟宸被这一声疾呼唤醒,他反应过来,朝自家妹妹看去,那原本自带三分红晕的脸蛋已是苍白无色。   “……三皇兄,是六妹僭越了,”赵璟瑄勉强地笑着,声音发抖,“六妹这就告辞。”   ——他那话分明是在讽她不守妇道!   他人如何看待尚且不论,原来在亲人的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了!   赵璟宸自知自己说错话了,可傲气如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道歉,眼看着赵璟瑄转身往门外走去,他皱着眉朝前迈了一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影十三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不做二不休,真气逆转,一口血直接就吐了出来。   他拼命地咳着,想要用手捂住胸口,却又浑身无力,连指头都只能颤颤巍巍地扬起一点。   这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短命鬼模样硬生生把赵璟瑄的脚步逼停,她顿在屋门边,犹豫着不知是该回去还是该走。   “再吵,本王就把你剥了皮送给刑房!”赵璟宸心头火起,长袖一甩发出唰的一声,迈开脚步把门口的人一推,人便径直离开了。   赵璟瑄看着他,又犹豫了半晌,折身回去倒了杯水,走到床边递给咳得面色发青的影十三,还不忘伸手拍着他的背顺气。   影十三咳着喝了两口水,压下胸口翻腾的气息,看着一旁面色忧虑的小丫头,暗自叹了口气。   他到底是倒了哪门子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傻乎乎亲近人的公主?狠话都撂出来了,还没能把人吓走。   “……皇兄从不吼我的……我知道,是我最近动作太大了,皇叔也告诫过我……可我心里高兴……十三,你一定能理解的吧?很高兴,想要告诉所有人知道……”   赵璟瑄忽然开口,她低下头,青丝落下挡住了她的脸庞,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那略带凄惘的声调幽幽地说着。   “可是六公主这个名头,拿出来也只能哄哄平民百姓,哪怕是能上朝的官员,不管大小,也都只是碍着沐尘禹的脸面……我好不甘心,明明已经这样了,我却还是保护不了你……”   影十三一口水呛到喉咙里,刹那间险些咳得歇气了。   赵璟瑄慌了神,正手足无措间,姗姗来迟的影六终于冲了进来,一见屋里头的杂乱情况,他连忙搁下药箱子上前查看,谁知一边的影二身手更敏捷,脚下一错人已经到了床前抓着影十三的手输了一道真气过去。   两人早先练的是同一心法,这会儿度过去的真气虽说微不足道,倒也让影十三慢慢平复了气息。   他借着影二的手撑坐起来,转眼看向赵璟瑄。而在两人对上目光后,他又敛下眼眸,慢慢地开口道:“影十三卑贱……望六公主……自重。”   话音甫一落,立刻引得赵璟瑄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影十三,而影十三却只是半垂着眼,只字不语。僵持半晌后,赵璟瑄蓦然笑出声,她抬手一抹脸,毫不犹豫地转身奔了出去,铃铛声随之响起,清脆悦耳,而屋里头三个练武的人却是隐约听见了其中的啜泣声。   影六左右看了看,想要问,又被影二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刹住了。   他只好摸摸鼻子,按耐下自己的好奇上前给影十三把脉。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万。 好吧,就是更三章…… 这里开始写得好痛苦,总觉得角色都崩坏了,差点就想坑了…… 但是好在剧情终于回到大纲上了。 ☆、诡谲纠葛   影二侧身看了一眼大开的门,然后摸了摸影十三的头,难得把嗓音压低了放柔道:“乖,师兄在这。”   影六手一抖,差点把手上的针包给抖掉了。   “嗯。”影十三低着头,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回了一句,“我想回去。”   这儿,全是那人的味道。   影二又摸了摸他的头,“王爷允你在这里养伤,想要回去……不容易。”   “……就让影六说我得了伤寒,会过了病气给王爷……”   “你是打算砸了我的招牌吗?”影六满脸无奈,“再说了,你要真的敢这么说,影卫里头接触过你的就没人能活下来了。”   影十三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影二,很是委屈。   摸头的手一顿,影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试试。”   于是影十三点点头,看着人走出屋子,便放任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倒,安静地让影六给他针灸。   影六看了他们两个几眼,心中好奇得像是被猫爪挠着般痒痒,但表面上却是一派宁静,只是默不作声地扒了影十三的衣服,屈指迅速封住了十三的几个大穴道,又将一边的火烛点燃了。紧接着影六从针包里取出银针,他的手上功夫很好,动作极快,只见得指间银光在火苗上扫过,之后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影十三的身上,霎时间均匀一排银针过去,亮晃晃的颇为骇人。   不过那银针瞧着唬人,实则全落在穴位上,皮肉之苦倒也不算太甚,只是酸酸涨涨的感觉不太好受罢了。   影十三挨得过当年暗卫的训练,自然是不在乎这点儿不适,他半眯着眼躺在床上,顺着银针落位指引体内的真气,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吐纳。   影六很快施完针,也没把先前扎下的拔起,看影十三在调息,便先去净了手,又取了药碗调好药膏,这才打断影十三,坐在椅上给人抹了一遍伤口。   “十三,你老实说,怎么六公主忽地对你那么上心?”涂了一层后,影六忽然开口问。   影十三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没吭声,于是被影六恶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伤口的疼痛骤然加重。   “唔——你!”影十三横眉竖眼地瞪向无良的大夫,见对方一脸无辜地回望过来,他心中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别再提了,我已平白把自己搭进去,不愿再牵累你们。”   影六一挑眉,玩味道:“听起来还有隐情?”   “呵……”影十三轻声一笑,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隐情,你针灸好了么?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好是好了,只是王爷不发话,你敢走吗?”   “为什么不敢?”   “真的?”   “……不敢。”   “那就乖乖给我呆好。”影六微微一笑,搁下药碗,毫不犹豫地把银针拔了起来,他下针时还算是手法轻柔,这会儿拔针了反倒粗鲁起来,一针就是一点血珠冒起。   影十三狠狠地瞪了影六一眼,也没说话,就皱起眉头死盯着自己身上的银针看,同时暗地里运转着体内的真气,顺着经脉一道道走过,一个周天过后,不一会儿,他的七窍便流出了鲜血,并不算多,只是一小道细痕汩汩划落,饶是这般看上去也着实骇人。   影六见惯司空地拿过一边的布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手上继续着自己粗暴的拔针,漫不经心地说:“你别动用太多内力,小心爆体而亡。”   影十三没有搭理他,继续让自己的真气绕着经脉周转着,先前他在庙会时三王爷曾用自己的内力为他梳理过一遍经脉,但两人的武功到底不是同出一脉,虽说那会儿的确是保住了他的经络,可仍是带来了不少的麻烦,那就是他现在不得不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真气给逼出去,若不然,恐怕他还会走火入魔。   这边加紧疗伤中,另一边,赶过去找三王爷的影二却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他在半路被影三截住了。   虽说影卫是按武力值来排名,但实际上前四个人的武力值不相上下,只是各有自己的制胜之计外加运气好罢了。   所以当影二被半路杀出来的人一掌拍向胸口时,也只是靠着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本能侧了半边身体,险险避开了要害,而他右手的骨头却因此寸寸断裂,尖锐的疼痛瞬间爆开,搅乱了他的气息。   尽管影二还是面无表情,但熟悉他的影三一看见那右手不自然的姿态,便立刻知道了对方的伤势有多重。影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即他又弯起一个略带不屑的弧度,嘲讽地说:“怎么了?难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便失去了防备心,以为真的可以永远冠上影二这个名字?”   影二说话的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波澜,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扬着下巴的人,很冷漠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行,那就先把我杀了。”影三恼羞成怒,他握住了袖口滑落的一柄匕首,手一扬,横刀与眼前,愤怒地说,“否则,你别想走。”   “……让开!”影二估算了一下时辰,眯起眼看着太阳下那人嚣张的面孔,说话的语调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阴森了。   影三忽然有些愉悦,憋屈的心猛地痛快起来,他重新挂上笑容,嗜血地舔了舔嘴角,毫不犹豫地朝影二发起了攻击!   影二被逼出手,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挥手一下挡住来势汹汹的攻击,紧接着他一纵身跃上一边的屋顶,一招大鹏展翅从上至下朝影三杀去。   影三就地一滚,哈哈大笑起来,随手便从袖中甩了两柄小刀出去,毫不意外地被躲开了,他也不甚在意,咧着嘴握紧匕首便扑了过去。   屋里头的人握紧手中的笔,额上爆出三根青筋,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声:“影一!”   一身黑衣的影卫悄无声息的从角落冒出来,恭敬地跪在男人跟前。   “又是影三在闹事?”   “是。”   赵璟宸不由得揉了揉额角,深深地叹了口气。   影三是影卫里比较奇葩的存在,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敢于挑战权威的人,偶尔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添点自己的想法,倒也算是集思广益了。虽说他并不是影卫里最聪慧的,但剩余的那些人个比个精,藏得头尾都不露,赵璟宸心有愤懑,也知道这些影卫是怕太过出彩而被抹杀。   故而在这种时候,唯一的出彩人就会显得比较特别,赵璟宸也会稍稍容忍一下影三有事没事就喜欢挑衅影二的做法。   “三哥,合着你的手下还会在你面前闹腾?”一边喝茶的赵璟瑄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怎么听都很是幸灾乐祸。   赵璟宸瞪了她一眼,皱着眉吩咐下去:“让他们两个滚远些打,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影一应了下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角落里。很快,屋外的打斗声便消停了。   赵璟瑄搁下手上的茶盅,正襟危坐,看着自家三哥,一字一句道:“欠我的一天,把十三给我。”   “……你还没吃够教训?”   “三哥是说沐尘禹?将军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所以,堂堂六公主会对本王的一个影卫那么上心,也是得了沐将军的许可?”   赵璟瑄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秀眉,又微微一笑,道:“三哥,十三可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   “死在你跟前的救命恩人可不少,”赵璟宸撇开眼,“十三是影卫,他不可随意暴露。”   “没关系,只要他伤好了,我立刻就还给三哥。”   “……六妹须知,人言可畏。”   赵璟瑄一扬下巴,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我堂堂六公主,何须惧一小小流氓?”   赵璟宸看了她一眼,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仔细端详了半晌,这才慢慢开口:“既你已认定此事,那我也不多言,便自行过去罢。”   赵璟瑄喜笑颜开,高兴地说了一句“三哥真好”,便欢喜地跑了出去。   赵璟宸挥舞着毫锥的手一顿,宣纸上随即出现了一个墨点,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九龙玉佩,沉默半晌,方才慢慢地出声说道:“吩咐下去,让影十三回小院,若是让六公主看到他了,杀无赦。”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正是神出鬼没的管家。他拱手应下了,退回阴影里要走,却又被三王爷唤住了。   “碧情楼可有人去了?”   管家心中一惊,他猛地抬头看过去,三王爷正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一副慵懒的模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刚刚问的话有如何惊骇。   “……回王爷,并无。”管家踌躇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猜测主子的想法,最终还是老实回答了。   “那么,交由影十三去罢。”赵璟宸睁开眼,嘴角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若是行迹败露,本王要他有去无回!”   “王爷……”管家尚且抱有一丝侥幸,盼着能够说服面前这位主,“碧情楼不同寻常,如此随意刺探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你是在质疑本王?”赵璟宸目光扫过去,语气冰冷,“这便打草惊蛇,那还留着你们何用?”   “属下不敢,”管家立刻跪下,“请王爷恕罪!”   “此次本王饶你,若是还有下次,你也不用呆在影卫里了。”   “谢王爷饶恕!”   “滚罢。”赵璟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   管家退回阴影,闪身从窗子里翻了出去,他踩着屋顶掠过几个院子,停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大太阳下,竟已是冷汗一片。   碧情楼,碧情楼,太过久的平静,他竟是不知已到了这番死绝的地步!哪怕是同胞兄弟,哪怕同仇敌忾,也会有着互相猜忌的一面!   “唉……”   思及此,管家不由得叹了口气,虽是心中不愿,他却无法去阻止此间波澜,只能是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好在真到了万不得已时,他手头尚有制胜法宝,不济于心中干急。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想法,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算计了一番,不敢再耽搁,提气往主屋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已经从面瘫冷漠攻撒脚丫跑向傲娇攻了……放弃拯救…… 有没有人被影卫绕晕的,蠢作者写到一半发现写错人悲催地回去改了一遍。 ☆、难以抉择   管家轻功了得,赶到影十三面前时,六公主还未到达。   影六正好施完针上完药,和影十三两人相顾无言百般无聊中,一见到管家,他立马就把位置给让了出来。   “影十三接令,”管家也不客气,上前一步甩了一枚黄令过去,“此次你前去碧情楼做暗哨,若是暴露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牵连王府。”   影十三傻愣愣地捞起黄令,看了半晌后,他欲哭无泪地望向管家,瘪嘴道:“我手头还有一个蓝令。”   “交上来。”管家气定神闲地说,半点也不在意。   “……不用了,我知道了,我会去打探消息的,请大人放心。”影十三迅速改口,嘴角抽搐。   影卫里有个规矩,领到牌子完成任务后,需得将牌子交给影一,由他把那上头的梅刻抹去,交回给管家,这任务才能算彻底解决。否则,牌子还挂着梅刻便交回去了,一顿罚免不了,重者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   管家略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影十三,看到他面色苍白无比,皱了下眉,道:“王爷吩咐你回院子,切不可教六公主寻到。”   “为何?”影六忍不住问了一句,随即猛地捂住了嘴。   “身为影卫朝三暮四成何体统!再说了,此地乃王爷千金之躯方可居住之地,你一小小影卫也敢妄想?”   “……属下不敢。”影十三低眉顺眼地回答。他何止不想,简直就是恨不得立刻滚开。   闻言,管家满意了,他点点头,说:“嗯,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王爷说了,若是六公主见到了你,那么你便提头去见罢。”   影十三想了一下那场面,打了个寒战,“属下知道了,这便离开。”   “……小心些。”终究是不忍心,管家叹着吩咐了一句,扔下一瓶疗伤用的药丸,摇着头离去。   隐遁在一边的影六上前拿过瓷瓶挑开封口,倒了一颗在掌心,嗅了嗅,确定是上等的金疮药后,他毫不犹豫地塞进影十三的嘴里。   发呆中的影十三差点被噎死,他梗着脖子拼命咽了下去,一抹眼,狠狠地瞪着影六。   “走吧,小十三,我抬着你走不快。”影六咧嘴一笑,依稀可见其中的坏心。   影十三想到影六那差劲的轻功,默默一噎,虚弱地开口:“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动了,就不用六哥您老动手了。”   影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不成,万一你真气逆行,我岂不是得被影二杀死?”   “不不不,相信我,我绝对可以自己回去。”   “还是我来,”影六继续摇头,亮出了掌上的对刺,“否则我不放心。”   “……你还走不走啊!”惨遭威胁,影十三没辙了,只好悲愤地嚷了一声。   影六微笑,把药箱背上,轻轻松松地抱起影十三,悠闲自在地走出了主屋。   影十三想到半路可能会掉下的悲惨场面,缩在影六怀里掩着面,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为净。   就在影十三几乎是慷慨赴死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影二终于赶到,在影六惋惜的眼神中把人背了过去,脚尖一点便飞向影卫们的小院。   影二轻功很好,带着个人也毫不费力,反倒是影六在后面紧赶慢赶,险些把自己给赶断了气,这才追上了前面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小院。   院子里头的影八正在折腾自己的脸,余光瞥到了人,他立刻扔下手上的水盆上前拦下影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背后的人,直把人看得往影二肩膀里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吭声,直接就转身走出了院子。   影二摸了摸影十三的头,把他背进了自己的屋子,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铺得软软的床上,又折身出门吩咐了影六几句,这才走回来,把门给关上了。   “影二,是你向王爷说了?”一路上影十三琢磨了半天自己的任务,总觉得不太对味,这会儿看到了影二,他忍不住就开口问了。   “……我被影三缠住了,岂料听闻王爷已下令,方才赶过来。”影二回答时面色很难看,却仍是放柔了声音。   “那么……”影十三心中一紧,总不至于是那位六公主又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把他们家王爷给气急了?   “怎么?”   “……无事。”影十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我接到了黄令,先前在影一那揽过的蓝令,只能让师兄你交回去了。”   影二闻言,面色又沉了几分,“谁让你接的黄令?”   蓝令负责卧底,黄令牵连朝廷,这二者连在一起,可想而知影十三此次任务的凶险。   影十三讽刺地笑了一声,眉眼间笼上一层深深的戾气,道:“还能有谁?”   “……探的是谁?师兄或可助你几分。”   “对不住呐师兄,我这回去的地方连带着蓝令也捎上了,您老怕是没法子了。”影十三笑了笑,戾气散了几分,“碧情楼,师兄可知此地凶险?”   影二瞬间僵住。   半晌后,他看着床上满脸不在乎的人,语气艰涩:“此事是怕是王爷一时负气,不若……请六公主说情?”   “这本来就是她招来的麻烦,堂堂六公主,总与小小一影卫牵扯不清,没被沐将军杀了已算是走运了。”   影十三想起那笑声清脆的姑娘,无奈摇头。   “师兄也别担心,此行虽险,倒也比不上王府里的风云。”   影二顿了一下,问道:“你可知碧情楼幕后为何人?”   影十三摇了摇头。   “是今上。”   影二淡淡地抛出了三个字,于影十三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登时把他劈得双目瞪圆了,嘴巴微张,惊慌之色浮现于面。   “你确定要去?”   “我……我……”影十三结结巴巴地开口,被那冰凉凉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一咬牙,狠心道,“当然去!我要是不去,三王爷不得把我给剥皮剔骨了?”   影二忽然上前一把掐住影十三的脖子,卡着下巴逼着人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当真要去?”   影十三憋红了脸,伸手使劲儿把脖子上的手给扒拉下去,趴在床边拼命干呕着。由于对自己人没有防备,这一下用力过大,他竟然有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感觉……   门外的影六捧着一碗药,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就让他撞上了内讧呢?   “进来。”   就在影六神游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屋里头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他猛地一个激灵,险些把药给洒了,怕等会儿被影二的怒火给牵累了,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推开门,把药安安稳稳搁在桌上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影二居高临上地看着自家师弟,冷冷地说:“起来吃药。”   一口气刚顺过来的影十三差点又给憋死过去了。   他抬起因为咳得太厉害而泛着水光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影二,抽着鼻子问:“师兄,咱们打个商量,给我药丸啃就好了,不喝药成不?”   “不行,小十三,你的伤太重,不靠药草调理的话很难好哦。”影六笑眯眯地接过话,他们都知道影十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喝药这茬了。   影十三抱着被子愣愣地看着影二,半晌后,他手脚并用爬向床内,一边鬼哭狼嚎着:“师兄不要——”   影二上前直接把人给拎了回来。   一碗棕褐色散发着幽幽药香的药出现在影十三眼皮下。   “喝。”影二十分简洁有力地开口。   影十三抽了抽鼻子,苦着脸接过碗,闻到味道,脸立刻就黑了。他犹犹豫豫地把碗凑近嘴边,脑子里努力想着办法逃掉这次酷刑。影二何许人也,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人在想什么,大手一张,盖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慢慢地说道:“你若不喝,我便让影六给你熬三顿药。”   影十三一仰头,火速把药给咽了。   这话让他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好几年前,他也是想了法子把药给偷偷倒了,结果不知怎地竟被影二发现,平日里对师弟好到不得了的人发起狠来,让影六连着熬了半个月的药,一天三顿,顿顿加黄连,苦得影十三接连几个月面色都是青的。   “好好歇着,时间到了我再叫你。”影二安慰般地摸了摸手下的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糖,塞进了影十三的嘴里。   影十三砸吧砸吧嘴,甜腻腻的桂花香把苦味驱淡了,可舌头还是麻木的,腹中也翻滚得厉害,有种一不小心就会将药都吐出来的恶心感。心里憋屈着,影十三也就不愿搭理旁边二人了,他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躺在床上一翻身裹上被子,直接闭眼假寐。   影二摇了摇头,把碗递给后面的影六,又将早前藏好的一些糖块拿出来放在木桌上,回头对床上的人道:“若是不适,桌上有些糖块,你自行拿去。”   影十三耳朵动了一下,却还是一声不吭。   于是影二只好和影六一同离开。   关好木门,影二正准备去找其他影卫,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影六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臂。   影二:“……”   “不疼?”影六一挑眉,表情阴沉,“你们师兄弟练的就只是忍字而已吗?”   “……放手。”   “偏不放!我说你也真是,明明骨头都断了吧,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似的背着个人到处跑,是真打算不要这只手了?”   影二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而影六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老半天,等到院子里出出入入好几个人,有些好奇的影卫探头朝他们窥察的目光后,影二终于一抿唇,躲开好友的注视,淡淡道:“我怕他挂虑。”   影六一口气险些没倒腾上来。   对自家师弟好得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珍惜的傻子,他真不知道是该骂一顿好还是该揍一顿好。   “你你你——冲你对他那么好的份上,这次就暂时饶过你!”影六恶狠狠地撂下威胁,松手改抓住影二的左臂,生拉硬拽把人给拖到他的屋里去,“骨头没好之前见到影三给我躲开!他敢惹你,我就给他下毒!看谁狠得过谁!”   影二的眉目终于柔和了一些,他垂眸,嘴角微微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道:“你无需如此。”   “得了吧,万一小十三的伤好了,你倒了,他不得追杀我个把月报了那些药的仇啊。”   想起影十三对喝药的抗拒,影六就有些郁卒。   明明当初逼着影十三喝药的人是影二,可到最后却是他被毁了苦心培养的一亩药草,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你放心,十三一痊愈,他便会离开。”   “……去哪儿?影一有这么狠心?”   “……碧情楼。”影二淡淡地回答。   于是影六迅速住了嘴。   碧情楼,死士不清楚,而他们这些接触过机要文件的人都知道,碧情楼的后台并非普通人。虽也曾有过猜测,只是众人都没料到原来会是那一位。   “唉,小十三这回可是凶多吉少了。”影六有些唏嘘地说。   “他会没事的。”影二神色凝重地接了一句。   影六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询问起他的伤势。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影十三此行,或许会使得影卫再无第十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把这章放上来……于是一万字又达成了! 接下来终于回到大纲剧情上了,啊啊啊蠢作者好想回去写现代文啊啊啊…… 中药是蠢作者心中永远的痛!一天两顿喝到杯子都是药味了! 然后……蠢作者继续消失了。 下次更新依旧是攒够一万。 ☆、碧情楼中   若是有人问这赵国都城里有什么鲜见的,那赵国子民会如数家珍的样样为其道来,且定会提起“都城三宝”。   这三宝,并不是所谓的死物,或人或事,各有其奇特之处。   第一宝,说的是赵国的庆馨公主,今上的胞妹,尚且待字闺中,却获赏封号和一座大府邸,且府邸坐落在风水宝地之处,极尽奢华靡丽。   第二宝,说的是赵国的沐大将军,年方二十有二,而征战已有近五年之久,虽年纪轻轻,却是百战百胜令北疆敌国惧怕的“血煞将军”。   第三宝,说的是赵国的碧情楼,既有名冠天下的绝色花魁,又有文采绝艳的儒雅相公,都说食色性也,莫说平民百姓,就算是达官贵族,也有不少是这碧情楼的常客。   要真说来,本来这朝中大臣是不能随意进出这风月之地,可架不住碧情楼幕后身份之高,早先时候还有谏官直言上谏,可皇帝看了敷衍几句,大臣们心有灵犀的消停几日,待风头过去了,又是碧情楼的宾客满门之日。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谏官会去浪费精力笔诛墨伐这撼不动的碧情楼了。   “齐兄,如何,这都城里虽说精致不过徽州,可徽州却没有这般的地方吧?”   雕花红木大门前,青衣人摇着手中折扇,空闲的手指着前方内里头的繁华,满脸骄傲对着身侧的人笑说道。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一身白衣由层层薄纱叠出,既有飘逸之感又不显露骨,而最外层的薄纱还在边口绣了一圈银线,在下摆一转往上勾勒出一朵灿然的奇花,看上去宛如真物般,不提那用料,单是这一份绣工便足以看出这件衣服的价值不菲。   听到好友发问,那白衣男子露出浅浅笑意,他的长相不算是上等,只是眉眼柔和,带上笑意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乍一眼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信任。   “果真如李兄所言,让齐某开眼界了。”   白衣男子的声音也是极为动听,不高不低,天生带着安稳人心的温和。   于是青衣人笑得更加愉悦了,他飞快地摇了摇折扇,哈哈笑着,“齐兄这倒是谦虚了,来来来,既然到了都城,那便由我来做一回主,这不进去看看,可算是齐兄不给我面子了。”   “李兄盛情,齐某岂敢推辞?”   青衣人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一副“我懂的”表情,还很高深莫测地点点头,然后在门口的俊俏小厮热情接待下把人领进了门。   一进楼里,打扮得极为艳丽的老鸨便迎了上来。   只是不同于其他风月之地,这老鸨虽说打扮艳丽,却还是能看出她的姿色不错,搁在一般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美人,倒让人不免震惊她竟会是一个手掌偌大楼阁的老鸨。   “两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碧情楼?不知公子喜欢些什么呢?”老鸨娇笑着发问,声音自带三分柔媚。   “唔,本少爷听闻笑笑姑娘正在寻找一位能配得上她舞技的人?”青衣人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掏出了一块金锭在手上把玩着。   “哟,公子可来得不巧,笑笑前几日着了凉,正卧病着,怕是见不了客了,”老鸨看了那金锭,笑容加深了几分,声音也愈发地妩媚勾人,“若不然,公子见见衔月?衔月的箫技可也是这都城里一等一的。”   “齐兄?”青衣人转头问身边的人,“你意下如何?”   “齐某目光浅陋,这会儿可要凭李兄做主了。”白衣人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回答。   “那便去左楼罢,你可要多叫几人,好好招待我这兄长。”青衣人把金锭放在老鸨手上,笑容意味深长。   老鸨迅速收了金子,上道地捂嘴娇笑连连,“公子大可放心,定让两位不枉此行。”   一旁的小厮得到暗示,赶紧上前把两人引向左侧走廊。   一路上,青衣人兴致勃勃地不断给好友介绍着碧情楼的一切,那熟悉程度,令前面带路的小厮听了都不免汗颜,态度也更加的恭敬了。   “……要说这笑笑姑娘舞技倾城,可衔月公子的箫声也是如幽谷深兰般沁人心脾,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定能让你念念不忘。”   “呵呵,能得李兄如此赞言,看来衔月公子也是个不凡之人。”   “齐兄谬赞了,”青衣人眯眼笑笑,“这衔月公子可不止箫技过人,他的文采也是极佳,想必到时候吟诗作对,齐兄只怕会流连忘返啊。”   白衣男子闻言,轻笑一声,“若是到时候齐某不倾心几分,想必还亏欠李兄这般殷勤了。”   “哈哈哈,齐兄莫怪,齐兄莫怪啊!”   两人就这么一边笑谈着,一边穿过长长的走廊,左右有些闲散的小倌悄悄打量着二人,眉梢眼角都带上了春意。   也不怪他们心猿意马,只能说是这二人气质太过上等,且那一身作料一看就知非富即贵,任楼里谁见了都想要搭上几分。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目的地时,白衣男子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那身影似有察觉,忽地转过头来,彼此打量的目光对上了,霎时间两人都是一愣。   “齐兄?”青衣人走出几步,见好友没有跟上来,便疑惑地回过头去问,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某处,他跟着看过去,只见池子对面有一个穿着很是一般的男人靠在勾栏上,也一脸漠然地看着这边。   男人长得不算好看,甚至连跟前领路的小厮都比他还多几分姿色。那张脸就是很普通的市井平民脸,大街上随处可见樵夫屠夫,模样生好一点的,大抵都是那样。虽说也不算是难以入眼,只是让人很难想象他会在这样美人云集的地方出现。   “这……齐兄莫非认识他?”思来想去,青衣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猜测了。   白衣男子慢慢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李兄不觉得此人十分有趣么?”   “……哪儿?”   “四周的人都面带笑容,唯有他一副目中无我的模样,倒是教人好奇。”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确,其他人都是面带几分或羞赧或诱人的笑容,只有那个长得不咋地的粗布男人眼帘微垂,似乎并不把他们当成贵客。   可还是不好看!   青衣人一边默默腹诽着,一边呵呵笑着开口:“齐兄倒是眼光独特。”   “只怕是齐某无福见那位衔月公子了,”白衣男子微微侧头,面带笑意,“想来,李兄也知缘分难求。”   青衣人听了这话,一时间满面笑容褪去,神色很是复杂,看着白衣男子的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那白衣男子倒也不惧,眼眸一转,便跟着回望回去。两人僵持半晌,终于青衣人率先移开目光,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原也是要让齐兄享受一番,既然齐兄有意,那我又怎好勉强。”说完,他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只是我仍是不解,齐兄到底看上那人哪里了?”   闻言,白衣男子笑意深了几分,他看了一眼粗布男人,声音有些轻快:“李兄不觉得他的眼眸……宛如夜中星子么?”   青衣人忍不住也看了一眼粗布男人,可饶是他左看右看,穷尽眼力,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委实是找不出哪儿像星子了。   “唉……齐兄你……”青衣人无比憋屈,“罢罢罢,来人,把那个人给本少爷带过来。”   小厮机灵得很,老早就发现两位贵人对那个最低等的小倌感兴趣,这会儿得了令,应了一声,赶紧找了另一个闲暇的小倌过去叫人。   那小倌心有不甘,可他的等级也不高,就算是一般的小厮他都不敢得罪,只好一步三扭地扭过去,对着粗布男人一撇嘴角,不耐烦地说:“算你小子有能耐,这样都能钓到金龟,哼,还不快些过去!”   粗布男人扫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会,连敷衍都懒得施舍。   “还不快去?!”   小倌心中有气,一伸手就想要去拽人,谁料男人背后跟长眼似的,恰到好处的一个轻巧转身便避开了。小倌一下抓空了,止不住自己的力道,整个人猛地朝前扑了过去。   于是扑通一声,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人掉进了池子里。   粗布男人扭头走人。   小倌拼命挣扎着呼喊,看戏的其余人也慌忙地四处□□和小厮过来,一时间乱成一团。   “……齐兄可还要那人?”不远处的青衣人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皮不由得一跳。   “为何不要?”   “齐兄,不是我多嘴,你瞧那小倌都因他掉水了,可那人竟丝毫不在意,莫说出手相救,连唤人都不曾有,这般没有善意的人,着实配不上齐兄你啊!”   “不为世俗扰,唯我自清心。”白衣男子倒像是跟谁较上劲了,他轻笑一声,足尖一点,忽然使出轻功越过水池,径直飘到了粗布男人方才呆的地方,循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青衣人楞了半天,被男子的话绕了半天,忽地失笑,“齐兄这般,真是让人惊讶,罢罢罢,我还是自个儿去看衔月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白衣人是谁? 另外公主府和封号,我找了半天资料只能确定是出嫁的公主才有……但好像也有例外? 对历史没有过多钻研,看官不要太在意……总之这是个架空!架空! 再另外,青楼红牌是花魁,小倌叫什么……不知道…… 这一章终于小受也打酱油了…… ☆、唱一出戏   白衣男子凭着温柔的嗓音和笑容,成功找到了粗布男人的房间。他随手赏了带路的人一锭金子,然后嘱咐其他人不要来打扰,也不敲门,直接一推便走了进去。   一进屋,他立刻转头关门,回过身,只见粗布男人坐在圆凳上,正在给桌上放置的茶杯添水。   “……真是你啊。”白衣男子一开口,全然没了早前的温雅做派,“不要跟我说,你是来做任务的——白痴十三,别装了!我知道你认出我了!”   粗布男人忽然把手中的茶杯掷出,白瓷制成杯子盛着滚烫的茶水就这么飞向白衣男子,男子一皱眉,袖口甩出一道白绢裹住茶杯,再往回一揽,稳稳当当地接下了杯子,顺带的水一滴不洒。   “我知道,”影十三面无表情地说,“那你还跑过来招人眼目。”   “这不是好奇么,怎么你一个十开头的人会到碧情楼来?”   “干卿底事?”   “诶——你现在可是我点中的小倌,别一副清高模样了。”   影十三目光落到茶壶上,思索着能不能把这玩意给甩过去。   “成成成,不逗你了,”男子叹气,“来吧,我也有数月未曾与你们联系了,说说如今的局势。”   影十三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照旧。”   “……照旧你会到碧情楼来?莫要告诉七哥你不知碧情楼东家?”白衣男子——正在执行任务的影七扯了扯嘴角,“可是府中发生了些什么事?”   影十三沉默了半晌,微笑了一下,“七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影七一仰头把茶水灌了,随手扔开杯子,又重新披上他温文尔雅的皮,缓声道:“十三儿,莫要让七哥逼你。”   “是单三,别再叫错了。”影十三终于绷不住脸了,略有些无奈地提醒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为何你会与李大公子牵扯上了?”   见影十三明显是不想谈论他的事了,影七也只好随了他的意,转而说起自己:“我去了徽州,但那边官官勾结,相互包庇,险些就暴露了自己,恰好遇见了代替李尚书拜访老友的李大,   阴差阳错之下被他救了。他似乎把我当成了徽州客商,而被人追杀的原因也只是因为生意纠纷,此次与我同行,也是他想替李家牵线搭桥,故而才对我百般殷勤。”   影十三沉吟了一会儿,皱着眉问道:“你说被人追杀……难道徽州那边还有内贼?”   “此事尚不明确,但可以肯定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影七摊开手,一脸无辜,“只不过是我不小心抢了一桩生意,所以才被追杀而已。”   影十三狠狠瞪他一眼,“那你到底查出了些什么玩意?”   “第一,李家里面肯定还有一个势力存在。第二,徽州那边很可能已经和北疆有勾搭。第三,五皇子知道了影卫的存在。”   “他?!”最后一个消息着实让影十三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不清楚,我也是偶然之下遇到了五皇子的势力才发现的……据称五皇子已到了都城,主人没见到他吧?”   “……见到了。”   “……如何?”   “于是我成了单三。”   “我不能和府里有牵连,免得被李大怀疑,”影七很理智地转移话题,“虽然出师不利,但还是得到了不少重要密函。”   “七哥哪只眼看到我可以自由出入了?”影十三重新恢复面无表情,声音平平找不出半点儿波澜。   思及此,影七无奈地叹了口气。   东西放在他身上只是夜长梦多的麻烦,可李大那边对他监视得紧,几乎就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搁在他身旁,根本就没机会和王府接触。可这几日到了都城,他假装人生地不熟到处逛,却愣是一个影卫都没找到,也不知道那群平日里喜欢没事到处客串小贩的人去做什么了!   影七不禁觉得有些焦躁不安。   “不过……我倒是有一计,只是要连累七哥了。”影十三忽然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平静地说着,“只要七哥能出去宣扬一番,月底碧情楼有一场扑买,若七哥能把我的身价拉起来,那么我就能参加。彼时府中人定会有疑,他们寻过来,我便能传递消息了。”   “你真把自己当成小倌了?!”影七愕然,随即气愤不已地说,“我不会帮你这个忙,士可杀不可辱!”   “七哥,”影十三笑了笑,“我并非士人,何来可杀不可辱之说?不过是为了主子罢了。”   “我不帮。”   “影七,你若执意不肯,来日延误了战机,你可当担得起?”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影七面色铁青,好半晌,他才咬咬牙,狠下心开口:“……我该怎么做。”   “在小倌馆里想要把人捧起来,你还要我教?”影十三也面色铁青了。   影七还想说什么,忽然间面色一变,表情凝重地看向了门外。   而影十三握着茶杯的手则爆出青筋,他深吸一口气把杯子扔了,站起来一个箭步猛地拽了影七一把。他伤势未愈,这会儿动作一大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而影七则是根本就没有防备,猝防不及之下,两个人就这么连连后退,直到影十三脚后抵到了床边,两人一同倒在了床铺上——   影七恰好压在影十三胸口上,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砸下来,疼得影十三直冒汗。   “嘶……把、把帐子放下来……”影十三忍住疼痛,小声地说着,“现在就是机会了。”   影七察觉到他的气息不正常,连忙用双手撑在床上,减少影十三的负担。他面带忧虑地看着下面的人,犹豫着开口:“你……真的要这么做?”   影十三的回答是直接拉了他一把,于是影七又倒了下去,顺带地扯下了纱帐,登时遮住了两人在床上的姿势。   “嗯……嗯……公子你……不要……”影十三一张口,忽然发出甜腻腻的声音,吓得影七差点掉下去,幸亏被影十三张开双手抱住,两人滚成一团。   “你到底要做什么?!”影七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影十三冷冷地瞪他一眼,转头看着门紧张地说:“快点扯我衣服,到时候外面的人进来了就成功了。”说完,他回头瞪着身上毫无动作的人,“还不快点?”   影七浑身僵硬,一脸欲哭无泪地回望过去。   影十三沉吟了一会儿,道:“或者你想让我抱你?”   影七直接一低头把脸埋在他颈边,换来另一个人的浑身僵硬。   这时候本是关实了的门猛地被人踹开,哗啦啦进来了好几个人,打头的便是碧情楼的老鸨。   “就是他把我推进水里的!”   尖锐的嗓音不管不顾地嚷嚷着,正是不久前掉水的那个小倌。   他没有看见屋里的情况,而老鸨站在前面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秀丽的眉不由得一皱,狠声道:“闭嘴!”   一旁的打手干脆地捂住了小倌的嘴。   老鸨看着纱帐里隐隐约约的人影,犹豫了一下,迈开脚步便想要上前一探究竟。这会儿影七终于自暴自弃了,他听见靠近的脚步声,直接屈指戳上影十三腰上的穴道,酥麻的感觉顺着腰部一路往上窜,搅得影十三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吟。   于是老鸨的脚步停了。   影七又戳了一次自己的穴道,换来双眸带水面色潮红,他看了一眼影十三,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才掀起纱帐的一角,眯着眼探头出去查看。   影七素来以如沐春风的笑容对人,这会儿眼角眉梢挂上点红,便有了一股欲说还休的韵味,更是令人惊心的蛊惑。   老鸨对他印象深刻,这一下看见了另一面,免不得是一愣,随即面上飞上两朵红云,手甩袖子遮在嘴边,娇声道:“哎哟!这位爷,您不是去找那衔月公子了么,怎么会在这粗鄙人的屋里?”   “我愿在哪儿,点哪位公子,怎么,碧情楼还要管上一番?”影七压低了声音,假装自己的心情很焦躁。   “哎哟!这话从何说起,我们碧情楼断不会违背客人的意思,只是奴家心中担忧,这单三可还未经手楼中训管,怕是会扰了公子您的心情!”   “呵呵,这可是个宝,”影七低声笑着,手在身后朝影十三比了个手势,影十三只好憋屈地张嘴喊了几声,七分刻意之下,低吟宛转,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让听者心中莫名地烧起一把火。   不像一般小倌习惯的那种娇柔妩媚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些铁血的味道,一听便知道是个男人……更让人有种征服的念头。   “哎哟……这、这公子您喜好……我们也不好打扰了是吧,真对不住了,今个儿您的账奴家就做主免了,公子可莫要气恼奴家。”   “美人开口,我又怎会介怀?”   老鸨掩嘴娇笑连连,“那奴家等就告退了,公子可要好好享受一番碧情楼的滋味。”   她说完,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打手,两个人会意把不甘心的小倌拖了下去,老鸨又回头朝一直似笑非笑的影七盈盈一拜,倒退着出了去,还贴心地关好门。   接着她转过身,沉着脸看着两个打手,冷声道:“去,查查单三是谁领进楼里的。”   打手之一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知道,他是息少爷带进来的人。”   “又是他?”老鸨冷笑连连,“藏了这么个宝,我倒是想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她说着,又厌恶地看了一眼小倌,“把这人扔了,既然忘了楼里的规矩,留着也没什么用。”   打手恭敬地应下了,拖着已经绝望得瘫软的小倌离开。   老鸨漫不经心地抬手用手绢擦了擦额角,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暗自运转内力,听见里头隐忍的喘息声,半晌后,她慢慢地露出笑容,一步三摇曳地走开了。   屋内,两个影卫一边喘一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终于听到气息消失和远离的脚步声,影十三率先一脚把身上的人给踹了下去,翻身端坐着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影七就地一个翻滚,正面朝上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傻愣愣地发起呆了。   “方才你那副模样,你确定老鸨不会起疑?”影十三终于把头发束起,低头看着地上的人问。   影七恹恹地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真君子不会来这种地方,来了还要装清高的……也不算是君子了。”   “那么,接下来就靠你了。”影十三站起来走到影七身旁,“如果成功了,或许我还能够往上走,那么,我的任务也可以完成了。”   “你的任务?总不会是……打探碧情楼吧?”影七撑起上半身,有些犹豫地问。   影十三低头看他,微微颔首。   于是影七又倒了下去,用手捂着脸,老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可别死了。”   “放心吧,”影十三莫名地笑了起来,“因为……祸害遗千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影七曾经打过酱油,就是第二章里面领了黄令去徽州的人……同样李大也是里面打过酱油的…… 为了避免混乱,以后影卫应该不会再出现新成员了Orz... 上一章审核了很久很久…… 后面又有比较坑的内容,蠢作者要考虑一下写不写了……锁文锁怕了…… ☆、碧情楼主   送走影七后,他默默地坐在桌子旁,拿着一支笔,神色凝重地在面前摊开的纸上勾画着。   先皇有八个孩子,除开早夭的和斗争的牺牲品,在最后立旨时,只余下同母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六公主,以及几位妃嫔所出的四公主五皇子还有八皇子。   四公主早已远嫁,夫家是规矩的商人,与朝政并无多大关系。而八皇子年纪尚小,在几位优秀的兄长面前,可以说,他的实力甚至连六公主都比不过。   所以,在最后的皇位争夺中,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才有决一战的可能。   虽说是同胞兄弟,然而彼此的身份却又是悬殊的。   大皇子是庶长子,而三皇子却是嫡长子,只因着当年生下大皇子时,先后还只是个妃子,直至到再度怀子后,恰逢先皇被朝中众臣催促,这才在匆忙之下封了后。   是而,三皇子与六公主的身份都是高贵的嫡子,而最肖似先皇的大皇子反而在此落了份。   当时很多大臣都在猜测皇帝是会立长还是立嫡,多数人都是站在立嫡这一边,毕竟自古以来老祖宗都是教导着后人要立嫡不立庶。   只是这些站位的人都忘了,先皇,也只是庶长子而已。   所以最后先皇立长子为皇,其实也是很合乎常理的。   至于还剩下的一位皇子……在先皇立旨后,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最后被追查出踪迹时,人已经在北疆敌国的地盘上了。   原因倒也不是被敌国俘虏,而是因为他们赵国的五皇子,生母本便是北疆人,这一回去,也只是五皇子想让自己的母妃魂归故里罢了。   只惜……他的主人,偏偏就对这位生性不羁的五皇子情深意重!就连今上想要把五皇子叛国的消息散播出去,他家主人也以权相胁,硬是把这事给瞒了下来!   影十三手中的笔在纸上晕染出一个墨点,他盯着看了半天,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影卫是在五皇子消失后交给他们王爷的,所以,五皇子不应该知道影卫的存在。   奈何有人为情所困,竟不顾祖宗教训,将这本该隐秘的事情透露出去。   影十三又叹了口气,他搁下了笔,拿起写满了字的纸朝它吹了一口气,湿润的纸张在凝视中慢慢变干,眼前的墨字都扭曲成了一片,被卷成一团被扔进一边的杯子里。   接着他取来竹签引了蜡烛上的火苗,轻触纸张,橘黄色的火焰骤然冒起,很快就将那张写满秘史的纸烧成了黑灰。   影十三对着黑灰发了会儿呆,这才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抬手拿过茶壶往杯子倒了些水。然后,他摇了摇杯子,看着浑浊的水泛开细微的波澜,再一仰头,灰水便连同着往事一并被一口咽下。   有点苦,有点涩,带着陈墨独有的药香味,然而更多的却是那种腐朽的烟灰味,就像是祭祀的时候会在坟头闻到的味道。   那是一种,应该埋入土中,永远不被人所看见的味道。   就像是他一样。   “叩叩。”   沉寂的房间忽然被叩门的声音吵醒,影十三从回忆中猛然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杯子,里面污浊不堪,他立刻便把盖子给盖了上去。   敲门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屋里的主人欢不欢迎客人,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影十三把盖子放上去后,门便被推开了。   “单三,你躲在里头做什么呢?”来人皱着眉头说,“一股子怪味。”   影十三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   好在那人也并不打算追究,只是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说:“你快些准备,楼主下了令,让我把你带过去。”   ……碧情楼楼主?   影十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一个小倌居然会被碧情楼楼主传唤?   “你还傻愣着做什么?到时候去晚了,别连累我被罚!”   “哦……”影十三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把束发的发带换成了一支尖端削得锐利的木簪子,利落地将一头及腰长发绾好。   “你……不打算着些胭脂?”来人皱着眉询问。   影十三保持面瘫地看了他一眼,摇头。   “那罢了,你过来吧。”   来人也摇了摇头,领着影十三走到了门口,门外等着两名彪形大汉,其中一个看到影十三出来,便立刻上前举起了手中的黑布条。   “你要去主楼,”来人解释道,“所以……”   “我知道。”影十三迅速打断对方,面无表情地让大汉蒙起了他的眼睛。   一阵沉默后,影十三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起,带着点冰凉的掌心很软,软得他差点没忍住一拳揍过去。   “跟上。”   为了大计,他忍!   影十三暗自咬牙,耐下和他人接触的不适,慢慢地挪动了脚步。   碧情楼有左馆右楼正皇亲之称,传闻主楼居住的都是碧情楼中可翻云覆雨之人,若是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臣,进的也大多是这楼。   只是,假如没有人引领,是很难找路进主楼的。   就连花魁笑笑这些碧情楼的顶梁柱,进入主楼也必须蒙蔽五感才行。   影十三跟着走了很久,一路上他都在不断地默算自己的步伐,结果算到一半,脚下的路竟变成了水路!   站在摇晃的小船上,影十三只能暗自叫苦。   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不是被楼主传唤而是要被秘密解决掉的时候,手忽然被人拽着往前走了一步,他们到了目的地。   大约又走出了几十步,转了四个弯后,已经僵硬得快变成木头的手终于被放开,眼前的黑布也被解了下来。   眯着眼适应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光亮,影十三慢慢睁开眼,面前是一扇雕着繁复花纹的木门。   带他来的人上前屈指敲了敲门,恭敬地说:“楼主,单三已带到。”   一阵沉寂后,只听得屋里头有个腔调古怪的声音道:“进来。”   大汉之一闻言上前打开了门,将影十三推进去后,小心翼翼地轻手关好门。   影十三定了定神,立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屋里的布置。   里头摆设很简单,左边一个八宝格搁了些瓷瓶子,右边被纱帐遮了看不清,大约是床榻一类。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四仙桌,左侧坐着打扮花俏的老鸨,百般无聊地抓着手在琢磨自己的十指丹蔻,右侧坐着一袭青衫的息少爷,那是开口将他领入楼的人,正笑吟吟地剥着松子。   “单三?”   古怪腔调是正中的男人所发出,影十三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是一个模样明显异于常人的……北疆人。   影十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男人的耳垂,据说北疆皇室的人都会在那儿戴一个绿宝石,而男人耳垂虽然光洁细腻,但影十三还是发现了那里有一个小洞。   他呼吸一顿,心中暗自警惕起来。   “别紧张,”男人似乎对影十三很感兴趣,笑得十分和煦,声音也温柔了几分,“前几日听闻左楼寻到了一块宝,今日唤你来,也只是本楼主好奇罢了,你不必拘束,过来坐下吧。”   影十三想了想,决定还是保持面瘫比较靠谱。   “楼主呀,你就别到处勾引人了,”老鸨歪着头打量着艳红的指甲,懒洋洋地说着,“他就是个呆木头,三句话闷不出一个字,倒是那时候的声音,还挺勾人的。”   息少爷也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所以我才让他进来啊。”   “你还好意思说?你领了人进来,又一句话不和我说,若不是这一次撞破了客人的好事,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把这人给我了?”老鸨一听对面的人说话,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那娇艳的模样倒也显出了几分气势。   “不是哦,我只是忘了而已,”息少爷虽是碧情楼一把手,却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起话来也是孩子气,“艳姐姐不要生气,小息请你吃松子。”   他讨好地捧起一把松子凑到老鸨面前。   老鸨冷哼一声,抬起手,指尖对着那一捧松子,一只奇怪的小黑虫从她的袖口快速爬出,一看到松子,很欢快地爬了过去张嘴就咬。   息少爷慌忙缩回手,满脸不高兴地说:“艳姐姐不吃就算了,为何还要让小虫子吃,你就这么讨厌小息吗?”   “是啊,讨厌死了,”老鸨冷笑,“我这专吃毒物的碧虫那么喜欢你的松子,也不瞧瞧是谁更讨厌谁。”   “拉古哥哥,你吃,虫子没碰到的。”息少爷完全无视老鸨,又满脸讨好地将松子递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弯起嘴角,他的面部轮廓深邃,眼睛带着点墨绿色,这一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妩媚和阳刚并存的感觉。   “好,拉古哥哥吃。”男人说话的口音虽然古怪,但他每一个尾音都微微上扬,带着点勾人的腔调,“小息乖。”   “嗯!”息少爷用力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男人捻起松子吃下,又欢喜地开始剥松子。   影十三被晾在一边,默默地在心里算着这三人的关系。   大约是——老鸨和息少爷互相看不顺眼,而碧情楼楼主坐享渔翁之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拉古是不是雄鹰的意思……查了一下好像大概是这样……欢迎纠错。 另外说一句。 蠢作者把所有影卫暗卫死士题材的文都看完了,跟基友嚎叫无用后,便悲愤地捞出号过来开了这篇文。 开头看小攻连名字都没有就知道前面剧情完全是一根筋写下去,每一次都会变……然后一万字后本来要弃掉的,被评论炸回来了。 如果看官觉得哪段剧情很眼熟,欢迎指出来,我可以保证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没有刻意去模仿看过的任何一篇文,也没有刻意地去写哪一个眼熟的情节,只是很顺手顺心地就敲下去了。在不影响大纲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去修改。 蠢作者实在不擅长写古耽,因为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我没办法将那样的古香古色写好,但就算影十三是我一时兴起开的坑,我也还是会努力去完善剧情,尽力去写好的。 感谢给我无尽动力的评论们(づ ̄ 3 ̄)づ ☆、罪有应得   “好了,艳儿,我许久未尝过你泡的茶了,今日天朗气清,不若为我亲手泡一盅香茶?”男人慢悠悠地吃了几粒松子后,和颜悦色地对一边赌气的老鸨如是说道。   老鸨看了他一眼,阴沉的脸色瞬间变成含羞带怯,娇滴滴地开口:“楼主有令,奴家岂敢不从。”   另一边的息少爷面不改色地捧着一大把松子凑到男人眼前。   看着就差没撒自己一脸的松子,男人失笑道:“小息乖,搁下吧,拉古哥哥一时可吃不了这么多。”   “拉古哥哥不要小息了么?”息少爷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怎么会呢?”男人摸了摸息少爷的头,柔声道,“小息乖,拉古哥哥要忙了。”   这话一出,神游中的影十三心中立刻一紧,回过神来,果然发现男人正笑得一脸魅惑直勾勾地盯着他。   “单三是么?来,本楼主对你的声音颇为好奇,便叫几声来听听吧。”   影十三嘴角一抽搐,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单三不明。”   老鸨奉上香片,斜瞥一眼影十三,道:“你在床上如何,在这里便如何。”   影十三默默地研究起逃跑路线。   一时间屋里头只有息少爷剥松子的声音和男人开合杯盖的声响。   半晌后,男人轻笑一声,慢慢地开口说:“怕是太为难你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到一旁去罢,正巧艳儿在此,莫教这腌臜之事污了她的眼。”   影十三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见那张脸。   “假若你不愿,本楼主自然不好勉强,”男人顿了顿,又笑道,“只不过碧情楼不养闲人,你可知这主楼,来容易,出,却是不易。”   这时候剥松子的息少爷忽然停了手,在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瓶子,跳下椅子走到了影十三面前,举起瓶子对他说:“来,小息送你一个东西,你不要惹拉古哥哥生气。”   影十三慢慢地抬起头,眼中隐约有血色。他盯着那个瓶子看,不知自己到底想要看出什么,只是心中乱得很,不得不找一件可以拉住情绪的东西。   “如何?”男人再度开口。   影十三挣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右手,有些发抖地接过了小瓶子。   “去纱帐后面罢,那儿可莫要拘束。”男人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又笑了,“幸得小息送了你一瓶药,否则,本楼主可还要再叫个人来呐。”   屋内看戏的另外两人都笑了起来。   影十三拽紧手中的瓶子,犹如身上压了千斤坠般,跨出去的每一步都要耗去他不少的力气。   为了……大局……   他慢慢地掀起纱帐,走到一张醉翁椅前,轻薄的纱帐在他身后落下,遮住了恶意的注视,却把天底下最耻辱的事情送到了他的面前。   又深吸了一口气,影十三挑开瓶子封口,也不去思虑里面到底是什么,他一仰头,将里面所有的药丸都咽下了,任由那些药顶着喉咙下去,喉间火辣辣的疼痛减缓了心中的酸涩。   然后,他颤抖着双手,动作极为缓慢地解开自己的衣服,一层又一层,直到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抛弃。   他躺在了醉翁椅上。   那是一种可以前后摇动的椅子,若是人躺在上面,来上那么一段男欢女悦之事,其中乐趣一言难尽,而风月之地自然也是少不了这种秒物。   影十三双目发愣,而手上却不停,他微张开嘴,往日刻意的声音都化成了最尽心的讨好,一心只盼着莫要前功尽弃。   只是——他已此般无耻,待来日大局落定,是否还能有归身之地?   世事难料,谁又能猜到往昔那刚硬不屈的人如今贪生怕死,会为了一己之利而搅混一池清水呢?   影十三嘴中发涩,他耗尽全力想要让自己做得更好,却因为难保清明而后继无力。   怎么办?   影十三出口一声险些成了悲啼,心中一乱,他竟然想到了自家王爷。   危难之时人总会想起很多事情,忆起平生遇到的各种缘分,恰巧他与三王爷之间,自出世以来就有斩不断的纠葛。   雪山之下交命,王府之中交心,到最后把自己都折进去了,明面上说得好听是被迫,可暗地里他却是清明地知晓着,一切都只因他太懦弱。   幼时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死于极刑,长大后,他又岂会为了一时傲骨而搭上一条命。   虽每每过后百般懊悔,但一念之错,孽根已种,不论是他或三王爷,终是永生无法从心魔解脱。   最后一声嘶哑的尖叫,宛如是野兽濒死前的回光返照,苦甜悲乐,浮生种种俱在其中,能教不同的人品尝出不同的滋味,不知是该窃喜于那一刻所得到的欢愉,还是悲戚于那一场欢戏的落幕。   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又慢慢松开了,引得人不免急促喘息。   “……月底的千金会,便算他一份罢。”   不知过了多久,喘息中掺入一声淡淡的吩咐,有旁人低声应了,一阵衣摆摩挲的沙沙声响起又落下,脚步声渐渐靠近。   影十三仰躺着,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对自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好好歇息,此药后劲足,歇好了,再自行离去,莫急。”   那人轻声说完,转身离开。   影十三缓缓闭上眼,不愿去想,也再没有力气去在意自己眼下的狼狈模样。   胸口的起伏变成了负担,一面是对自己的厌恶,一面却是存生的侥幸。   如此……   他罪有应得。   不是么?   影十三止不住低声笑起来。   屋内飘起了若有似无的麝香味,烘得人醉醺醺的。   眼皮越眨越沉,让人很想就这么睡过去,把尘世间的纷扰都忘却。可最后到底忘不了自己的身份,一咬舌尖,刺痛猛地将神智唤回。   影十三坐起来,醉翁椅摇摇晃晃晃得他头晕,不得已先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伸手把散落的衣服穿好。   掀开纱帐,四仙桌前已经没有人坐着了。   影十三看了看周围,没有危险,便径直走到八宝格前打量起那些瓷瓶子。   他还挺冷静,没有傻到去动手触碰。   只是瓶子都封得好好的,横竖是看不出什么,而方才那一下就跟打了一仗似的,身体疲得厉害,没看多久,影十三决定还是选择离开。   一出门,门口伫立的大汉便出声阻拦:“公子请稍等。”   影十三慢吞吞地走出两步,这才回头去看他。   大汉被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盯得背后一寒,赶紧从身上拿出黑布,没等他说话,便看见影十三自己走过来,闭上了眼。   大汉不知为何,总感到自己心中发慌,似乎眼前这个毫无特点的小倌给他带来了莫大威胁。于是一贯麻利的手脚变得磕磕碰碰,手慢脚乱绑好黑布,急得大汉连低声提醒一句都不敢,匆忙退开。   影十三很耐心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上落下一点冰凉后,软软的掌心又牵住了他的手。   “走吧。”   依旧是来前熟悉的声音,这会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影十三没说话,只是乖乖地跟着迈动脚步。   没走出多远,带路的人忽然停下,影十三算着路程,下意识地也停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敏锐。   好在他们目前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没有人来计较他的表现。   “对不起,这位客人,他并不能接客。”带路人冷冰冰地说。   远处有一阵声响,影十三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清。他心中一慌,然后想起不久前吃下的那一瓶药。想来,大约是那位息少爷对他动了些手脚,所以这会儿内力阻塞了。   想到这一点,影十三突然就不慌了。横竖是待宰的羔羊,如果羔羊在砧板上把厨子给杀了,只怕会带来更多麻烦,倒不如像这样,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抵抗,反而会更加的认命些,不去做多余的事。   “……走吧。”带路人在思绪乱飘的影十三耳边说了一句,依稀能听到他还叹了口气。   影十三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没有理清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去折磨自己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接着换乘小船,摇摇摆摆起起伏伏,就像是刚刚在那间屋子里的心情一样。只不过现在他的心冷得厉害,再也找不回那种颠簸的滋味罢了。   按照记忆中的步伐算到最后一步,牵住的手被人一拽,影十三停下脚步,等黑布摘下,他睁开眼,人果然站在了自己的屋前。   “这些日子你多休息,不要到处走,”带路人皱着眉说,“不要惹麻烦,只要等千金会过去,你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哦。”影十三憋出一个音。   带路人看他一眼,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没等影十三看清,他便一把塞进了影十三怀里,转身带着大汉走了。   影十三抓住被强塞过来的玩意,低头打量,讶异地发现那是一个很熟悉的药瓶子,而里面装的……是风月之地接客后常用的药。   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影十三只好面瘫着把瓶子收起来。   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他了。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是所有人猜出来的误会,还是碧情楼楼主故意放出的谣言。   前者,大家无罪。而后者……影十三淡定地推开房门走进去,把所有带刺的打量目光都关在身后。   只希望在这件事后,他的身份能少些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掉收藏了_(:з」∠) 怕锁文,努力写成这样。 …… 暂停了,对不起。 ☆、身世之谜   为了给影十三的任务创造更好的机遇,也为了让自己手头的消息可以顺利传达出去,影七几乎是隔一两天就会去一回碧情楼。他出手阔绰,为人处世圆滑,不出几日,就是那见惯了人情冷暖的老鸨都掩嘴娇笑,暗地里给不知许了他多少好处,总之,除开主楼外,影七在碧情楼出入那叫一个顺畅。   只不过来了几回后,影七便被人一顿揍给揍回去了。   “你再来几次,惹得别人起疑了我们就一起死。”   于是影七只好把所有消息一股脑扔给影十三,默默地离开继续去打点自己的生意,顺便敷衍一下李家公子。   死记硬背下所有东西,影十三一把火烧了不属于他的一切,然后躺在床上发呆。   自从那一日出了主楼后,他的日子便翻了个样。以前和那群小倌住一起,虽然有独自的房间,但入夜了总还是吵吵嚷嚷不□□平,如今他身价不一般了,连带着住的地方也换了,小桥流水,清池锦鲤,如若不是静夜里太灵敏的耳朵总会听到一些若有似无的声音,恐怕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被挪出了碧情楼。   影十三自己也说不清这样是好是坏,以前吧,他还能偷听点隔壁的声音,多多少少解些闷,现在呆在好地方,却闲得发慌,想找点事做,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不会引人注目。   所以他每天只能呆在屋子里,抄抄书,喝点茶,做些当影卫时没法干的闲事。   那一日影十三照例在吃饱饭后出去晒日光,昏昏沉沉中忽然察觉到远处有人走来,他微微一皱眉,装作是睡得不踏实嘟囔几声睁开眼,对着刺眼的光芒愣了会儿神,这才转头看向来人。   “醒了?跟我走。”   来的是之前领他去主楼那人,这会儿也依旧冷着一张脸,语气不善地冲他一扬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影十三眨了眨眼,没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别愣神了,这次来的人身份尊贵,耽误了时间,小心你的小命都没了。”来人皱着眉没好气地说着,“还不快些进屋里去收拾收拾!”   影十三闻言,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从躺椅上坐起,十分淡定地开口:“走吧。”   “……你就打算这样素面朝天过去?”   “有何不可?”影十三垂眸打量自己的衣服,“反正我也只是这把嗓子出色。”   “随你喜好,”来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些走。”   说罢,他抬脚离开,影十三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只好耸耸肩跟上。   该来的总会来,不过是见个人而已,对吧?   没什么。   走到半路,影十三照例被蒙上双眼,在水波起伏中摇摇晃晃着到了主楼。   说起来,他最近到主楼的次数都快赶上碧情楼头牌了。   不过也许是太频繁了,给他蒙眼的也懒了,至少之前是到了门口才摘,如今只是水路上蒙着,其他时间都让他自由地行走。   影十三一早还以为大家都这样,后来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特殊待遇。   碧情楼楼主品着茶,吃着一旁息少爷剥的松子,悠悠然然地告诉他,这是奖赏。   于是影十三这厢木着脸拜谢了,那厢出了门,黑着脸把楼主的小纸人扎了半天。   好家伙,这下整个碧情楼都在传他是不是真的搭上了大鱼,连带着身价飞上了天,而他的处境也愈发困难。   “单三,里头的人可是贵客,你小心些说话,别得罪了人,连累了碧情楼。”凑在耳边的警告把神游的人唤醒,影十三不漏痕迹地往一边退了一步,揉了揉耳朵,点点头应下,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门便在身后被关了。听那声音,影十三估摸着还是落了锁的。   “好久不见了,景公子。”   不该出现的声音响起,炸得影十三瞬间瞪大了眼,看着屋里头那个白衣翩翩的青年,慌得他险些夺窗而逃。   “看起来,景公子是认得在下这张脸,”青年端坐在椅上,笑意浅浅,却让人不栗而寒,“莫慌,在下只是略有些不解之事,特意前来向景公子讨教罢了。”   影十三强逼着自己定下神来,面无表情地回道:“公子您认错人了,我名叫单三,并无景一字。”   青年似乎轻笑了一声,微微摇摇头,也不追问,只是伸手点了点他对面的椅子,道:“坐。”   影十三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会儿也出不去了,只能乖乖地照做。   待人坐定,青年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满足般地叹了口气,道:“单三,你知我是谁,那定然也知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你是打算自己说,还是……我来逼你说?”   影十三沉默了半晌,决定装傻。   “你不说……我倒也是料到的……你当真要让我亮出底牌,这才肯开口不成?”青年笑了笑,“沐某不才,虽常年从军,但还是能找出些陈年旧事……”   “够了!”影十三沉不住气怒喝出声,惹得青年立刻噤了声,却还是笑容满面地坐着,笑看面前的人乱心。   影十三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半晌,他睁开眼,颓然地低下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能说,我不是。”   “但六小姐对你,可不简单。”青年的神色莫名有些高深,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浅了几分。“说出来,对谁都好。”   “……我不是,当年一共有四个小厮……我是其中一个,”影十三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眼底的苍凉几乎满溢而出,“主子去时不过四岁多些,你们何等残忍,竟让一幼儿在盛世里活活饿死!如今过去那么多年,你们才知道回来寻他?!你们于心何忍?!”   他到最后,声嘶力竭,几近癫狂。   “你们于心何忍?!”   那一声质问,埋藏了二十多年,终于还是被挖了出来,光天化日下,血淋淋的一切显得那么的刺眼。   青年静静地坐着,一字不发。他半阖着眼,似是陷入沉睡,捧着茶碗的手却又不自主的轻微抖动着。   于心何忍?   只不过是……鹬蚌相争,殃及池鱼罢了……   “沐某不敢妄言旧史……只是……我该如何听信你片面之词?”   “沐将军,你若不信,大可前去主子故里一探究竟,看看那儿的乡亲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一场大火,烧透了天,烧死了多少的无辜生灵!去看看,看看他们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主子屋前那不绝的哭声!”影十三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而那嘶哑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心,“沐将军,若这样你还不信,那便提我的头去见圣上吧!”   青年把手中的茶碗搁在了桌上,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瓷面,他沉默半晌,终究是深叹一口气,道:“罢了……你冲沐某发脾气也无用,我也不过是因人所托。”   闻言,影十三冷笑一声,他站起来,低头俯视那权高位重的沐将军,一字一句地说:“那他最好祈祷我不是……否则,他也是罪人。”   青年微微一笑,低头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掩去了眉眼间的忧虑之色。   如若一语成谶,那他们所犯的,便是兄弟乱伦之罪。   谁人不忧? 作者有话要说:  死活解不开暂停的蠢作者试了各种登录方法…… ORZ…… 想喝酒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药要吃,于是只好作罢。 手疼,各种疼,不高兴。 于是更新恢复,但是不定时,我还要填另一个坑……总之不会坑掉的…… ORZ很想全部推了重写啊…… 话说还有人看吗…… ☆、千金会上   沐尘禹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垂眸沉默了半晌,终于抬头看向僵立在窗边的人。   “沐某会尽量帮你……也算是为当年之事弥补一番,”他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至少她会好受些。哪怕……她知道你不是她所希望的那人。”   他所希望的人?   影十三背对着沐尘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希望是谁呢?是他的亲兄弟,亦或不是?   “那么,千金会,便请沐公子助我一臂之力了。”   影十三转身,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威慑力,却让沐尘禹心中一颤,最终苦笑着点了点头。   三日后,万众瞩目的千金会如期举行。   碧情楼的千金会实际便是扑卖,只不过卖的不是物,而是人。那些活生生的,或长相姣好或各有其能的……小倌。   日头还未升起,影十三所在的那一片清净地便被搅了个翻天覆地,连带着好几个不用参加千金会的人都手忙脚乱起来。   作为被楼主看好的影十三,更是所有人中最忙碌的一个。   尽管他自己闲闲散散完全不在状态中。   拒绝不了被扔进花瓣水中来来回回搓了两遍,又被强迫涂上一层胭脂水粉,七八个小厮忙里忙出,屋内的人挑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换来换去,换得被折磨的影十三在昏昏欲睡里开始怀念刑房的酷刑……   不知在试过多少件衣服后,老鸨艳儿终于出现,飞快地拍板了一件,然后指使着小厮送上来一整套工具。   “会用么?不会的话,待会儿让人教你。”   老鸨不愧是碧情楼一把手,面对着一堆栩栩如生的工具,依旧是面不改色地说着。   影十三嘴角抽了抽,压下胸口的不适,摇摇头道:“不必了。”   “嗯,那你自己折腾,记得弄干净些,免得到时候客人不满意,连累了楼里。”老鸨见人识相,冰冷的神情也有些缓和下来,“饿了的话,吃些水果稀粥,午时后便不可再进食了。”   “单三知道了。”影十三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下了,看着老鸨满意点头,看着所有人鱼贯而出,自己则对着桌上那一盘东西发呆。   所以……他现在该庆幸还好自家主人给过他经验,不用去面对他人的触碰?   为什么他觉得挺悲哀的呢?   想到自己还记着许多重要的信息,影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开身上的衣服,向桌上的东西伸出了手……   时辰到,夜宴开始。   被选中参与千金会的人全都被送入主楼,那儿有一个搭在湖中的台子,上面搁了许多的卧榻,一个位置由四面帷帐遮掩,那些都是轻薄的白纱,既能让坐在台下的客人看见上面的人,又可以遮盖住一些人怕羞的心。   影十三身为重头戏,被安排在了中间较高的位置,他四周盖的白纱比旁人多,外界只能听见声音和看见隐约的人影,却无法真正看见他的人。   这个安排让一路上都很焦心的影十三舒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发觉原来搭上贵人是不错的选择。   盘腿坐在榻上,影十三开始思索数日前他们定下的约定——具体是他和影七,他和沐尘禹。   借由影七的人脉,他们知道了千金会的大概流程,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会被带到哪个地方,所以影十三便借着自己的优势向碧情楼提了个要求,那便是露声不露面。本以为这会是一个不太可能成功的要求,但在碧情楼楼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允许。   影十三当天回到自己屋内,对着铜镜里的那张脸默默地内伤了。   他真是对不起自己身上的血脉。   由于千金会有一个环节是让每个小倌展示自己的能耐,既然影十三可以只出声,他便和另外两人约定好,假若千金会上有谁是出声不露脸,那绝对就是他,不论花多少钱都要拍下来,不能流失他人之手。   虽说千金会如此盛大,三王府定会派出人来,只要他们看见影七在争夺,那必然也会出手。但说不准谁都没看见谁,因而这场博弈主要靠的是沐尘禹,影七只是作为应付意外的最后手段。   不管如何,他们都必须保证是在自己人手里流转。   伴随着一声铃铛响,千金会正式拉开帷幕。   一个个小倌竭尽全力展示自己的才能,有的单靠容貌让自己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身价,有些则靠着自己高超的吃水果才能引得许多人疯狂追捧。   好在这千金会也不是谁都能参加,毕竟是在主楼,没有些钱财官势进不来,场上气氛虽火热,但个个都在包厢之中,矜持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太过火。   不知过了多久,影十三清清喉咙,在一片寂静中,慢慢地放开了自己的声音。   一丝说不清的旖旎萦绕在每一个包厢之中,所有人都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台子中心的最高处,那儿白纱重重,即使有湖风轻拂,也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有月光之下人影绰绰,伴随着一声比一声高昂却又撩拨人心的声音。   “五百金。”   率先出声的人瞬间击碎了一地缠绵,沐尘禹压着嗓子喊了一句,然后捧着茶杯悠悠地喝了口茶,心中无奈着这桩麻烦的托付。   有了第一个人,接下来的人都嚷开了嗓子,影十三在一片喧哗中悄悄掩去了声音,听着外头越喊越高的身价,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万两黄金。”   略嫌冷清的嗓音响起,尽管有些懒洋洋的,却一举压过了场上众人的出价,在他之前,最高的也只不过两千黄金,这骤然飙升的身价,吓退了不少人,也吓得沐尘禹当场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本来还打算等着价钱喊高了升不上去了,再来最后压一把,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一下连他都给骇住了。   “一万二!”不远处,影七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一万五。”清冷的嗓音继续不管不顾地抬高价钱。   沐尘禹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把嗓子颇为耳熟,但是目前局势迫在眉睫,他来不及多想,跟着抬价:“一万七。”   “两万。”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沐尘禹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到底熟悉在何处。   ……这不就是三王爷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凌乱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一边赶现耽一边爬古耽感觉要精分了…… 本来打算端午发的,实在写不下去了,先发了。 不知道端午会不会更,先祝大家端午快乐吧! _(:з」∠)看到收藏动了,大家不打算给个评论来点动力么……_(:з」∠)蠢作者还是有日更三千的决心的…… ☆、又见王爷   “这位客人出价两万黄金!还有没有更高的?”   息少爷坐在高椅上,双手撑着椅面摇晃着双腿,笑嘻嘻地冲包厢喊了一句。   半晌后,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声音愉悦:“我知道啦!那么价高者得!这个人就归九号包厢的客人啦!”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数名大汉上前,连同卧榻帷幕一并抬走。   “接下来同样的规矩哦……”息少爷的声音渐渐变小,盘膝而坐的影十三睁开眼,对着摇晃的白纱发起愣来。   他认出了拍下他的声音。   主楼里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房间,影十三一路被抬过去,在门口前辈放下,所有人迅速收拾好东西撤走,只留下他一人站在了门口发呆。   当然也只不过呆了一会儿,他便回过神来,心中竟有些紧张,抬手轻叩了数下门,听得屋里头一声应,这才敢推门进去。   一进屋,兜头便是一杯茶水。   影十三迈开的脚步僵在半空中,嗅着鼻尖的茶香味,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一身胭脂味,你也不嫌燥得慌?”泼水的人语气不甚好,甩手扔了杯指着另一边木架子上的铜盆皱着眉道,“自己洗干净了!”   影十三眨眨眼,挪动脚步以最少的存在感挪到了铜盆旁,飞快地掬水把一脸胭脂洗去。别说旁人不喜欢,他自己都觉得太难受了,不仅黏糊糊的,还有一股甜腻腻的花香味。   好不容易洗净了脸,又拿过一边的布擦干水,似乎这时候影十三才反应过来自己身旁呆了个什么人,他忽然一个猛转身,膝盖在地上一磕,“咚”的一声伴随着一句“十三参加主人”传到男人耳里,听得男人心中腾然而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哼……让你来这儿,你还真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十三,你可要记住,不管你在哪儿,你都是我三王府的一条狗!”   “十三从未忘记。”嗯,他又哪里得罪他家主人了?   男人看着脚下低垂的头,心中愈发不满,他眉头一皱,冷声道:“起来!”   “是。”   影十三顺服地站了起来,低着头恭敬地退在一旁。   “……可有何进展?”   “回主人,属下偶遇影七,为免打草惊蛇,我二人交换了情报,影七那……”好不容易到了正题,影十三不敢耽搁,赶紧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将自己记住的一堆乱七八糟玩意报了上去。   赵璟宸面无表情地听着,阴沉沉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东西。影十三一字不落的全说完,半晌没回应,他小心翼翼一抬头,看见自家主人那个脸色,大气也不敢出,立马又低下了头屏气凝神,试图减少自己在主人眼里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僵持了不知多久,久到影十三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而那端坐着的男人却还是没有动静,宛如已经坐定。   主人不说话,做属下的人自然也不能说话,影十三只能咬牙硬撑继续跪了。   又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蔓延入骨的疼痛让双腿都失去了知觉,哪怕浑身上下都还有力气,膝盖却已经支撑不了身体,影十三只一晃神,人便已经往一侧倒去,肩膀砸在地上,带来的钝疼竟然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至少,减轻了他在膝盖上的注意力。   赵璟宸仿佛从睡梦中被惊醒一样,身体猛一颤,他低下头,便看见自己强悍的影卫躺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上满是牙印,似乎是因为忍受什么痛苦而狠狠咬出来的。   赵璟宸这一动弹,一直关注着主人的影十三自然也就发现了,可饶是他有心想要跪下谢罪,双脚却是软弱无力,一动弹便是刺骨的疼痛,他只能单手撑住地板,硬捱着痛苦让自己匍匐在地,哑着嗓子开口:“属下知罪,求主人惩罚。”   赵璟宸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看着痛苦的影卫,微微眯起了眼。   碧情楼为了让这些小倌看起来更加附和身价,全都是白亵衣外面套层白纱,本来是飘飘若仙,而影十三这会儿出了一身汗,亵衣全湿透了,白纱罩在上面,莫名的就有了一种诱惑。   比起那一夜的红衣翩跹……   赵璟宸面色一沉,抬脚踩在了影十三身上。   “怎么回事?”   他冰冷的声音犹如一支利箭刺透了影十三的心口,影十三张大嘴拼命喘气,强迫自己清醒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回话:“回主子……属下……属下膝上有旧伤……”   “哦?”   “……属下……当年在雪山时曾……曾受罚,跪过钉子留了伤……”   “行了,”赵璟宸不耐烦地打断了影卫的解释,“闭上嘴,别说话。”   影十三被噎得满腔无奈。   然后下一刻他就把无奈化成了满腔震惊,吸入的一口气险些呛到了自己。   因为,赵璟宸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浑身没力气,影十三下意识就揽住了赵璟宸的脖子,等他反应过来要放手时,赵璟宸已经先一步开口:“抱紧了,掉下去了你就自己爬回去!”   ……抱都抱了,还是别放了。   疼得脑子都混沌的某影卫完全没发现,自己下意识抱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贴向了自家王爷。赵璟宸都不用低头了,他一偏过脑袋就能够到影卫的脸,能看见那个利刃般的人像小动物一样乖顺地靠着自己。   三王爷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怒火消失了。   走回王府似乎感觉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_(:3」∠)_啊啊啊我本来打算来个肥的章节给看文的大家过端午的…... 然后……上面寥寥千字还是我咬牙敲的…… TAT看在小攻出来的份上,请大家原谅我…… 粽子节快乐哟各位(づ ̄ 3 ̄)づ虽然估计看到这章端午都过了。 …… 然后我想说,对不起,这文又要停一阵了……对不起各位…… 对不起!!!! ☆、稀里糊涂   当影六在王爷的床上看到多日未见的影十三时,他已经很淡定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情绪了——自打影卫查出影七已经和影十三交上头,并且影十三将会参加千金会开始,他们家王爷就没正常过,天天暴躁发脾气,逮着人就骂,连一向肆意的影三都不敢太出格了。   这会儿,三王爷亲自去碧情楼将人带了回来,他们也没人敢问一句暗哨可该如何是好。   哎,反正他们这些下属,乖乖听王爷吩咐就是了。   影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给晕过去的影十三做了检查,在瞥到一旁脸沉得不像话的王爷时,他一个激灵,甩手抽出袖中的银针,也不过火了,直接就给影十三扎了一下。   “他……怎会如此?”赵璟宸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   影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王爷是在问什么,他拔出手中银针,谨慎地问了一句:“王爷是指十三的伤?”   “嗯。”赵璟宸淡淡地应了一声。   “十三他……他师从大雪山,那儿王爷也清楚,气候严寒,十三曾隐约提起过他因受罚而落下旧伤,属下想来,大约是那时候没能治好,加上气候问题,长年累月下来,若是他长久接触潮湿的地方,这旧伤就会发作严重。”   “……可有办法调理?”   影六沉吟了一下,方才回道:“属下试过几味方子,但成果不大,早前属下一直疑惑,但如今想来,约是十三体内带有旧毒,每当属下试过一味药,那奇毒就会消去几分药性,故而……”   “旧毒?”赵璟宸打断了影六的叙述,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伸出手,露出了有些苍白的手腕,“可是此毒?”   影六上前搭脉,对于习武者的脉门,他不敢耽搁太久,只是瞬间,他便放开松松搭着的手指,低着头后退了几步,回道:“回王爷,此二者不尽相同。”   “哦?何处相似?”   “据属下看来……”影六不知该如何措辞,他来了半天,终究是无奈地回答,“十三身上的毒太多,属下也分不大清,只是与王爷的脉象相比,皆有些缓迟,恕属下多嘴,王爷身上的毒……”   他迟疑着不知该不该问,而赵璟宸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本王亦是旧毒。”   “是,只因这毒长年累月未能解去,故而五脏受损,脉象时止。”   也不知是不是影六看不出个所以然,一开口扯起了医者的大道理,赵璟宸虽打小就被逼着学了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医亦有所涉及,但到底不是潜心求道,他听了半天,也只悟出了一个真相。   “你的意思是,所谓相似之处,也不过皆为旧毒?”赵璟宸盯着影六,语气高深莫测。   影六抖了抖,后背渗出冷汗,硬着头皮答道:“回王爷……正是如此。”   “……继续。”赵璟宸挥挥袖子,转身站到了窗边。   影六赶紧排出自己的银针,老老实实做起了大夫给昏迷的人扎针。   不过数针下去,一直没动静的人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会儿,那双紧闭的眼睛便慢慢地睁开了。   “十三儿,你可机灵点,我看王爷这回不会轻易饶过你了。”影六趁着低头的功夫,偷偷摸摸在影十三耳边嘱咐了一句,抬起头,他不出意外的看见了王爷的脸又黑了几分。   影十三还在刚刚的疼痛中没能缓过神来,他不过是一闭眼,怎么就忽然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地方了?   而且这地方……似乎还是他家王爷的屋子?   影十三悚然一惊,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   “躺着!”   随着一旁毫不掩饰怒火的声音,影六迅速把弹起来的人给按了下去。   影十三傻愣愣地看着一边的男人,封藏的记忆开始复苏。   “王、王爷……”影十三结结巴巴地开口,“属下、属下的任务……”   “你无端惹事,伤好后自行去领罚!”赵璟宸面不改色地说着,“黄令交由影八处理,你留在府中面壁思过。”   等影十□□应过来,他瞬间就悲愤了。   不带这样的吧,他好好的计划,不仅被这神出鬼没的王爷给破坏了,怎么还要给他按个罪名?   “王爷!属下、属下不认为是……属下的……错……”影十三的声音在赵璟宸的怒视下越来越低,他却还是固执地昂起头,不肯认输。   赵璟宸盯了某影卫半晌,忽然冷笑着开口:“你与影七互传消息,若没有本王前去,你是打算将这些东西交给谁?千金会买下你的金主?”   尽管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影十三却愣是感觉到了杀气腾腾,他咽了咽口水,不甘示弱地回道:“属下已和沐将军做好打算,只要属下出场,沐将军定会拍下属下,若是不成……不成还有影七在最后,是断不会让消息落入他人之手。”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本王是外人,而那沐将军却是自己人了?”赵璟宸上前一把掐住了影十三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着,“你身为一个影卫,竟敢随意暴露自己身份?!”   “呃!属下——属下绝无二心!”影十三骨子里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直视着面前这个手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毫不畏惧,“更何况,属下暴露身份也是不得已之举!早在六公主将属下要过去那日,属下便已在沐将军面前现了身!”   伴随着这一句话,赵璟宸回想起了那一个混乱的夜晚,也想起了那一身红衣的某个人给他下的绊子和惹的麻烦。   于是心中的火烧得更大了。   “很好,出去一趟你还敢顶嘴了是吧?不过是小小影卫,竟敢宵想一步登天?你给我去刑房领罚一百鞭!”   早在一开始发生冲突的时候,影六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去,这会儿看自家主子忽然发火,自家兄弟脑子犯抽硬顶撞,他只能无奈地叹气,又悄无声息地飘了上来,提醒那个暴怒中的人:“王爷,请恕属下多嘴,十三他身带旧伤,上一次所受的内伤也未全好……恳请王爷饶了十三这一次……属下愿为十三受罚!”   他一字一句说完,最后跪伏在地上,深深磕下头,只为了替那莫名倔强的人求一条生路。   赵璟宸呼吸骤然一顿,他沉默半晌,背手后退了几步,面带愠怒:“很好,很好!”他压低了声音,很明显处于暴怒状态,“从今日起,影十三禁足一个月!影六自行领罚一百鞭!再有违抗……”   赵璟宸懒得再说下去,平白气得自己心口疼,他冷哼一声,狠狠甩袖走人。   影十三半趴在床上,和影六一起低着头不说话。   就这么僵持了老半天,影十三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着被甩上的门,有些茫然地喊了一句:“六哥?”   “嗯?”影六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左右打量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房间,走向桌子掀开药箱开始调药。   “……这儿似乎是王爷的寝房?”   “嗯?没错,怎么了?”   “王爷为何要出去?”影十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还在疼痛的脖子,“我还可以呆在这儿?”   影六翻找药箱的动作一顿,他扭头看了一眼影十三,表情很是沉重:“可见王爷气成什么样了,你还非要顶嘴。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喜欢出风头?”   “他……他非要乱安罪名……”   “王爷是主子,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这些人,哪还有机会违抗?”影六摇摇头,教训道,“按我看来,你还真是去外面没多久回来就野了心,还想着要反抗主子?”   影十三垂眸沉默了半晌,这才轻声说了一句,宛如叹息一般,饶是影六有功夫也听不太清他说的什么。   面对影六带着疑惑的目光,他笑了笑,也没有再解释,只是顺势躺在了床榻上,瞪着那华丽的帐顶发呆。   他能说什么呢?   他不过是不甘心,只能一辈子沉溺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醉生梦死。   “滚开!本公主想去哪儿,还需要你这个下人来指手画脚吗?!”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神游中的影十三猛然惊醒,他脑子还没来得及清明过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他迅速翻滚下床,循着记忆翻出了三王爷藏在床底下的一把匕首,牢牢握住横于胸前,不管是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最快地解决掉对方。   影六愣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影十三如临大敌的表现,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景——十三!”没有关牢的门随着铃铛清脆的声音被人一脚踹开,一身嫩黄色襦裙少女闯了进来,满脸愠怒在看到半蹲的人时悉数化为了笑意,“十三,你终于回来了。”   影十三保持着戒备的动作没有动静。   ……疼糊涂了?   影六看着六公主赵璟瑄试图凑近影十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   这厢迟疑,那厢的赵璟瑄即将凑到影十三面前,这时不知发什么疯的影十三忽然有了动作——他手中的利刃在胸口的位置划了半圈,冷光乍闪,屋内其余两人只是一花眼的功夫,那利刃便已经刺向了赵璟瑄。   影六这时候显示出了他作为一个影卫的反应,他随手抄起身旁的药瓶当暗器砸向匕首,同时人朝影十三扑了过去。这情急之下发挥的轻功让他一扑一个准,两人在碰撞之中一同摔向了另一边,跟着一声硬物碰撞的巨响,影六抱着一头撞在红木桌脚的影十三狼狈地坐了起来。   “他、他、他——”一贯被保护得很好的赵璟瑄面无血色,说话也有些结巴,倒也不是她懦弱,而是之前还说得好好的人忽然之间要杀她,换谁来估计都缓不过劲。   影六一手捏着影十三的命脉,看了一眼怀中紧闭双眼的人,淡定地解释道:“十三气血攻心,方才只怕是有些失心疯。”他又看向惊魂未定的六公主,带着暗示的口吻询问,“公主可有受惊?”   赵璟瑄眨了眨眼睛,手指下意识摇了摇铃铛,摇头道:“不……本公主未曾受惊。”   “六妹,你何时也学得此般虚以委蛇?”   门外忽然传入一个声音,让屋里头的人都是一惊,不久前离开的赵璟宸此刻正站在门口,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平白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恶意。   “三、三哥……”赵璟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该有所谓畏惧之情。   而此时,赵璟宸已经看清了她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也愈发的虚假。   “怎么?六妹对三哥也有了防备之心?”赵璟宸笑得很和煦,声音却冷得可以掉渣,“既然如此,六妹又何必来这儿?”   “三哥!”赵璟瑄高声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晓得为何早前对她还和颜悦色的人,竟会因一句维护而变得如此的冷漠。   赵璟宸似乎没注意到妹妹的神色,他只是背着手微扬起下巴,冷声询问:“你走,还是他走?”   影六小心翼翼地循着王爷的目光看过去,恰好落在了怀中的人身上。   赵璟瑄暗自咬了咬银牙,思来想去,不甘心地一跺脚,怒冲冲的从三王爷身旁跑了出去。   于是瞬间,赵璟宸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看着少女的身影越跑越远,然后转头看向一直缩在一边的两个影卫。   “把他弄醒,神智还没清醒前,别让他乱跑!”   “是!”   影六应下来,来不及行礼,自家主人已经一甩袖又走了。   他擦擦额角狂冒的汗,看了看怀里的人,有点儿欲哭无泪。   谁还能想起,他是个影卫,不是大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蠢作者回来了! _(:з」∠)才不会告诉你们王爷太久没出现,搞得我写到一半忘了王爷叫什么了……不得已回去翻前面到底写了些什么玩意…… 我错了TAT 这章字数还可以吧……?_(:з」∠)每次写到王爷就觉得好喜感,本来初设定王爷是个冷得渣掉的人,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十三就开始狂躁状态,扭都扭不回来,只好让他继续傲娇下去了…… 总之…… 碧情楼剧情结束了,还有人记得影八咩,就是那个很好看的影卫。 反正我已经快忘了谁是谁了_(:з」∠) 这文其实是没有主线的……前面有一万字脱离大纲,现在好赖是掰回去了,尽量在十万内收了吧! 话说,大家想看HE还是BE? ☆、皇族血脉   影六列了一大张药单,指挥着闲得没事干的几个影卫去奔波,自己则回了院子给担心影十三的影二传信。   由于之前被影三伤了手骨,为免落下伤病,影二被严令禁止活动,鉴于他武力值高,管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一眼没给他派发什么任务,导致影二最近都闲在院子里,有事没事就帮影十三晒被褥,打扫房间。   影六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阳光底下拍被子。   “十三儿回来了。”当头第一句话,把影二敲得怔在原地,“被王爷亲自带回来的。”   影六特意加重了“亲自”两个音,不出意外地看见影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低头沉默了半天,影二拍拍被子,将它摊开在两张长凳上,转头问影六:“他在哪?”   “你说呢?”影六笑了笑,“还把公主逼走了。”   “……”   “说起来,你们师兄弟俩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是第一次见到王爷那么大脾气,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家的人对影卫如此关注。”   “……与你无关。”影二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影六耸耸肩,拉紧背上的药箱带子追上去,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说说嘛,十三儿现在可舒服了,呆在王爷的寝房里睡得正香,你要是想知道他的情况,不告诉我,我也就不告诉你。”   影二一个急刹,转身的功夫,手边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影六的脖子旁。他低垂着眉眼,语带威胁:“让他回来。”   影六僵着身体,眨眨眼,讨好地开口:“别这样,行行行我告诉你,不是小十三自己不想走,王爷都没开口,直接把人带到那儿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   影二盯着他,不松手。   于是影六也不耐烦了。   “怎么的,爷爷我也不伺候了!”他忽然抓住了影二的伤手,猝不及防之下,影二还没长好的手骨就被钉入了一支银针,瞬间影二就察觉到自己动不了手。但他什么都没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继续冷冷地看着影六,似乎打算对方不说出个所以然,他就准备拼命。   两人僵持了着,四周无聊路过的影卫们对他们看了半天,最终影六浑身发毛率先放弃。他叹了口气,抽手顺便拔出了银针,无奈地冲那个固执的男人说:“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十三的毒到底怎么回事,可王爷问我,他身上的毒与十三儿的毒有何不同。”   影二握紧手中的匕首,声音发涩:“你告诉王爷了?”   “王爷是主子,属下自然不能有隐瞒。”影六冷着脸道,“放心,我没有那么大本领,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毒。”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影二沉默着挪开了匕首,看了一眼一直都在帮他们的兄弟,抿了抿嘴,却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转身离开。而这一次影六也没有跟上去追问,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一贯挺直而今竟隐隐有些佝偻的背影,呆愣着,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半晌,终于走到屋门口的人忽然回过头来,嘴巴张张合合说了句话,骇得影六愣是没能回过神来。   “……他怎么样?”   一片寂静中,声音突兀出现,被问的人手拈胡子,闭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怎么样?!”声音不耐烦,往上拔高了数分。   被问的人手一抖拽掉几根胡子,疼得呲牙咧嘴,看着身边不耐烦的人,他索性一梗脖子,怒声道:“王爷身份尊贵,老臣本不该僭越,既然王爷一再追问,那老臣也只好直言了!”   他说完,喘了一下气,继续说:“王爷自小知晓皇室之人身带奇毒,亦知此毒性寒,既是如此,王爷千不该万不该放纵自己,无端伤了阳气,亦害了他人!即使王爷不珍重自己,也应雨露均沾,怕是王爷您长久偏宠,此间王爷所带之毒,已过于这位、这位公子,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公子会因寒毒发作生生冻死!”   他每说一句,赵璟宸脸色便黑一层,到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赵璟宸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起旁听得满脸羞红的赵璟瑄就给扔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拍上了。   老御医李保冲着三王爷吹胡子瞪眼。   赵璟宸阴森森地看了老御医一眼,一手背在身后走到床边,另一只手举起准备直接一掌把装睡的影十三给拍晕过去。   “王爷,老臣劝王爷一句,这位公子身体虚弱,实在经不起王爷您这般做法啊!”   不合时宜的一句劝,生生逼停了赵璟宸。   不小心听了皇室秘史的影十三差点内伤了。   他家王爷何时如此听话了!谁来把他拍晕算了,他不想听太多秘史然后被杀人灭口啊!   影十三内心无比痛苦地……睁开了眼。   赵璟宸黑着脸把被子拉起来蒙住那张碍眼的脸,又转头看了一眼一副傲骨铮铮不可折的老御医,犹豫再三,终于低下了架势,虚心发问:“李大人可有法子解毒?”   这会儿老御医倒是谨慎起来了,他看了一眼被盖住的人,朝一旁一摊掌,示意赵璟宸跟过去。两人一同走到桌子旁,老御医又看了一眼床榻,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便转头看向赵璟宸,赵璟宸无奈低下头,听得耳边老御医低声询问:“王爷是否觉得……近日心中常气火中烧,郁结于怀?”   赵璟宸横了他一眼,不语。   老御医拈着胡子,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继续道:“王爷,请恕老臣得罪了。”   说罢,他便直勾勾地看着赵璟宸,直把人看得浑身发毛,最终无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老御医立刻屏气凝神把脉,可随着时间推移,那对花白的眉毛越皱越紧,原本气定神闲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赵璟宸一拧眉,不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老御医仿佛刚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忽地一惊一乍,等他看清面前的人,又立刻装模作样地拈起了胡子。   “……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赵璟宸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他的耐心几乎要告罄了。要不是打他还是个小皇子时,便是这老御医一直勤勤恳恳地照顾着他,在那场几乎要了所有皇子性命的浩劫中,也是这老御医以项上人头相保,拼死试新药,才使得他幸免一难——他早就让人把这啰啰嗦嗦喜欢装神弄鬼的老头弄下去了!   ……不过说起来,似乎也是在那场劫难后,他正式从三皇叔那儿接手了影卫,并前往大雪山挑选自己的亲卫。   想到这,赵璟宸看了一眼鼓鼓的被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王爷?王爷?”老御医喊了几声,“王爷您……”   “说。”赵璟宸面无表情地截断了老御医的疑问。   老御医一噎,然而看着三王爷的脸色,他还是收敛了一下,“老臣斗胆,王爷请小心身边人。”   “……何出此言?”   “王爷如若照常服药,身带之毒应有减缓之势。但老臣方才所察,只怕是有人暗中给王爷下毒,用一些相性相克的食材混在一起,一来银针无法窥探,二来其势缓慢,待见效之时,已是回天乏力。”说着,老御医叹了口气,感慨道,“此人心性狠毒,真要追查下去,怕是也难以寻得。”   “不,”赵璟宸冷笑一声,“本王心中已有计量,李大人自可放心。”   “哦?”老御医有些惊讶,随即想起这位主能一手扛住上面的施压,他又淡定了下来,“既然王爷这样说了,那老臣也就不多叨扰,盼王爷能多加小心,莫教小人得意。”   赵璟宸点点头,他看了眼被子,又看向老御医,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   老御医笑呵呵地开口道:“王爷请放心,那位公子只要多吃些性温热的食物,注意添衣保暖,那膝盖的旧伤便不会发作如此厉害,体内寒毒也会减缓。老臣这便去开几味药,压一压那毒性。”   “……”赵璟宸脸一黑,清清喉咙,摆出自己三王爷的气势来,“李大人方才把过脉,本王想问一句,他身上所中之毒,可与皇族同出一脉?”   老御医皱起花白的眉毛想了半晌,有些谨慎地答道:“照老臣看来,虽脉象颇为相似,实则并非一脉所出……王爷是在怀疑那位公子的身份?”   “当年那一场变故,本王怀疑逆谋之人有遗腹子流落民间。”   “老臣斗胆,王爷想的可是……永宁王?”   赵璟宸点点头,神情凝重。   数十年前,九子夺嫡,仁宗气血攻心,行将就木之际传位于庶长子,且将影卫营交付三子。庶长子与三子结盟,连斩数位欲谋反的手足。而蛰伏许久九子永宁王在百废待兴之时举兵逼宫,皇城经历数月血雨蔽天,最终九子夺位失败,仓皇出逃,亡命五年,九子被捕,行凌迟之刑以慰藉列祖先宗。   “王爷大可不必担忧,”老御医也明白此事的严重,“当时被囚禁的那几位并未留下血脉……因着皇族血脉特殊之处,若无几味烈性药物相佐,是很难使人受孕的。而这些药物都存在太医院内,没有皇上口谕,四位主管太医的印章,旁人决计无法取得这几味药物的药方。”   看着三王爷的脸色,老御医最后拍板敲定:   “所以,永宁王不可能留下后代。”   “毫无可能?”赵璟宸皱着眉,似乎不太相信。   老御医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可能!此乃太医院数百年相传,自奇毒现身之始,从未有特例。”他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老骨头一弯就要跪下,“老臣愿以项上人头相保!”   赵璟宸当然不能让这老头跪下了,赶紧伸手扶了一把,看着那倔了大半辈子的脸,无奈叹气,诚恳道:“本王自是相信李大人,只是世事难料……也罢,此事就此揭过,不可再提。”   “老臣晓得,王爷请放心。”老御医也叹了口气,“那老臣这便告退了。”   赵璟宸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恢复自己的面瘫表情点了点头。   等老御医离开不久后,赵璟瑄便又闯了进来,她一看到站在一旁的人,火气立刻就起来了。   “三哥,你怎么能把我赶出去!”   赵璟宸还在沉思着,被这嗓音一惊,他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身边气鼓鼓的妹妹,扬起眉道:“你一个黄花闺女,不该听的别听。”   “哼!那你不该做的就别做!”赵璟瑄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赵璟宸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扬声“哦”了一声,也不回话,只是慢悠悠地走到了鼓成一个包床边,一把掀了被子,看着那张闷得发红的脸,赵璟宸笑了笑,忽然把人拉了起来,一伸手就摸了上去。   影十三瞬间定在了原地。   而这似乎还不够满足赵璟宸,他还低下头凑过去,一边嗅着影十三身上的药味,一边转过头,让两人的脸亲昵地贴在一起,看着瞪大了眼的赵璟瑄,眯眼笑问:“六妹,何谓非礼勿视,这可不用三哥教你了吧?”   赵璟瑄被气得直跺脚,碍着礼数问题,只得一转身又奔了出去。   这身影一出门,下一刻赵璟宸便沉下脸淡淡地唤了一声,一个身着黑衣的影卫唰地从窗外跃入,单膝跪了下去。   “先前……是何人前往碧情楼探查消息的?”   听着主子发问,那影卫毫不迟疑地回答:“回王爷,是属下。”   “哦?”   “四年前,属下曾受命前往碧情楼追查幕后主使。”   赵璟宸推开浑身僵硬的影十三,站直了身,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慢慢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便与影十三将一切与碧情楼有关的事物整理了,送到书房去。”   “是!”影卫和影十三一同开口应下。   赵璟宸漠然地扫了一眼影十三,拂袖离开。   屋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跪着的影卫听着门被拍上,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抓着影十三,急切地问道:“十三,我听说你一回来就被王爷禁足了,你没事吧?”   影十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笑着开口:“四哥,你放心吧,我没事。”他偏头想了想,又开口道,“只是上回六哥因替我求情而被牵连……”   “你放心吧,他没事,好得很,”影四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大伙儿都挺担心你的。”   影十三又笑了笑,方才憋出来的血色退了下去,一脸苍白显得这一笑很是憔悴。影四看着他的虚弱模样,连忙把人塞回被子里,果断中止了两人的对话。   “行了行了,你还是好好歇着吧。反正王爷也没有定时间,等你睡醒了,咱们再来完成命令。”   虽然没有做什么,但刚刚提心吊胆听了半天皇家秘史的影十三早就体力透支熬不住了,这下有了同盟,他也就不强撑了,默默地把被子拢紧,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影四也不客气,径直寻了张椅子坐下,支楞着下巴,看着睡着的人出神。   碧情楼,这三个字最近在他们王府出现的次数可真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忽然变成了周更…… _(:з」∠) 但是这章卡得我快晕了。 上一章放言说要在十万字内收了此文,然后看到大纲,然后才过了五分之一不到的剧情。 _(:з」∠) 蠢作者哭倒在电脑前。 接下来放大招,剧情终于在大纲的路上跑起来了。 …… 其实,我想说把这章掰成两半,然后下星期就不更了吧…… PS:当初弄四字标题的我真是天真…… ☆、意外横生   赵璟宸刚坐在书房里翻了几页书,外面的管家便进来通报说有自称殷少的人持一玉佩在门外求见。   他二话不说,立刻就让管家把人请了进来。   不出多时,书房外响起一阵笑声,赵璟宸看向门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那如烈焰一般的红色渐渐变得清晰,骤然占据了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三王爷,好久不见了。”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嘴里咀嚼许久,说出来时带着些鼻音,微微上扬的语调听得人觉得心底发痒。   赵璟宸无奈一笑,挥手让管家离开,然后亲自走上前看着那面带黑纱竹笠的人,颇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璟婴,你是在生三哥气么?”   赵璟婴一言不发地转身把门拍上,懒懒散散地斜靠在上面,抬手取下竹笠,又微微挑起下巴,挑衅地看着自家三哥,挂着讽刺的笑回道:“我怎么敢?你是哥哥,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跟你生气呢?”   “……”赵璟宸微微一顿,随即叹气,“那晚失约是三哥的错,我不否认。假若你觉得不高兴,三哥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三哥能做到的,都可以。”   赵璟婴眼一亮,连忙站直了身体,“真的?”   “当然。”赵璟宸宠溺地笑了笑。   “那……”赵璟婴伸手,摊开手掌对着赵璟宸一字一句道,“那我要你跟我走。”   这句话一出口,屋内气氛有了瞬间的凝滞,然后慢慢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不可能。”半晌过后,赵璟宸敛去笑容,淡淡地回了三个字,折身走到窗边。   “但你留在赵国,迟早有一天会被那王座上的人杀了。”   “那又如何,”赵璟宸垂下眼,神情有些冷漠,“我的身上流着赵家的血,我不可能放弃赵家。”   赵璟婴闻言,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因为母妃的关系,他的眼睛不像是一般人,而是带着一点淡淡的墨绿色,衬着他委屈的神色,看上去让人心软,“你是在指责我吗?”他嗓音有些发哑,似乎还有点哭腔,“但大哥想要我死,我不想死,我只能离开。”   “只要你不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手,你就不会死。”赵璟宸看着面前的人耳边那一抹幽绿,语气很是失望,“璟婴,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   赵璟婴立刻收起了自己的伪装,嘴角勾起一个微挑的弧度,狐狸眼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人心里窝火。   “别这么指责我,璟宸哥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肆意地笑着,毫不意外地看见男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仁宗偏爱赵世棋,把影卫传给了他,而现在赵世棋把影卫给了你——赵家规矩,影卫营自诞生那一刻便是皇帝手中的利刃。你以为,那狗皇帝会放过你?”   “住嘴!”   “我没错!”赵璟婴也毫不示弱的梗着脖子吼回去。   赵璟宸怒不可揭,想发火,可看着面前跑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又见到的家伙,他只能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硬是压下胸口的怒火,咬着牙开口:“你最好收敛点,三哥再宠你,也没办法替你压下隔墙有耳的灾祸!”   赵璟婴粲然一笑,颜色愈发光线动人,“赵璟宸,若我单单靠着你,只怕已经死了不知道几回了——我只有一句话,你走还是不走?”   赵璟宸一抿唇,还未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管家小心翼翼地说着沐将军来访,赵璟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看向自己的哥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一个或欣悦或心碎的回答。   赵璟宸无可奈何地提气吩咐管家把人带到厅堂去,听着脚步声远离后,他上前几步,在那个如妖孽一般的人跟前站定,憋着火开口道:“沐尘禹来了,你还是先离开,免得撞着了,平白生出事来。”   “你呢?”赵璟婴依旧闭着眼,气定神闲地问,“我只要一个回答。”   “……我不能离开。”   赵璟婴猛地睁开眼,眼底渐渐泛出一阵血色。他半挑起下巴,斜瞥着那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的人,冷笑着说:“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   他将往常里所有的伪装都碾碎了,留下最真实的疯狂,歇斯底里,满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赵璟宸,你想明白为何我知道了影卫的存在吗?因为李家和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是我的人,都是我的人!今日你不随我走,必将有一日我北疆倾巢而入,血洗赵国!待那一日,亦将是你与我永不分离之时!”   赵璟宸伸手想抓住跟前的人,而那人却狂妄地大笑着,挥袖扫开屋门,足尖连点,整个人骤然往后飘去,那柔软的衣摆在赵璟宸伸出的手掌划过,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撕下。赵璟宸张开手,如血般殷红的布料悄然垂落在他的掌心,仿佛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血莲。   什么也没抓住,就像是数年前那场浩劫,他甚至没有能力去抓住那双朝他伸出的小手。   赵璟宸踉跄着后退数步,直到背部撞上搁置在墙边的花架,白瓷瓶摇晃两下,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他才如同大梦初醒般看了一眼已经空寥无人的书房,俊美的脸上满是茫然。   沐尘禹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叹了口气,撇过眼看见地上的斗笠,默不作声地上前拾起,端在手上打量了会儿,看到那黑纱上用丝线绣着一只雄鹰,他又禁不住叹了口气。   “王爷,末将只能劝你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赵璟宸恍然回神,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摇了摇头没说话,径自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见此行此景,沐尘禹也不好再劝下去,只得另寻了话来解满屋子的死气沉沉:“再过数日,我将带兵出征,那时候……瑄儿还得托你多照顾着。”   赵璟宸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了那面带温柔笑意的男子,忽然很不想说话。   好歹那是他妹妹,怎么还需要外人来提醒他要照顾了?虽说这两人一是表亲二有媒妁之言,可终究还没定下……   “万事多加小心,”赵璟宸叹了口气,提醒道,“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我晓得,你此番回京,手下亲兵多被打散了,若有万不得已之事,护住你自己,那便是对瑄儿最好的照顾了。”   沐尘禹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份情。   他是将军,这此又是带兵出征北疆以卫边境,而赵璟宸身为赵国王爷,本不该说出“护住你自己”这种话,但他既然说了,那就算是他送出的最大一份人情了。   “承君吉言,此战必胜。”沐尘禹笑着说了一句。   赵璟宸倒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莫要大意……你可知方才他说了些什么?”赵璟宸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到处是细作……也不知届时我赵国到底是毁在外敌手中,还是会毁在自己的手里。”   “王爷也别太担忧,想来今上心中应有打算。”沐尘禹劝道,“最近听瑄儿说王爷身体抱恙,若是忧心外事,只怕是对养病不利。”   赵璟宸扫了他一眼,语带不满:“那丫头对你倒是实在,什么都往外倒。”   “末将知罪,还望王爷网开一面。”沐尘禹赶紧抱拳,嘴上说着知罪,可面上却还是笑意满满。   赵璟宸懒得和他说话,摆摆手,不耐烦地催促:“没事就快走,免得到时候圣上又折腾什么事。”   沐尘禹无奈地转身离开,然而他才走出没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匆匆转头,果然看见那方才架势还十足的人面色苍白,正一手撑着桌子勉力站着,仔细看去,还能瞧见他的手掌在微微发抖。   “王爷!”沐尘禹惊呼一声,他还算知轻重,先把门给掩上了,这才连忙走到赵璟宸身旁扶了他一把。   赵璟宸浑身都在疼,打骨子里头透出的寒气使他不住颤抖,但他就是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当沐尘禹过来时他也没有拒绝,被半扶半拖着走到了软榻旁,整个人便如同没了骨头般倒了下去。   “王爷,你……”   “唤十三进来!”赵璟宸拼了命才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沐尘禹不敢耽搁,赶到窗边,手指搁在唇畔吹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声,接着往旁边退了一步,不出半晌,一个黑影从窗外翻进了屋里头。   那黑影刚一落地,立刻便冲到了软榻边。   他匆匆打量了一下赵璟宸的情况,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开了封口,倒出两颗药丸就要塞进赵璟宸的嘴里。   可赵璟宸正忍着痛,牙关死咬,饶是影十三心急如焚,一时半会也弄不开自家王爷的嘴——他总不能把人家下巴给掰了。   没辙,影十三只好偷眼看了一下身后的沐大将军,好在沐尘禹还算上道,立刻转头表示自己是个君子。看着自家王爷的痛苦,来不及犹豫,影十三毫不迟疑地把药扔进自己嘴里,低头便吻上了赵璟宸,同时掌心抵住对方的胸口,一股真气渡了过去。   他的真气性温,恰好把赵璟宸体内乱窜的寒气给挡了一下,赵璟宸迷迷糊糊察觉唇上暖和着,下意识松了牙关,那两颗药丸便被顺势送了进去。   不知过去多久,等赵璟宸觉得体内的寒气慢慢消退了,人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影十三直到身前的人气息平稳下来,似是已经入睡,他才慢慢松了口气,放开了抵在胸口的手。   “王爷情况如何?”沐尘禹连忙询问。   影十三沉默了一下,慢慢地摇了摇头,低声回答:“不好。王爷体内的毒又严重了数分……若不是上一次太医给了药,只怕……经脉受损。”   “怎会如此严重?”沐尘禹一惊,“王爷不是一直都有服用解毒丸?”   “话虽如此……”影十三犹犹豫豫地说着,“但……”   沐尘禹了然道:“行了,不用说了,既然是影卫密文,那我也不好多加掺和。”   “属下谢过沐将军。”影十三抱拳道谢,然后退了几步,“还请将军离开,莫要招惹闲言。”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玩了几天,回来觉得人都是散架的,每天都一两点睡,六点多爬起来…… ORZ没看到对周更有意见的,所以蠢作者就心安理得憋周更了。 最近状态超级差,各种卡文,敲了一大堆觉得前言不搭后语,全删了,总觉得每个角色都处于崩坏状态,写着写着就不是古耽了……各种串文。 渣记忆力又发作了,刚想到什么剧情,立刻就忘了……唉……无限心塞…… (PS其实每个留言我都有回复,但是JJ抽起来就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回复的就是被抽掉了……) ☆、突遇杀手   影十三毫不客气,沐尘禹倒也不计较,毕竟他离开是最好的做法,万一三王爷府中有谁口风不严传出点什么,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一个是一呼百应的王爷,保不准得在朝廷中掀起多大的风浪。   只是在临走之前,沐尘禹不露痕迹推了一件玉佩给影十三,又向他恭恭敬敬一抱拳,这才匆匆忙忙离开。   影十三心中惊讶,却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将玉佩藏了起来,然后一个转身,默默地跪在卧榻之前。   没过多久,便听得榻上的赵璟宸命令他:“起来。”   那语气太过于冰冷,以至于已经习惯了暴躁三王爷的影十三有那么一瞬的茫然,随即他眨了眨眼,乖顺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然后两人就僵持了很久。   久到影十三恍惚间觉得此景似曾相识,似乎在多日以前,在他还未曾受罚禁足之前……亦是如此。   ……所以,他家主人是怕他旧伤复发,才让他站起来了?   影十三心一惊,连忙安慰自己多想了。   结果三王爷一句话就将他击碎了。   他说:“你自己找张椅子坐下,免得到时候本王要用人之际,你又病怏怏躺着,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哪家公子哥!尽给我丢脸!”   “……”   于是乎,影十三化身木头,直愣愣地坐在了雕花大椅上,眼睛都不知该不该看一下卧榻。也好在三王爷没让他坐多久,半刻都未过去,他便被遣去买酒过来。这边赵璟宸刚一发话,那边影十三蹭地一下就翻窗出去了。   快得让赵璟宸翻身而起,瞪着大开的窗直生闷气,气这木头脑袋连点礼数都不讲。而之后气完了,翻腾的气血平静下来,他又慢慢觉得悲从心起。   ——皇室之人身带奇毒,其性属寒,饮食起居宜偏温性。   明知他身上毒性日渐愈烈,可那人竟还是燃起那异香……说来可笑,这到底是谁想要杀他?勿论是同胞兄弟,亦或曾是心中最无法割舍的存在,竟都敌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权”字,教他们四分五裂,从此再无任何牵绊。   赵璟宸慢慢躺下去,只觉得心冷如冰。   影十三先是回屋里换了件普通的布衣,蹲在树下随机逮了一个影卫问了问,这才急匆匆从王府后门出去。   他家主人不知发哪门子疯,非得要喝城南门边巷子尾那家作坊酿的桂花酿,可怜他半辈子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逢年过节都碰不了酒水,哪来的功夫去找酒坊,只好找那些喜欢到处伪装小贩的家伙问了地方,这才能安心出门去。   三王爷府邸偏北,再往上就差不多是皇宫了,而作坊在最南处,影十三不得不一路飞檐走壁紧赶慢赶,就怕来不及灭了他家王爷的火,回去后得被浇一身酒。   而且他担心自己暴露身份,只能捡一些偏僻的角落走,偶尔穿过有人家的院子,吓得那些人惊声大呼,影十三不敢耽搁,一手挡脸急匆匆地溜过去。   最后他成功在作坊关门谢客前杀了进去,从院子里的大树跳下站在店家面前。年过半百的店家正巧在院里头查看新酿的米酒,乍一见有人冒出来,店家吓得一挥手,手中盛满了浊液的酒提就这么一扬,愣是兜头泼了影十三一身的米酒,一滴都没落下。   影十三:“……”   店家把酒提当武器挥舞着,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影十三默默擦去脸上的酒渍,双手一抱拳,淡定开口道:“在下听闻掌柜所酿之酒香味馥郁口感醇厚,故而特来拜访。”   店家:“……你、你作甚从树上掉下来!我怎知你是不是贼子!”   影十三二话不说,掏出先前沐尘禹给他的玉佩直接凑到了店家面前,“你且仔细看清楚了,这上头刻的是什么,我家主人看得起你,你可莫要给脸不要脸。”   店家定睛一看,只见那玉佩通体透绿,上面刻着一条盘着身躯活灵活现的四爪龙。店家再没眼力,也懂得这龙代表的是谁,顿时把他吓得脸直发白,摆着手连道:“哎哟哎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呐!这、这位客官,您想要什么酒,尽管说,尽管说啊!小的这就吩咐伙计给您取来!”他瞅着面前的布衣人,小心翼翼地说着,“客官您……您可千万别动怒。”   影十三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家主人喜好桂花酿,听闻你这儿酒酿的好,便遣我来此地打酒。”   “桂、桂花酿?可这时间、这时间不是桂花收成的时候,店里头没有新鲜的桂花酿……”店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些无措地说着,然后他一抬眼,对上了影十三阴沉沉的双眼,瞬间吓得魂都飞了,“我我我我我家里头还有些陈年的桂花酒,不知贵贵贵人可可可喜欢?”   “陈年酒?”影十三想了一下,也不太清楚他家主人的酒量如何,不过按平时喜好看来,对这种陈年老酒应该也是颇为上心的,“也可以,给我拿些来吧。”   话音甫落,店家立刻拔脚冲进屋子里,把里头干活的伙计都给吓得一惊一乍,他们停下手中的活,就看着自家掌柜跑到角落掀起地上盖着的木板一溜烟下了地窖,没过多久,他就抱着一坛子酒又跑了出去,留下一群伙计远目身手敏捷的掌柜。   店家颠颠地跑到影十三面前,想要把酒献出来,可心里头又不舍得,自个儿把脸都皱成了一团,教旁观的影十三看得直想叹气。   “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酒,要多少钱……你如实算便是。”这么说着,影十三忽然想起这酒钱他家主人似乎没给他,顿时声音就低了下去——这不是意味着,他要自己付钱了?!   店家却以为是因为他的犹豫使得贵客不高兴,慌慌张张地把酒递过去,连忙道:“不不不,不用钱了,贵人能看上小人店里的酒,已是蓬荜生辉,贵人可千万别再说什么钱财之物来折煞小人了!”   “少废话,”影十三一想到花的钱是自己的,心情不愉快了,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给你你就拿着。”   他面瘫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刚要递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又缩回手,挑着眉冲店家示意道:“拆封,让我瞧瞧。”   “这……”店家面露难色,“这酒若是一拆封,就需得即刻饮尽,否则这酒味就会减淡,不再有其特殊的甘爽醇香了。”   影十三微一犹豫,随即把金子甩了过去,“罢了,酒拿来。”他接过店家手中的坛子掂量了一下,约莫有十来斤,他想了一下,又甩了一锭金子过去。   店家诚惶诚恐地接过,正想要递回去,而影十三却不愿纠缠下去,足尖一点直接就跃上树梢,再接着跳上屋顶迅速飘走。   好不容易走了一半的路,刚好翻进一个死胡同里,影十三正揽着一坛子酒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王府,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警惕起来,猛地一个侧身,一枚寒光泠泠的梅花镖擦着他的手臂过去,噔的一声插入了前方不远的墙上。   没有任何停留犹豫,影十三转身跃起,连连踩着墙面躲闪,身后刷刷定下一排梅花镖。甫一落地,他便抱着酒坛子往前一个翻滚,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恰好从他身后握着剑刺过去,被这一翻滚躲开,软剑在地上弯了一个弧度,又蹭的一声扫向了前方的影十三。   影十三单手揽紧酒坛,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软剑猛地架住身后的攻势,顺势一个转身抬腿把追过来的人给扫在了地上。   这时四面八方忽然都冒出了蒙面的黑衣人,手拿着利剑扑向影十三。十三心中大惊,手中招式不断变化抵挡着来势汹汹的人,连连后退,直到背抵着冰冷的石墙,他才一弯腰手掌撑在地上把飞来的暗器全部原封不动踢回去,然后翻身落地扑向离他最近的敌人,软剑缠上手臂,掌中藏着的匕首寒光一闪,瞬息间绞杀数人。   然而蒙面人并没有因为同伴的倒下而退却,剩下的七人互看了一眼,脚下步法连连变化,转瞬间竟摆出了一个阵法。   影十三猛一看隐约觉得阵法有些熟悉,顿时躲闪的动作有了些迟疑,抱酒坛子的左臂立刻就被利剑划了一道口,若不是他回神匆忙躲闪,只怕下一刻就是其余六剑招呼向他的脖子。   一击不中,接下来的攻势便更加猛烈,七个人攻守交替,进退有度,饶是习惯以命搏命的影十三都有些吃不消,看向蒙面人的目光也越发的阴沉。   这似乎是……北疆的杀阵?   当影十三想起这熟悉所来何处时,他身上已经被划了数道伤口,特别是他为了护住酒坛子,左臂伤势最为严重,意识到自己不能够再这样硬撑下去,影十三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假装后继无力,慢慢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使之变得紊乱,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而蒙面人与他早已缠斗多时,一见这番情景,手中长剑全冲着致命的要害而去。   眼见时机成熟,影十三咬牙扛下又一柄划过左臂的长剑,同时将方才藏起的匕首当暗器甩向了左方位的蒙面人。蒙面人身后猛地窜出一个人挡下匕首,其余人则趁机一拥而上。   影十三足尖点地借力旋身扫开刺来的长剑,一回头又从怀里摸了一件东西甩了过去,这时其他人都处于进攻状态,左方位的蒙面人只得自己挥剑挡住飞来的暗器。他这一挡,原本攻守严密的阵法便出现了破绽,而影十三没有错过这一闪而逝的时机,内力疯狂灌入软剑,毫不犹豫地杀向了蒙面人!   即使蒙面人反应迅速抵挡,也架不住影十三倾力一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由七人组成的杀阵即刻被撕毁,左方位的蒙面人踉踉跄跄地后退数步,瞪大了眼捂住自己的脖子,一道血线骤然裂开,只是转瞬,一颗热乎乎的头颅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一击得手,影十三不敢让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流逝,他单手揽酒,另一只手硬生生将软剑舞出了虚影,即使身上挨了好几下,他还是如鱼得水般一连击杀了四人。   活着的三个杀手互看了一眼,一个转身就跑,另外两个架起武器直直刺向影十三!   影十三一个利落的下腰避开长剑,扫腿将其中一个杀手踹倒,然后猛地一弓身直接抹了面前那人的脖子,之后剑柄在手间翻转一圈,狠狠地刺入了倒地杀手的双腿。   杀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正欲咬破□□自尽,影十三已经弯腰掐住了他的下颌,硬是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们的主谋是谁!”影十三厉声问道,他脸上身上全是鲜红的血,看上去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杀手早先只是瞪大双眼沉默不语,不过一会儿,他忽然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胸膛也随之震动,影十三心中一个激灵,匆忙松手侧身躲避,从远处飞来的一柄长剑便将杀手活生生钉死在地上。   影十□□身想追,却不料那杀手临死前伸手死死拽住了他的左脚踝,也不知在手中藏了什么,他只觉得从脚踝而起,自下而上猛地窜上一股尖锐的疼痛,同时整只左脚都开始慢慢麻痹。   影十三暗道不妙,却也没办法再追击,只能挥剑砍断脚踝上的脚,正当他欲封住身上大穴以阻止脚踝毒素蔓延之时,那种刺痛又忽然消失无踪,连带着麻痹的感觉也不见了。   影十三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脚踝,弯身将那上面紧拽的手给掰下来,那儿的衣物被杀手临死一击给震碎,露出了底下的皮肤,除了一个鲜红的手印,此外再无他物。   宛如方才的一切感觉,都只是一个梦。   影十三慢腾腾地站直身体,看了一眼怀中安好无损的酒坛子,一时间有些怔楞。   北疆的杀阵,想置他于死地却在最后没有下毒手的刺客,诡异出现和消失的疼痛……这算什么?他大白天遇鬼了?   影十三不着边际地想着,迈开步伐走到一个杀手身边,弯腰拾起了早前被他当做暗器扔出去的东西,拿衣角小心擦了一番,便露出了原来清透的玉色,正是沐尘禹给他的那块玉佩。   因为先前与长剑碰撞,原本光滑的玉面密布裂纹,一道道交错斑驳,似乎随时都会裂成几块,而上面活灵活现的四爪龙也因此丧失了灵气,焉焉的模样,看上去很是难堪。   影十三摩挲着玉面,指尖感受着那上面粗糙的质感,默不作声地将玉佩翻了个面。另一面同样也刻着东西,只是比阴刻的四爪龙,这用阳刻的一面就更加凄惨了,不要说图案有没有灵气,能留下一节半段都算是好的,若不是影十三早就知道它刻着什么,只怕他都无法猜出。   因为那上面,只刻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字——三。   恰是当年永义王,也便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叔所佩之物。   颠沛流离,辗转交替,那一位以仁义着称的王爷,最后一件身外之物,也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淘洗,归于尘土,不复往日盛名。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秒关了Word然后下一秒就打不开了……接着战网络战系统战网络总之就是毛病不断而且毫无预兆……电脑杀手不是白叫的_(:3」∠)_ 然后就是这个,为了表现我也能粗长君所以攒住!嗯其实是因为后面有不能描写的场景,不知道到底会卡多少字,所以就一边断断续续写着一边看字数……发现原来够了,就先丢一半上来…… 然后拖了好久!我跳票多少了=。=六章……?三千字一章那就是一万八 _(:3」∠)_我会补回来的……不要放弃我噫噫噫!这几天会一直更新的!! ……我没有算一千五一章已经很好了(顶锅盖跑)! ☆、甘之如饴   影十三轻声叹了口气,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瞬间回神,玉佩一塞怀里拔腿就跑。   完了,他在外面耽搁那么久,回去之后会不会被他家主人给铲了?   忧心忡忡的影卫将一地死尸抛在脑后,灰溜溜地回到王府,好在他虽然急,但还记得自己身上满是血迹,先在半路上将树上打瞌睡的一个影卫踹下来,嘱咐他拿新衣物,然后再拐去竹园小池里洗了身,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这才刚揽着酒坛子蹭到书房外。   影十三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踌躇了一会儿,正打算直接把门推开,旁边忽然窜出一条鞭子,嗖地一下就把他抱着的酒坛子给卷走了。   影十三回到府里没防备,这一下把他惊着了,顺着鞭子的方向望过去的同时,他一拧腰抽剑就杀了过去。   “停!”甩鞭子的影八收手转身抱住酒坛子,顺手甩出自己的惯用武器白绢缠住了影十三的剑,“你发哪门子疯!”   “……谁让你抢酒了?”影十三脸色很难看,他还没能从杀手那劫缓过来,这突然来一招,他乍一下就没能反应过来。   “傻子!”影八用力把酒坛子给扔了回去,看着影十三手忙脚乱接住,撇嘴不屑道,“你真当我想要你这破坛子?王爷不在书房,你快滚去后院,省得连累到我!”   “后院?”   “后花园里头,”影八厌恶地皱了眉,“去了三个侍妾,死了俩,你再不去,接下来就要祭兄弟们的人头了。”   “……哈?”影十三愣了一下,“王爷他怎么了?”   影八眼珠子扫了扫四周,这动作别人做起来一副贼眉鼠眼模样,可换他身上却显得脉脉含情了,影十三微一愣神之间,只听得对面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脾气又暴躁了,影一已经被一鞭子抽去刑房了,你再不去,我这边任务也完成不了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音。   影十三默默擦了一下汗,这才想起之前他被自家王爷拽回来,是换了影八去的碧情楼,难怪他怎么看影八怎么觉得奇怪。   “行了……我这就过去,”影十三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注意些,我路上遇到了杀手,似乎是北疆那边的人……”   “杀手?行,我让人给你查查,你怎么暴露身份了?”影八皱着眉说道。   “不用不用,”影十三连忙阻止他,揽紧了酒坛子,颇为无奈地回答,“你铁定查不了,别忘了北疆还有那人在。”   影八沉默了一下,那张阴柔的脸突然就扭曲了,“那人那人,那人就那么阴魂不散!我瞧着王爷是不是打算把影卫都打包送过去?!”   “影八!”影十三低声叱喝,“少妄言主子!”   再说这事他生什么气,他这个被折腾的都没怨言了!   “……”影八直接转身走人。   影十三想劝他,可脚步刚迈出去,他忽然想起自家主人,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离开赶向花园。   也亏得他趁早赶过去,因为当他走到花园小凉亭前时,他家王爷正一手掐着一个人的脖子,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神游,丝毫没有理会手里将要被掐死的人。   影十三定睛一看,那面红脖子粗的人可不就是他的好兄弟影四么!   “属下参加王爷!”不敢耽搁,影十三连忙窜出去跪在三王爷跟前,恭敬地举起酒坛子献上。   赵璟宸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手中几欲断气的影卫,随手推开,从石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影十三。   “你还知道回来了?”赵璟宸冷笑着说道,“本王以为,你这条狗已经忘主了。”   “属下不敢!”   “哦?”赵璟宸压低了声音,尾调微微上扬,明明听起来很是诱人,却硬是让影十三觉得如坠寒窖。   “……属下知罪,求主人恕罪。”影十三这回哪敢再说什么求主人责罚的话,看他家王爷这模样,估计说出来他就不止是掉一层皮的事了,命还在不在都成问题!   赵璟宸眯起眼,盯着跪在身前的人看了半天,终究冷哼一声,甩袖转身走回凉亭坐下,不耐烦地开口:“都滚吧,你起来,留下!”   影十三默默地站起来,悄悄踢了一脚躺尸中的影四,又看了一眼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侍妾,安静地跟上赵璟宸的步伐进了凉亭。   四处潜藏着的几个影卫迅速清了场,然后脚下抹油全跑开,一致通过了有个小十三在就没问题的认知。   赵璟宸冷眼看着低头抱酒的影卫,乖顺的模样让他突然想起了像小动物一样赖着他的时候,心一软,想着这人必定也是着急赶路,琢磨着就这样算了,可再让人一抬头,那张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压根就算不上乖顺。   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   赵璟宸心情很是恶劣,连带着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酒呢?还不快给本王倒酒!”   影十三默默看了一眼石桌,确定上面除了几样糕点之外,再无他物。   ……倒哪里,谁能来告诉他倒哪里,直接灌进王爷嘴里他会不会被抽死?   影十三嘴角抽搐着瞥了一眼地上染血的长鞭,果断把封酒的泥封拍开,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将酒坛子递前去。   泥封开启一刹那,先是一股浓烈酒味冒出,紧接着清淡的桂花香随之飘散开,与酒香混杂缠绕在一起,如萧瑟秋风里忽现一株挂满金黄小花的桂树,生机悄然,暗香幽幽,只嗅着,就已教人昏昏醉去。   赵璟宸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显然是对这坛子酒颇为满意。影十三偷偷看了几眼,确定自己应该不会死得太惨了,这才又单膝跪了下去,恭敬地将坛子举起。   于是赵璟宸脸色又黑了。   他狠狠一甩袖站了起来,单手拎过酒坛子,另一手捏着影十三的下巴,逼着对方仰起头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酒灌了下去。   影十三被灌了个措手不及,拼命咳得青白的脸都涨红起来,鼻里嘴里全是浓烈的酒味,呛得他甚至有种窒息的错觉。   赵璟宸一下子灌了小半坛酒下去,接着漠然退开,冷眼看着身前的影卫咳得撕心裂肺,他却忽然升起一股愉悦。   能够……一手掌握一人生死的愉悦。   赵璟宸勾起嘴角,将酒坛子随手放在石桌上,弹了弹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影十三。”   “属、属下在!咳咳咳……”影十三几乎是匍匐着挪到赵璟宸脚下,他好不容易才压住满腔火辣辣的不适,勉强说话。   赵璟宸冷眼看着脚下的人,一抬脚,那做工精致绣着四爪金龙的白靴直接踩在了影十三的手上,微一用力,他如愿听到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此酒味可好?”   “回主人,属下……属下不知。”影十三顶着那形如利剑般尖锐的目光,硬着头皮回答,“影卫规矩,若有饮酒者,杖罚一百,并……挑去手筋脚筋,割舌剜眼,逐出影卫营……”   他越说越小声,突然拿不准自己现在算不算犯错,该不该罚——他总有一种自己挖了坑自己跳的感觉。   一时间,凉亭里寂静无声。   早秋里的风已慢慢吹起,带着些许喧嚣的味道,吹得四处的花叶都沙沙作响。凉亭三侧挂着白纱被微凉的风一吹,金钩子松落,薄纱飘然散开,和着落日,在亭子里绘出灰色与灿金色分明的画卷。   那高高在上的人就端坐在石椅上,半低着头,鬓边垂落一缕黑发随风轻摇着,暖色的晚霞斜落在他身上,原本冷漠的表情似乎也因此变得柔和,那一身冷如雪的白衣亦沾染上了暖意。   影十三看得有些痴了,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寒风里朝他伸出的那一只手,带着少许的温暖,却支撑着他咬牙熬过了那么多年的风霜雨雪。   就如现在一般……哪怕往前踏出一步是万丈深渊,他必然也会奋不顾身……只为了那一点奢望的温暖,哪怕只有一点。   “十三……求主人恕罪!”影十三脸贴着赵璟宸的靴子,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姿势乞求着宽悯。   赵璟宸漠然地看着脚下的人,勾起了嘴角。   “那么……起来,”他轻声说着,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蛊惑,“起来……喝了这坛酒……”   影十三浑身一颤,随即慢慢地站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赵璟宸,只见那人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笑意,好看极了。于是一抿唇,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酒坛子,一仰头,屏息就灌了半坛酒。   凉酒入喉,如火般一路烧往腹中,流过的每一寸都宛如被刀割一般火辣辣的疼,然而久了,却有种上瘾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   虽未曾尝过许多酒,但影十三也能猜出这酒必是上等的好酒,入口柔滑,酒香浓烈口感甘醇,待酒味稍退,清洌桂花香又慢慢盈满,混合着酒香,烘得人醉醺醺不知今夕是何夕。   都说酒量需得练,不会喝酒的人灌个十年八载也能有好酒量,而对于练武的人来说,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内力足够深厚,哪怕曾经滴酒不沾,也能够凭借一身内力而千杯不醉。   只可怜了影十三,空有一身本领却用不得,就怕一不小心触了面前这人的霉头给他来点血光之灾。因此他只能仍由腹中烈酒灼烧着,仍由自己涣散了注意力——即使他明白这很可能会让一个影卫死得不明不白,他也无法去做任何抗争。   酒穿喉过,影十三记得曾有人告诉过他,醉酒的人会觉得浑身发热如火烧,飘飘然欲仙,而到了他这儿,却只觉得腹中难受,浑身发冷犹如坠寒窖。   莫非——他果真是不祥之人?   来不及思虑太多,很快,影十三就觉得脑袋开始犯浑,双眼看出去的东西都如同泛起了波澜的水面,曲曲折折,教人看不清辨不明身前到底有什么。胸口的心跳得飞快,灵敏的耳朵依稀能听见“咚咚”的声音,让他猛地生出了一种窒息感,明明已经在拼命喘气了,却还是憋得难受,只想把束缚着胸口的衣物撕扯开,好让自己能得以喘息。   赵璟宸冷眼看着平日里严肃的影卫涨红了脸,一边拉扯着衣服一边小声嘟喃着什么,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泛着水雾,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这儿,看起来很像是在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赵璟宸伸手把酒坛子拿过来搁石桌上,同时拉了一把影十三,那已经醉得不知人事的影卫就软软倒在他身上。赵璟宸低头看过去,那人也恰好抬起头,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傻乎乎地朝他眨眼。   于是鬼使神差地凑近去,一个轻吻就落在了那还含着酒香的唇上。   影十三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四周更是有不断吹来的风扑在他身上,有心想要躲,手脚却提不起一丁点儿力气,莫名的,心口就泛起了一丝丝酸涩。   他这正委屈着,突然间被拽了一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原本盈满鼻间的酒香被一阵熟悉的木燎香穿透,他下意识抬起头,一点暖意印在麻木的唇上,接着渐渐蔓延开去,渗入心口流往身体的每一寸经脉,将整个人都烘得酥酥麻麻的。   影十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上的柔软,还带着一点甜丝丝的滋味,立刻就喜得他眉眼弯弯,得寸进尺伸手直接抱住了身前的大暖炉,顺势拿头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赵璟宸慢慢地揽住怀里不安分的人,转头看了一眼石桌,慢条斯理地拎起酒坛子喝了一口,细细品味着里头陈年的滋味,尔后淡然一笑,挥手将酒坛子连同桌上点心一起扫到了地上,伴着耳边清脆声响,他将怀里软若无骨的人压在了石桌上。   “十三……十三……我的十三……”   耳畔声声呢喃,影十三睁大了眼,也只能勉强看清面前的人有张极为好看的脸,像极了他梦中苦苦追寻的那人。   然而他知道,这绝不是那个人……因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而另一个是低贱如污尘的存在——他只能仰视那人,而那人却从不会低头,他们之间总会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迷糊感受着身上麻麻痒痒的触碰,影十三释然,假若这是一个梦,那就让他暂时放纵一下吧。哪怕他们之间真的不可能,至少在梦里……他还能拥有。   影十三微笑着,仰起脸主动凑了上去,然后放松身体,接纳着那不属于他的火热。   很疼,却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半夜码字兼和基友聊天吐槽,结果电脑卡了,接着我就看着它蓝屏了重启了检测不到硬盘了……大半夜实在没精力修了,就苦逼地去睡了……挺尸两小时睡不着的结果就是今天爬起来头晕…… 然后电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存稿丢了几段……桑心地补回去…… 以及如果觉得后面结尾得太仓促,那是因为不能描写啊不能描写啊!将就一下吧,我可不想再锁了QAQ原本这文就是来炖肉的结果都没法吃QAQ _(:3」∠)我把最近更新时间给基友看,基友表示想把我干掉。 送上小剧场一个—— 喝醉后的十三汪:(蹭主人)汪汪汪! 死傲娇的赵璟宸:(顺毛微笑)乖。 ☆、往事未知   餍足的赵璟宸抱着怀里沉睡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靠在胸前的脑袋,目光不住打量着男人身体上的伤口。   纵横交错的旧伤口留了痕,新长出的皮肤较之原来的肤色偏暗沉,看上去宛如有人提笔在上面勾画了一番。   赵璟宸抬手轻抚过这些伤疤,然后落在左手臂上犹在渗血的伤口上。   ——新添的伤口,一个从未露过面的影卫,能有什么机会和人结仇?   他漫不经心地思索着,一边随意打量着小凉亭四周,尔后目光扫过方才情迷意乱时被扔出去的衣物,微一顿,然后转回去定定地看着那件黑色劲装底下露出的一个小角。   翠绿色的,布满了细碎的白纹。   赵璟宸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石桌上,扯下身上披着的外衫盖上了,这才转身走向那堆衣物,弯腰拾起了露出一角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玉佩,令他眼熟又惊讶的玉佩。   沉默了半晌,赵璟宸挑起腰间挂着的玉佩,修长的手指撑着那柔软的宫绦,将两个玉佩凑在了一起。   左手边那个,通体透绿,看得出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好玉料,只可惜上面密布裂纹,甚至已经掉了一小块,也使得原本刻着的花样看不清了。   而右手边系着宫绦的那个,则是上等的昆仑玉,玉色莹白温润,两面以阳刻雕刻了四爪龙与草书所写的“三”。四爪龙腾云驾雾,龙头咬着一颗玉珠,怒目圆睁似睥睨世人,而“三”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笔锋刚劲有力气势不凡——怎么看,都比左边的好得多。   然而赵璟宸却知道,哪怕右边的玉佩抵上所有,也比不过那碧玉的一毫。只因这碧玉乃当年永义王所佩之物,都说人养玉,永义王心怀广阔,仁谨廉善,碧玉常年伴随永义王,亦是愈发翠绿通透,以温养人。   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于,哪怕当今皇上见了此玉,也得退让三分,敬一分礼,就因着永义王在那场九子夺嫡的劫难中救过先皇。   赵璟宸默默地握住翠玉,眼神晦暗不明。   十年前永义王将影卫交予他,同时将翠玉赐予六公主……而今翠玉竟在一个影卫身上出现,这其中又藏了多少秘密?   赵璟宸走到了影十三身旁,慢慢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点点用力下去,直到影卫面色涨红了拼命咳着醒来,他才大梦初醒般仓促松了手,飞快地点了对方的睡穴。   踉跄着后退数步,赵璟宸面色阴冷地盯着睡着的影十三,手掌里的翠玉几欲要被他捏碎,幸得还剩着几分理智在,他生生咬破舌尖,疼痛伴随腥甜的血味逼着满腔杀意缓缓平复下去,摊开手,掌中的玉佩悄然碎成两半。   他漠然把玉佩扔回衣物堆里,转头抽走原先盖在影十三身上的外衫随手一披,冷冷丢下一个“滚”字,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凉亭。   暗处里跃出一个身影,站在影十三身旁低头久久不语,半晌过后,那身影才弯腰抱起昏迷中的影十三,又再度隐入黑暗中。   夜风轻飘飘地吹过,卷落树梢垂老的枯叶,跌落在地上沉寂了盛夏的生机,又被人一脚踩碎,埋入了干涸的黄土中。   所余下的,也不过是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赵璟宸走到房门前,手伸出还未推开门,却突然想起了在里头的那些缠绵,顿时浑身一僵,当即脚下一转走向了书房。   书房里堆积了多日来未处理的事务,赵璟宸折腾了半天还没看完一个密文,烦躁得直接挥手摔了个御赐的墨砚,惊了一旁伺候的管家。   “王爷……”管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地上前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赵璟宸双手撑在书桌上,眯着眼不知在看哪儿,脸色阴沉得可怕,若是有亲近他的人见了,那必然能猜到这三王爷已是处于极度暴怒的状态。   只要有人给他一丁点儿不顺眼的感觉,他就能立刻下令杀之以来平复自己的怒火。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赵璟宸才勉强压下自己满腔的火。原本他应是个冷情的人,却又因着一身奇毒使得自己时常郁结于怀,总有突然冒出而又无法抑制的怒火,让自傲的他时刻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去……遣人把本王要的东西呈上来,无关的,都给本王丢了!”   一把抓过桌上放得冷去的苦茶灌下,赵璟宸略有些发狠地吩咐下去,那一张俊美的脸都变得扭曲。   管家不敢耽搁,急急走到暗处吹了哨笛,不过转瞬,一名影卫从窗口翻入,单膝一跪后恭敬地呈上了手中的一件信笺。   赵璟宸先是抬手挥退了一旁侍立的管家,这才转眼看着地上的影卫,冷声问道:“为何是你?影二人呢?”   “……影二他……事务缠身,无法交接。”来人正是与影二死杠的影三,这会儿深深低着头,说话也没了以往那种飞扬跋扈的气势。   “哦?”赵璟宸怒极反笑,“是谁给了你们权利,想擅自离开便离开了?”   原他身边调来换去的暗卫也不过几个,除开影卫排行前四的,也就是一个影八和一个影十三,其余人,倒也不是说忠诚度和能力不够,而是搁在这几个总有一方面能力突出的人面前,就落了下风。   “请王爷息怒!只因属下见影二实在分身乏术,故擅自决定,求王爷赎罪!”   影三埋头回着话,教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听那声音,却又明显听得出里头藏着的那些情绪。   赵璟宸眯起眼,抽走那信笺后一脚踹得影三往后撞去,直到重重撞上了窗子,这才停下了势头,张开口哇的就吐了一口血。   影三身体往前一倾,整个人又伏在地上,尽管还在不住地颤抖,可他却不敢有半丝不敬之意。   “倒是可笑,”赵璟宸慢条斯理地撕开蜜蜡封口的信笺,轻笑着说道,“你们两个,素来是见面就打,本王可不知道何时关系如此之好,竟还会为彼此着想了?”   刹那间,影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听到这话,他算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不仅错,而且错得离谱!   原本影卫存在就是为了暗中保护主人的安危和替主人解决一切不能上台面的事,这是一个会知道很多秘密的位置,而如今,两个影卫为着情谊换了岗位,若是有朝一日因任务一人出事,是否另一人也会违背主人意愿擅自行事?   明明是王府养的狗,却会为了自己而去反咬主人一口。   “此乃属下一意孤行,影二并不知情,求王爷赎罪!”影三不住地磕着头,就是为了能让面前这人放他一马。   赵璟宸嘴角的笑容一僵,立刻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他冷下脸,不管那还在拼命磕头的影卫,自顾自翻看起了一直拽在手上的信。   那上面,写满了影十三的生平记事。   他越看,心越冷,一旁还有个不知死活的人在拼命求饶,搅得他满腔愤懑无处可发,到最末,竟是一口腥甜涌上喉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滚!”赵璟宸一挥手扫落了桌上摆的东西,毛笔镇纸摔了一地,墨汁洒下,原本充满了安宁的地方瞬间满地狼藉。   影三磕头求饶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迟疑着,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一脸煞气如索命判官的男人,不敢再有违背之意,果断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赵璟宸抬手按住自己抽痛的脑壳,皱着眉走到一边的卧榻躺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事情,省得气血更加不定。   一时间,原本还显得喧闹的书房立刻就静了下来。   而在那书桌边,被随手丢弃的信笺上三两行墨迹,轻描淡写地勾勒了一个影卫的生平记事。   ——影十三自幼失怙,疑因永宁王旧事牵连,幼时师从大雪山,然其武功招式来历不明,与影卫影二多有相似之处,疑其另有高人相护………   一开始退下去的管家再度出现,在角落里捡起了掉落的香炉,又从暗格里挑出些宁神定精的香料丢进去,点了火,直到看着那缕缕白烟冒起,鼻间嗅着的都是木燎香味,他这才又收拾了一下,悄然退去。   算着之前的,连续几个时辰未曾合眼的赵璟宸在这一片缭缭白烟中开始平静下来,混沌的脑袋也转而有了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在睡去之前,他却忽然想起一事,心中正是一惊,而全身却开始乏而无力,躲不过席卷而来的倦意,撑不住沉沉睡去。   只是最后意识消失那刻,他还是挂念着一件事。   若是影十三旧时和永宁王有牵扯,那他的六妹,又是为何执着这小小影卫呢?   那会儿,只怕幼小的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生死离别,什么是为皇者寡情义。   而永义王的玉佩又是为何与这些人牵扯不断……   那早已被历史冲刷的过去,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这是蠢作者半年的成果。 ……所以不要指望我更新固定……在这个年过去之前,到来年二三月我还会继续忙得失踪……真不是蠢作者不更新,实在是我现在忙起来一天可能饭都没空吃了T_T and可能的话一月会回归,这章会重修,然后又消失……三月份过完年应该就能正常更新了!相信我(并不)! 感谢那些对我不离不弃的亲们么么哒一个╭(╯3╰)╮ ☆、醍醐灌顶   影十三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满是檀香味的怀里,暖和得让他有些不舍得睁开眼,生怕是一个梦,一睁眼醒来,就全都消失,他又将回到曾经的寒夜里,满是血腥味。   “醒了?”突然间有人开口,伴随着这一声发问,一只温暖的大手盖在影十三的眼上,“再闭会儿吧,二哥在呢。”   这么一弄,影十□□而睁开了眼,闷闷地开口:“……睡不着了。”   影二无所谓地笑了笑,轻声道:“不碍事,再闭眼眯会儿也好。”   话里话外皆是满满的关心,让影十三不由得眼眶骤然一热,心底抽疼得厉害,想着自己是如何的不堪,总是让真心对自己的人失望。   “二哥,我好怕,我又梦见师傅了。”影十三固执地睁着眼,看着眼底一片荒芜黑暗,“师傅问我,为什么知道自己错了,却还是死不悔改。”   梦里那一身白衣儒雅的人,敛去了笑容,指着他痛彻心扉地骂着。   他骂,你这个孽徒!   他骂,我真是瞎了眼才救了个白眼狼!   影十三一直在想,大概他真是一个骨子里凉血的人,父母身亡时不哭不闹,连相依为命的师傅走时,他都只是垂了眼,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然而,当他开始和三王爷纠缠不清,痛苦挣扎中屡屡梦见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师傅指着他怒斥不孝时,他却开始退缩,开始恐慌自己终有一天众叛亲离,仅有的奢求也都落空。   “……别怕,二哥在。”影二收回手,转而把躺在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这早秋的风有些冷,他忧心怀里的人会因此着凉,“二哥只劝你一句,莫要太过执念。”   影十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景色,墨色浓重的天打扮着俏生生的弯月牙,远方横贯一道蜿蜒的河流,璀璨夺目如利刃划破天际,摄人心魂。   他想起那天夜里随风摇曳的烛火,一点点汇集成了一道河流,带着橘色的暖意,寄托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心愿……还有他们那任性王爷的心愿。   那时他只想着会否被揭发两人之间的龌蹉之事,现在想来,却是意外地怀念那会儿手心的温暖。   即使是那么的虚幻缥缈,但也是他到现在还能直面那些血淋淋往事的勇气。   而此刻遥望天际壮丽,疲累的神识一片清灵,有如醍醐灌顶,影十三突然醒悟当时委身其下的自己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早在最初见到那人之时,他便已交心于对方,从此一步步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只是天性软弱的他总用着伤风败俗,为人强迫的借口去安慰自己,为自己那不耻的念头开脱。   可到了如今,他是彻底沦落出不来了,如此,他又何苦总用着离经叛道的名义躲避自己的心意呢?倒不如乘着人生苦短,自行享乐。那人对他不好,他已习惯,可对他的好,他受着,心里也念着,若是有朝一日二人不得不分开,兴许还留着一条命的他能有一份值得铭记的事物。   于是影十三轻笑着,从影二怀里挣扎起来,“二哥……”他看着那张面带担忧的面孔,摇着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师傅对我的评价?他说我,执念太深,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开了。”   影二猛地拽住影十三的手,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着:“我以为你的执念只因着当年一事!”   “二哥……”影十三慢慢闭上眼,“太迟了。”   太迟了,他已经沦落。   哪怕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只会是义无反顾傻傻跳下去,为的就是博得那人一笑,痴迷着那抹绝色。   影二愣住,看着眼前那略带苦涩却又无怨无悔的笑容,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劝,亦或者就让他这么走向死路。   他只能默默地抱紧对方,痛苦自己无能为力的处境。   在很多年以后,当时光让一切往事都变得毫无意义,年迈的影二在那缺了一半的墓碑前凝视许久,那时候他才懂得曾经那个笑容的含义,那是走投无路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命奢求着能活下来最后期盼。   在饮酒后的第三天,早已习惯了若无其事承欢的影十三才被影二放行,照例跑去三王爷身边蹲伏当个影子,只是令他有些疑惑的是过去时竟未遇到交接的人。   莫非他们家王爷半夜又发了疯,将潜藏的影卫当做刺客干掉了不成?   几日未曾好好合眼的影十三思来想去,想得自己脑袋疼,干脆就不想了,乖乖把自己的身影藏在一片阴影中,冷眼看着赵璟宸怀抱府里头仅剩的一个侍妾调情。   说来也奇怪,明明赵璟宸就有好几个侍妾,可看来看去,他却从未看过三王爷宠幸哪一个侍妾。   躺在屋檐上翻白眼的影十三想了半晌,突然想起自己栽跟头的第一次,那刺杀的小倌模样像极了某个人,尤其是笑起来,那狐狸眼总是带着媚意。   这么一说,他似乎就只是个替身而已。   影十三有些气馁地耸下肩,无声砸吧着嘴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一个人栽总好过一块儿栽,罪人这种东西,他一个人来当就可以了。   影十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而坐在椅上和侍妾调情的赵璟宸没过多久就黑着脸将人推开,抬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檐,起身一脚踹开了趴坐在地上我见犹怜的女人,冷声道:“滚出去!”   那侍妾原本还觉得自己有出头之日,一抬头看见三王爷的阎王脸,立刻吓得花容失色,连爬带滚从屋里头跑了去,连常年的礼节都给忘了。   不是她胆儿小,只是不久前刚听说有两个姐妹死在这三王爷手里,据说还死得特别惨,她实在是没办法有多大勇气再去邀宠。   赵璟宸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正欲让某个影卫滚下来时,门板忽然被人敲响,管家在外头低声禀报:“王爷,沐将军今日已带兵出征,是否派人前往送行?”   赵璟宸挑了下眉,算了一下时间,离沐尘禹来见他也不过才几日,那皇位上的人就耐不住了,竟是这么急着将人给送了出去。   “不必了,”赵璟宸想着,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匆忙,想来是北疆战事吃紧,本王也不便去打扰。”   门外的管家应了话,又悄然退开去。   赵璟宸又抬眼看了看屋檐,“下来!”   一身黑的影卫应声跃下,单膝跪在了赵璟宸跟前。   “影十三人呢?”赵璟宸认出面前的影卫,皱起了眉,“怎么,是本王对你们太宽容,都学着擅自做主了?”   “属下不敢!只是十三时间已到,属下便与他换了。”跪地的影二埋头回答,庆幸着自己来得及时,免得那鬼迷心窍的师弟又被赵王爷瞎折腾。   “……哼!”赵璟宸被反噎一口,一甩袖又走到了椅前坐下。他扫了一眼还跪着的人,心中不知怎么怒火直烧,干脆就不让人起来,径直拿起了桌上的密件批了起来。   另一头,被换下的影十三正欢快地走向影卫的小院子,他好些日子没能回去,这会儿有了空闲又难得被王爷放人,心里头想着大约日子又能回到正轨,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几番被折腾的身体都感觉舒适了不少。   路过竹园,影十三下意识停了脚步,盯着那景色依旧的小湖泊,乍然想起了好几个月前他和那个黄衣少女的初遇。   那会儿他倒是没有想到,这短短数月时间,他会因着这么一个因缘差错,硬生生又是被拉入了过往旧事之中,不仅暴露了自己,还不小心毁了永义王的信物。   想着,影十三不由叹了口气,盼着有朝一日见面时,他不会被永义王撕了才好!不但原先就错了,这会儿更是错上加错,他都有些忧心自己还能不能有块好皮肉从永义王手里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又回来了!这次带着一丢丢存稿!很有底气的说我可以更新了(大雾)! 蠢作者觉得由于各种断更,人物已经崩坏了所以就不拯救了继续崩坏吧哈哈哈哈 断得太突兀是因为我是连着一起写的但是发出来太多,只好拆两章,下一章字数绝对够了=_= 顺便,永义王是上一代三王爷,永宁王是上一代九王爷。 搞混了没关系,反正蠢作者也没分清过Orz 看见收藏涨了,好高兴大家还没抛弃断更断成这样的我(。?`ω??)努力赶剧情努力赶剧情 ☆、诛心之信   “……景、景……十三?”突然传来一声怯生生的轻唤,影十三骤然回神,手中利刃出鞘,只是瞬息间便已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那白晃晃的刀光教赵璟瑄硬是吞下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影十三:“……”   他淡定收回凶器,退后几步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六公主,不紧不慢地开口:“属下见过公主。”   赵璟瑄愣了一会儿,俏丽的脸惨白一片,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道:“免礼,与本公主……十三不必多虑。”   影十三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询:“公主为何会在此处?”   三王爷与六公主兄妹情深,是而六公主来王府里玩,王府上下谁见着了王爷就通报一声,没见着也就随了人去,只是这竹园地处实在偏僻,早先六公主就因这地方险些丧命,三王爷下了死令,但凡六公主来就必须向他通报,且有些不干净的地方也不得让人过去。   照理说竹园应也成了禁地,可怎么他又在这不好的地方见着了人?   “我……”赵璟瑄咬住下唇,神色惶惶,“我不敢见三哥……”   影十三身为一个死士的警觉性突然猛增,他下意识就想拔腿狂奔,行动却还是慢了一拍,在消失前被一双手给死拽住了袖口。   好在他反应快刹住脚步,这才避免了衣服被撕开的悲催下场。   “十三,沐尘禹今日出征,我好怕他就这么回不来……”赵璟瑄吸着鼻子开口,心中一遍遍告诫着自己,最终却还是憋不住眼泪,脸颊上泛出两道水光,“今上如此匆忙让人离开,我还需顾忌世人眼光不能送行,三哥亦不能代我去见他……十三,沐尘禹若是回不来,我也不想活了!”   影十三一惊,连忙道:“公主不可妄言,还望珍重。”   赵璟瑄凄然一笑,拽着袖口的纤纤玉手太用力以至于泛出了凄厉的青白色,她哑着嗓子,声声如杜鹃泣血:“我忍他为制约,夺了三哥的权,忍他忧心我手中翠玉,变相软禁,可我不忍他为权欲蒙蔽了眼,竟是公私不明,大战之际,硬是散了阿禹的亲兵——他是在让人去送死!”   到最后,赵璟瑄几乎是嘶喊着说出口,脑中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她随即松了手蹲下痛哭不止。   影十三无措地看着那脆弱的小小身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迟疑片刻,他走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有着一头秀丽黑发的脑袋,轻声安慰:“莫哭,相信沐将军吉人天相,自有其化解之道。”   赵璟瑄不管不顾闷头大哭,直哭得影十三手足无措,哭得自己满面通红憋得喘不过气,她只想着自己太累了,委屈又无助。原本还有个沐尘禹能和她商量,现在他一出征,生机渺茫,也许下一刻知道的便是此人的死讯,这叫她如何还能保持一贯的冷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璟瑄哭够了,抽噎着接过影十三递来的手帕擦着眼泪,俏丽的脸堆满了哀愁,让人看着就心酸。   “公主……想来沐将军也不愿公主如此,公主还需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好好去考虑沐将军,也免教沐将军忧心。”影十三干巴巴地劝着,可他对赵璟瑄绝情惯了,这会儿一个小安慰也让赵璟瑄很是受用,难得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我知道,十三……”   “你们在做什么?”   话还未说我,横地里杀入一道谁也不曾想到的声音,影十□□应迅速地站起来,急急后退数步,而赵璟瑄只是愣了一下,整个人便蹦起来,跟着影十三跑了几步,一转身张开手臂直接就挡在了他跟前。   影十三低头看了一眼身前那矮了许多身躯瘦小的人,神色晦涩难明。   竹园入口处站着面色黑得可以滴墨的赵璟宸,原本他收到消息说影十三和六公主在一块儿时,心情就直线下降了,这会儿看到了赵璟瑄那摆明的维护之情,更是气得理智都快没了。   “孤男寡女!尔等可还有廉耻之心!”   人一激动就容易口不择言,这话一出,赵璟瑄哭红的脸唰地白了,连带着影十三都不由得想僭越暴揍赵璟宸一顿了。   那一瞬间是无法自控的心头怒火直烧,紧接着赵璟宸硬是咬破舌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回神就看见自家妹妹那一脸生无可恋和影卫阴沉的脸色。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惜话一出口便如覆水难收,赵璟宸皱起眉,下意识往前走。   “哇!”   赵璟瑄忽然放声大哭,愣是吓得赵璟宸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中。   “大哥变坏了,阿禹丢下我,连三哥也骂我不要我了,呜呜——”赵璟瑄继续着之间嚎啕大哭的架势,可那说话的速度却半点没减,把她一众亲近的人都点了个遍。   “行了!”赵璟宸头疼不已地看着她,皱眉道,“既然今日来的是本王,你心里头就该有数,若有一天被人抓到了小辫子,你看我和皇兄如何收拾你!”   赵璟瑄从善如流地收回了眼泪,熟练程度让影十三都叹为观止。   “三哥,你怎么跑这里了,”赵璟瑄吸吸鼻子,不高兴地说着,“这儿这么偏,你找人跟踪我?”   赵璟宸沉着脸扫了一眼影十三,孰料对方却回望了过来,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将他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静默了半天,赵璟宸才率先撇开目光,看着湖光潋滟,道:“你上回吃的苦头还不够么?再乱跑,可就没有谁能救你了。”   赵璟瑄冲三王爷扮了个鬼脸,原先她就哭得眼睛红鼻子红,这一弄反而显得更加娇俏可爱,直把看的人给逗笑了。   “还笑还笑!也就三哥你还肯认他!”赵璟瑄一边忿忿不平地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封信,“若不是本公主,三王府早就被踏平了。”   赵璟宸挑了挑眉,呆在一旁的影十三便立刻上前接过了信,利落拆了封口的火漆,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   无视一边直跺脚的妹妹,赵璟宸满意地拿了信,可一目三行看过去,那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沉了。   因为那信上,写的竟是今上、他的亲哥哥,对他滔天的怀疑和杀意!   岂不叫人诛心!   赵璟宸原就长得极好,又是天生荣贵气质非凡,此番他沉着脸,搭着他惯穿的奢华紫衣,影十三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又见着了那年雪山中骄傲不可一世的少年。   那随着岁月过去日渐埋藏自我的人,今如锋芒毕露的宝剑,又一次重现。   “很好,很好,”赵璟宸怒极反笑,嘴角微微上扬着,“我念他为兄长,忍他让他,孰知他竟为了那皇位要致我于死地!”   他还想着既是嫡亲兄长,那伸过长的手也就不理会,毕竟他与沐尘禹交好,一人手掌兵权,一人权倾朝野,换作是他,他也会有所顾忌。   只是他为了避开锋芒,自搬出宫来,日日韬光养晦,明知那人背后里捣了不少黑手,他都一一忍气吞声了。然而这般退让,那嫡亲竟还是不顾情谊,要置他于死地!   “这是父皇留给我三个棋子中……最后一个人了。”赵璟瑄也收了满腔情绪,淡淡地说着,她平日里闹腾没个正经,是因为知道有人在护着自己,可一旦脱离了庇护,她到底是赵国的六公主,宫里头那些龌蹉见不得光的手段,再如何被细心护着,也还是被迫学了许多,若不然,她早已被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给拆成了碎骨吞吃下腹,世间亦不会有庆馨公主之名。   “……那时父皇已是回光返照,暗中遣人传我入宫,父皇说……他曾允诺母后立第一个孩子为太子……皇兄亦知父皇母后情深,所以最后,哪怕父皇心中有再好的人选,却还是放弃了心中意属。”赵璟瑄轻声说道,“宸,乃紫微星,帝王者也。”   所以,若不是先后往事重提,只怕如今坐在那皇位上的,就会是另一个人了。   影十三猛地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人,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了。   “想必皇兄还记得那场浩劫,皇子公主遇袭皆毒发……”影十三心一动,正欲听清当年发生何事,赵璟瑄却话尾一转绕开了去,“父皇后来告诉我说,正是那时他惊觉大皇兄聪慧却无悟性,若只是当个皇子,他必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却不能成为明君。”   说着,赵璟瑄抬头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的影十三,冷漠的神情有些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继续说道:“所以父皇留了一手后棋,既托三皇叔传影卫令与你,又央了他将翠玉予我,也是为了……为了有朝一日若我等反目成仇,至少还能控制住局面,以免重蹈覆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同时,父皇还留了三枚棋子予我,宫中风吹草动,只要我想便可以轻易得知。这些年来,为了自己,为了阿禹,断断续续也耗掉了两枚棋子,此番探查,终于都用完了……父皇最后的庇护……”   她最终,还是成为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表面上二人还兄妹情深,可暗地里,想来也会是不安宁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她那假意宽厚仁慈的皇兄,会如何置她于死地罢了。   “皇帝暂时不会怀疑到我,但那毕竟关乎皇兄你,不管如何,想来他多少都会刺探你一番,只是六妹不愿与皇权再有任何纠葛,还望皇兄保重。”   赵璟瑄盈盈一福身,朝赵璟宸行了一礼,赵璟宸看着她那淡漠却又显得憔悴的脸色,心疼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承了她这份情。   赵璟瑄露出了笑容,又转身看向影十三,“我曾问你,可会为了荣华富贵而让人有可趁之机,你答我不会,故我将翠玉赐予你,亦是希望你能护住三王爷,”她抬起手拂开额前落下的一缕发丝,“……还有你自己。”   影十三怔了怔,赵璟瑄最后这五个字并没有说出声,而她抬手的动作恰到好处,宽长的袖子挡住了赵璟宸那边的视线,只让他一个人看见了那殷殷祝福。   “……属下承蒙公主大恩,必当永生不忘,”影十三抱拳单膝跪下,朝赵璟瑄一拜,“属下定会以此命护王爷永世。”   “哼。”赵璟宸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他自己的影卫,还需得别人来提点才言明会忠于他,这算什么事!   赵璟瑄得了应允,却是神色一黯,随即又强打起精神来,笑着对她那任性的皇兄说道:“既是如此,那六妹也能安心一分,皇兄也就莫怪十三了。”   赵璟宸看向自家妹妹,面色缓和下来,也嘱咐道:“你也需照顾好自己,若有什么不妥,就过来找皇兄,知道吗?”   “嗯。”赵璟瑄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放心吧皇兄,有问题我肯定来找你。”   三王爷直接看向了他的影卫。   影十三只觉得后颈一凉。   “你,与影二,”赵璟宸慢条斯理地说着,“去查一查府里头是谁在不知死活折腾。”   影十三想起了他们家王爷身上愈发严重的寒毒,神色一凛,应了话,接过赵璟宸手中的黑令,翻身跃入竹影中转瞬隐去了踪迹。   赵璟宸重新看向巴巴望着他的妹妹,淡然道:“都是些小事,不会怎样。”   “可是十三伤才好不久。”赵璟瑄不自主地嘟着嘴抱怨。   “……”赵璟宸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不太美妙的弧度,看得赵璟瑄心一颤,“这么一说,六妹是否要交待无缘无故将翠玉赠与我影卫一事?哪怕他再忠诚,那翠玉也归是皇家之物。”   “呃……呃……三哥你就不要太多疑了,我只是、只是受人之托!”赵璟瑄着急之下脱口而出,“受三皇叔之托!”   “哦?”   随着一个充满了猜疑的气音,赵璟瑄也随之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摆手,“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   她这副做派,反而激起了赵璟宸的疑心,坚定了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探出口风的决心。   架不住三王爷有如实质的探究眼神,赵璟瑄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摊手,无奈地开口:“三皇叔曾嘱咐我,他亏欠一人太多,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见到那人,就代他补偿几分。”   她看着不远处低飞掠过水面的白鸟,手指绕过腰间系着的丝绳,那挂在上头的铃铛便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她回过头,看着直盯着她的赵璟宸,一字一句地说:“三皇叔说,他欠了故人的情,故人又亏欠了那人,故人已不在,而他要为故人偿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赵璟宸猛然间想起了那写着影卫身世的信笺,心中忽地有了一个猜测。   亏欠故人,永义王亏欠的故人,除了他那被处以凌迟的九弟永宁王,又还会有谁呢?而他的影卫恰恰又是“疑因永宁王旧事牵连”!这突如其来的线索,正好将所有事情都连了起来,也正能说明为何堂堂庆馨公主会如此执着一个小影卫。   忽然想明白的赵璟宸轻声笑了起来,只是还没笑多久,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这么一说来,他的影卫也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却硬是要跟着其他人一同隐瞒他?   如此……不忠不义啊……   赵璟瑄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皇兄一会儿笑一会儿黑脸,想着自己方才的解释,不由得有些紧张,也只能在心里期盼着自己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无端害了那无辜的影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BOSS出场了——只存在于各种回忆对话心理活动中的黄桑。 黄桑作为反派一枚,连脸都没露过,真是悲催_(:3」∠)_ 王爷老发脾气其实是……缺钙了_(:3」∠)_ ☆、夜探李府   影十三叼了根狗尾巴草,枕着交叉叠在脑后的双臂躺在屋檐上发呆。   自打接了黑令后,他与影二近些日子都在外头奔波。虽说他们受令的是查王府里头的内贼,但一条条线索牵过去,最后有嫌疑的指向全都在外头。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改头换面另找了身份出来。   原先他们打算先从关系复杂的李家入手,可着手去查后,却发现他们怎么也联系不上跟在李大公子身边的影七。   就算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也不曾遇到过这种事情。   最终影二抽丝剥茧,查到了影七最后一次出现是与李大一同进入李府,至此再无人看见他的身影。   一番商议之下,影十三和影二一拍即合,决定夜探李府。   总归是要查的,既然现在有了明当的理由,那更得去搜一搜了。   于是趁着李府家宴之时,影二翻墙进了李府内院直奔书房,而影十三则在主厅附近寻了个屋子,躺着给影二放风。   也是颇为清闲。   发了半晌楞,影十三想起他曾接过的任务,来李府杀了二房的次子,那会儿他还感慨过这李府关系都乱成一锅粥了,府里头的人居然还能自顾自活得有滋有味。   现在想想……   他和他家王爷关系也挺乱的,不也是过得不错么?   影十三笑着叹了口气,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不是那会儿他就给影七落下了把柄?   毕竟那死去的孩童,是李大的儿子,而那李大又与徽州北疆细作牵扯不清……   那会儿他夜探李府,依稀记得那时府内暗哨还挺多的,可今日过来,与影二联手宰过去,似乎也没有找出几个。   影十三坐了起来,眉头紧锁望着内院的方向,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   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他思虑过多……   另一边进了书房的影二翻了几卷案卷后,想法立刻就和影十三不谋而合了。   要说这李府往上数几代还曾有人尚公主,只是子孙无能,日渐没落,到李尚书这里,也只是挂着官位,靠着贪污受贿过日子,职权基本都被架空了。   早先影二还不大看重来书房能找出些什么,可等他真到了这里头看了看,就不免大吃一惊了。   原来这李尚书不但在朝廷中是个花架子,在这府里头竟也是个说不上话的人!   那书房有许多账本,影二一一看过去,上面留名的不是李尚书这当家作主的人,反而多是他的大儿子。   心念转动间,影二在书房里仔细搜了一番,果然教他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机关。   之前他听影十三转述了影七的话,说是那李大常唠叨一句“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本他们还想着这李大也许是个书呆子,但照他在此地看到的这些,李大不知不觉中便在暗地里掌控了整个李府,想来并不是什么书呆子,那这句话就大有探究之处了。   又想着影七的失踪与李大绝对脱不了关系,影二一个急中生智,愣是让他给找到了书房藏着的暗室。   开了机关,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子吱吱呀呀往一边挪去,现出了个黝黑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影二提气纵身就想进去,临到头了,他忽然想起还在外面放风的影十三,脚步就迟疑了。   摸出怀里放着的信号弹,他想了又想,最终一咬牙还是放了回去。   此行不知凶险,若是他折在里面,约定时间到了没出现,至少他的师弟还能留着命逃走,不至于二人一同葬身于此。   又牵挂着生死不明的影七,下了决心,影二便不再犹豫进了密道。   方一闪身进去,就有尖锐的破空声响直冲他来,影二心中大惊,掌中寒光乍现,脚下踩着步法瞬息间挡下了数道暗器,听着叮叮当当落了满地,身后忽然轰的一声,他猛回头,却是眼睁睁看着一道石门落下,断了退去的后路。   沉默了一会儿,影二一手取了火折子打量密道,一手抽出了腰间缠着的软剑,打着万分警惕心往前走去。   七拐八拐,绕了不知道多久的路,纵是影二都不免有些心惊,他心中计量着走过的路,只怕已是绕了整个李府。   竟是藏得如此之深!   还未进来前,他以为这只是李府藏宝的地方,可一踏入就是杀机顿现,又加上这密道走势隐有画阵的架势,饶是影二不多想,也不由得怀疑这其中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乍然一亮,耳边还有隐隐的谈话声。来不及多想,影二屏息摸过去,只一眼,心中立刻怒火中烧。   弯曲的路口绕去尽头成了一间石室,四周点满烛火照得通亮,一侧摆满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另一侧钉着枷锁,有一血衣人手脚大张具被束着,狼狈不已,却是仰着下巴,面带嘲笑地盯着他身前一个华衣披身的人。   血衣人正对着影二,令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张脸正是失踪的影七。   影二咬牙告诫着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而他丢了火折子的手握成拳垂在身侧,愣是透出了狰狞的青筋。   “……还是不愿投诚于我?齐兄,你这般顽固,可好是叫李某心疼啊。”   靠得近了,听清那华衣人说的话,想起家宴中缺的人,影二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正是他们怀疑的李大。   听了这话,影七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反驳,张嘴却是连连咳嗽,那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泛出了青灰色。   李大瞧着还真是心疼得紧,连忙上前拍着影七的心口给他顺气,孰料影七被他折腾这么多天,见他凑前来心中无比厌烦,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过去,直喷得李大满脸血污。   “……你竟敢……如此待我?”李大舔了舔滑落嘴角的血腥,有些错愕。   见状,影二不由得握紧了手中剑,生怕影七挑衅太过,激得对方要杀他。   影七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不是怕,而是求之不得!他在这密室中不知囚了几日,受尽大刑,偏偏全身大穴被封,琵琶骨又被穿透,每每有求死的念头,就会被那突然变脸的李大给察觉,浑身的□□都被搜走了,想咬舌自尽吧,人就直接卸了他的下颚。若不是他抵死不愿进食许久,李大要与他说话,只怕今日他还得张着嘴哈喇子直流。   “呵呵呵——”影七正期盼着惹怒眼前的人杀了自己,谁知李大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愉悦之意,“如此这般,倒是让我更喜欢齐兄了呢。”   他一边说着,突然倾身在影七唇上印下一吻,舌尖扫过那干裂的嘴角,甫又舔过自己的唇边,重新站直了身笑眯眯地看着瞪着眼的影七。   “你、你疯了么!”影七怎么也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招,又气又急。   “本少爷就是疯了,怎么着?”李大偷腥成功,连带着数日心头阴郁都消散了,“多少美人赶着求本少爷喜欢……可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你这腌臜小人!呸!恶不恶心!”嘴角湿润的感觉还在,直把影七闹腾得浑身难受,止不住想呕。   李大听了,也只是笑笑,“那会儿齐兄跟着碧情楼中人颠龙倒凤之时……怎么不见齐兄说恶心?”他逼近去,脸上带笑,可眼里却是渗人的寒意,“还是说……齐兄只是针对着我?”   影七果断闭紧了嘴。   李大也不强迫他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双手攀上那遍布伤痕的身体,带着些挑逗,故意往下摸向那令他遐想万分的地方。   “你!”影七气得直挣扎,那青灰色的脸倒是因此有了几分血气,看起来没那么骇人。   一旁藏着的影二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弟兄受辱,眼中杀意顿现。   “谁?!”就在这当口,李大忽然低喝一声,猛地转头看向了来路。   影二心一惊,没想到自己杀招还没出就已暴露,一番计量之下,他干脆提剑便杀向了缠在影七身上的人。这李大看着像是个沉溺酒色的酒囊饭袋,可那灵敏的身手却出卖了他,只是脚下一错,他让开了杀来的利剑,反手就是一把梅花针撒了出去。   影二横剑于前连挡数针,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这一招后力竭翻身落地,耳边忽然听得有人急急喊“小心”,来不及抬头,他一把软剑挥舞得利索,浑身上下都挡住了,便听见绵延不绝的“叮铛”声,十息之内竟是毫无间歇!   终于撑到了声停,影二不敢耽搁连连后退,背抵石墙,警惕地盯着那含笑看他的李大。   “不错,甚少有人能在我手下走过这一招。”李大背手于后,眯眼笑笑,“原来这地道里,果真是容易养老鼠。”   影二没来得及反应他所说何意,身侧忽有劲风袭来,他挥剑回挡,又是金石相碰的声音,力道之大险些令他握不住长剑,惊骇之下抬眼看去,那烛火中现出的面孔更是令他瞬间失了神。   怎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的可以回去看第二章和第十七章……分别是任务和影七李大出场…… 李大,全名李府大公子,俗称李大。 好了不要吐槽这名字蠢作者是个起名废Orz 以及李大是个小黑屋囚禁play爱好者-o- ☆、反目成仇   来人竟是本该在外头的影十三!   只是那熟悉的面孔不带一丝感情,拿剑杀向他的手也不曾有颤抖,这一切太令人惊讶,影二恍惚之中,气息错乱,险些被刺中要害,好在他心神不定反应还在,一拧腰,长剑划破他的左臂,顿时血花四溅。   “十三!”   影七瞧得真切,看着这同门相杀也不免焦急拼命挣扎起来,束在他手脚的寒铁链发出声响,引得李大回神看向他,那眼神太露骨,他看回去,便看见李大忽然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心中顿时一紧。   “既然你如此担忧他们,那就教你看一场好戏罢。”李大笑着,从怀里取了只通体翠绿的小笛子凑到唇边,又对着影七微微一笑,吹响了那小笛子。   影七没怎么学过这些玩意,听不出旋律如何,他只觉得那调子颇为古怪,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豪迈大气,心中不免得有些激昂慷慨,只是一瞬间后,他就立刻回过神来,震惊自己突然的情绪变化,便看着那边缠斗的两人竟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影二也听见了那笛声,他倒是对笛声没感觉,只觉得自笛声响起后,面前那人的攻势又凶猛了几分,招招不离要害,像是想要了他的命!   影二不免咬牙,这会儿他也知道这估计就是李大搞的鬼,只是他也不清楚影十三是何时被下了毒手,但好赖他现在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于是下一刻,影二一边抵挡影十三的杀招,一边趁机抓了袖中的匕首掷向李大。   李大倒是不慌,仍是笑眯眯地吹着笛子,那原本不管不顾朝影二挥剑的影十三一转身,就挡在了李大面前,生生替他受了一下。   倒映着烛火的匕首插在影十三背上,影七倒抽一口气,看着正好面对自己的人,担忧之色还未露出,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一片漠然,手中长剑一挥,人又转身杀向了愣怔的影二。   “阿二!”影七拼命喊了一声,嗓子里泛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总算是喊醒了发愣中的人,痴痴瞪着倒戈到敌人那边的师弟,心不在焉躲闪着。   李大停了笛声,不屑地看着即将是自己手下败将的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笛声,心中想着过会儿自己能对身后的人做些什么。   “嘶!”突然间李大只觉得眼前一花,肩上剧痛,拿着小笛子的手不由得松动,笛子险些掉在地上,人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他回神看去,原先还和影二打得难分难舍的人不知怎么忽然回了头,一剑穿了他的肩膀,本该是无欲无望的脸上燃着熊熊怒火。   “哦——小老鼠醒了,”李大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却偏还要逞强笑着,“倒是本少爷失算,没料到你这人性子强硬,失了笛声,竟能挣脱蛊毒控制。”   影十三眼神一凛,手上用力,长剑再深入数分,他下手狠辣,掌中剑柄旋转,硬是将李大的肩搅得血肉模糊,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李大毫不在意地笑着,忍痛迎着影十三的怒火将笛子凑到了嘴边。   “你下手可得悠着点,本少爷的刀剑也是不长眼的。”李大笑着,他没受伤的手此时握着一支做工精巧的袖剑,正反手抵在他身后的影七脖子上,分毫不差,正中要害。   影十三呼吸不由得一滞。   “如何,小老鼠,我们来做个交易。”李大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做本少爷的傀儡,本少爷便放了他……”   “你休想!”反倒是影七先开口怒斥,“你这小人,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十三儿被你利用!”   李大扫了一眼身后的人,微微一笑,“那本少爷倒要看看是蛊毒争得过你们的兄弟情深,还是你——”他舔了舔嘴角,“也沦作我的傀儡。”   话音刚落,一旁沉寂的影二突然暴起,手中长剑直指李大,李大毫不犹豫地吹响笛子,影十三清明的眼神开始浑浊,转身便格挡住了袭来的长剑。影二倒是不惧,一边和自家师弟过着招,手中匕首再现,又狠力掷向了李大。   李大侧身躲开,却听得身后当的一声,他猛然反应过来,只觉后心一痛,便松了持笛的手,苦笑起来。   在他的身后,破开了手上铁链的影七得了一只手的自由,顺势捞住匕首刺入了他前方的身体。   “……齐兄,你倒是狠心。”李大颇为无奈地说着,他方才受袭停了笛声,又教影十三恢复了神智,这会儿那长剑正抵在自己喉咙上。   “哼,与你这等龌蹉小人不需要客气!”影七拼尽了全力才伤了李大,而他自己而没得好处,张嘴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可脸上却还是狞笑着,满不在乎地朝李大示威。   李大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有什么神情,他突然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人了。   倔得那么……让人想要去摧毁。   “齐兄……又或者叫你影七?”李大大笑,“你那么在乎他们,我可是会嫉妒的。”   他说着,看向影十三眼神充满挑衅,“你当真以为制住我,傀儡就不是傀儡了?”   影十三尚未反应过来,影二果断出击,却还是慢了一步,幽幽笛声从另一处响起,他递出的杀招就被挡了下来。   于是风水轮流转,影二脖颈上抵着锋刃,黑了脸看着李大捂着胸口的伤从石室的角落逃走。   好在那笛声持续得并不久,李大身影一消失,笛声也就随之停歇,接连被操纵心神的影十三缓过劲来,脸色也变得十分差劲。   “……好了,先把阿七救下来吧。”影二别过脸,不忍心看自家师弟,只是低声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去打量方才眼睁睁看着李大消失的那块地儿。   影十三心里憋气得厉害,饶是刚才他有万般准备,可一听到笛声,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急之下,他原本想要追着李大过去,只是一转头看到影二身上的伤,他就立刻焉了。   “二哥……”   “好了十三,”影十三刚开了个口,就被影二冷声打断,“快去把阿七救下来,我们已经暴露了,必须快些得离开李府。”   影十三难受地闭了闭眼,他想起影二的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心里就不好受,虽然对李大口中的蛊毒很是计较,但这会儿也不好争什么,只能乖乖去劈断铁链,把不知被绑了多久的影七给救下来。   “诶,诶,小十三,”影七被小心抱下来的时候,牵动了身上的旧伤,疼得他直咧嘴,“我说怎么你们两个给闯进来了?还有,那龌蹉小人怎就能操纵你?那笛声我听着古怪,似乎从哪儿听过类似的……”   影十三动作一僵,没有说话,默默地将自己的外袍给脱下来,罩住了几乎算是衣不蔽体的影七。   另一边寻了半天也没找到机关的影二走回来,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影七,又看了一眼身上还插着匕首的影十三,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拔出了匕首,听着耳边的闷哼声,便甩了甩匕首,开口问他:“你可有印象是何时中了招?”   “……并无。”影十三艰涩地回道,不敢看自家师兄。   影二暗自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那颗低垂的头,“罢了,回去再查过不迟,这地方也不知藏了多少耳目,先带阿七离开。”   影十三点点头,一把架起影七跟在打头的师兄身后往出路走去。   嗯,所谓出路,自然就是他们进来的那地方。   赶到地方,早先进来时落下的石门还是牢牢定在那,影二举着刚才在石室捞的火把打量着那斑驳的石壁,敲敲打打半天,两个安安静静在一边看的影卫对望一眼,交流了一下意见,影十三果断将人放在一旁靠着墙坐下,自己也上前帮忙寻找机关。   “没有!”折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能开了石门的机关,气得影二一拳锤在石壁上,扬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影十三没有回应,只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影七。他的琵琶骨之前被钉死在了墙上,刚才将人解下来时,穿透琵琶骨的铁尖也随之拔出,带出了一股血肉,加上之前被囚禁了那么久,他早就没多少气血了,再没有法子出去找大夫,只怕最后他的结局就只会是葬身于此。   想着,影十三皱起眉,又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那火光下的墙壁全是由硬石头凿出来的痕迹,一道一道,伸手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指间粗糙的沙砾滚落,细细一搓,还会有一把白灰黏在指上蹭不去。影十三拧着眉扫过身旁的石壁,下意识低头嗅了嗅指上的灰白,一股子的蜡味。   ……灯烛味?   影十三看向方才他碰过的地方,向影二要来了火把照着,终于让他在一个细缝里找着了一小块如石子般凸起的东西,指尖摁下去,耳边就传来轰隆隆的开启声,他与影二齐齐转头,那道顽固的石门就在注视下慢慢地升了起来。   “……”影二和影七看向了某人。   “先出去。”影十三这会儿倒是淡定了。   往外逃时,他才慢慢给解释清了这件事。   原来他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闻到灯烛味时他想着那墙壁原来定是有个架子放过烛火,那大概机关也就在附近,瞎找一番,还真让他碰巧给弄开了石门。   迷迷糊糊听完了解释,影七不由得砸吧砸吧嘴,笑着调侃:“十三儿你这运气,记得没事多去赌两把啊。”   影二则是摇摇头,一脸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都是蠢作者半夜通宵时敲的,可能当时大脑不太清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能无视就无视吧…… 除夕快乐哈哈哈哈! 过了大半个月日夜颠倒的生活,蠢作者身体扑街了,正在吃药养病ing……不要计较更新的问题啦…… 剧情进展太奇葩那是我在赶主线了……为了避免太废话所以只能一口气直接拉着冲向主线,终于快写到了QAQ如果看起来很奇怪,那就等我赶完了剧情再大整改吧哈哈哈哈 ☆、惊现叛徒   说话间,三人赶回王府,天将晓,府内一片寂静。   从后门翻入府中,影十三便直接揽着影七赶去影卫的小院子里找大夫。   也就是影六。   跑过去,看到那人没有接任务出门,影十三松了一口气,将怀里那血人丢过去,整个人便累得瘫在地上直喘气。   好歹他也是个旧伤新伤一身的人,路上因为怕耽搁久了影七就撑不下去,一直在狂赶,这会儿到了,他半口气没上来,倒腾得心口疼,干脆就坐在地上歇一歇,缓缓气。   “乖乖,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一个个折腾得全是伤。”影六正在院子里晒他的草药,冷不丁被丢了一个人过来,吓得一把接住了,发现怀里的人一身衣服都被血给染红了,再一抬头,进来的两个人也多多少少都带着血迹。   影十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快给影七看看吧,再迟些我怕他就没气了。”   影六耸耸肩,抱起影七就进了屋,还不忘指挥其他几个出来看戏的影卫去弄水来。   然后,一干人便窝在院子里看着一桶桶白水抬进去,换成一桶桶泛着血红色的水浆出来,清冷冷晨光下,看得让人心里直发憷。   影十三在地上呆坐了半晌,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身上已经敷了药的影二朝他伸出了手。   “走,师兄给你上药。”   他眨巴眨巴眼,笑着递出了手。   等到背后的伤包扎好,天色已经彻底亮透了,算算时辰,影十三决定去书房里找找三王爷,汇报一下前一晚在李府里遇到的那些事。   接了影一的位置,赵三王爷果然是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影十三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从窗口翻进屋内,落地后往前几步顺势跪在男人跟前。   赵璟宸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施舍般看了一眼脚前的人。   影十三斟酌着字词将李府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他以绝对的私心隐瞒了自己身上还带着奇怪蛊毒的事情。   虽然说最近他们王爷对他很关心,但一旦笛声吹响,绝无二心的守卫却会倒戈相向……他相信,不管是再如何宠爱下属的上位者,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背叛。   来自身后的利矛,这是最无法防备的存在,哪怕只有一点点苗头,一个培养得当的上位者都会抹杀掉这样的可能性。   影十三垂下眼眸,恭敬地在赵璟宸脚前低下头,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赵璟宸单手敲着椅子把手,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窗户,外面的景色已经悄然换了一身皮,原本还带着浓绿的叶子慢慢染上枯黄,一片片凋零,有点儿像他此刻的心情,原本一心的宠溺却被背叛和不信任磨碎,原本还想着最后一次的容忍……也即将消失。   赵璟宸慢慢地闭上眼,脸上满满全是疲倦之色。   “本王从未将影卫一事告知他……”   言外之意,折腾出叛国贼的事情和他没关系。   影十三眼观鼻鼻观心,淡定表示自己什么也听不懂。   “……也罢,如今看来,本王在众人眼里就是那昏庸无能的人,会为了一己私利违背了老祖宗的话。”赵璟宸无不嘲讽地说道。   “……”影十三直觉自己不该接话,但是眼前的人那语气实在令他难受,“还请王爷三思。”   说话可以,但是有些不该对人说的就不要说了,免得说过后说的人后悔,听的人无故遭殃。   赵璟宸冷哼一声,倒是接受了死士的意见,不再纠着往事啰嗦,而是一把抓起案桌上的竹简甩到了地上。   “早年那人还在这时,与李府的大公子交往甚密,想来便是那时勾搭上了,如今这般,倒也不出奇。”   高高在上的人突然一字一句说着,像是给出了一个解释,听得影十三有些愣怔地想抬头,又硬生生耐住了浑身的好奇。   好在赵璟宸并没有打算就着这话题继续下去,他话音一转,立刻就换了一个问题:“你受伤了?”   影十三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是,只是小伤。”   “怎么每次你出任务回来都受伤?”赵璟宸挑眉,有些玩味,“是本王让你们过得太闲了,连功夫都懈怠了?”   影十三一僵,默默地低头不说话。   那厢赵璟宸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窗外一阵喧哗,影十三警觉地抬起头看过去,砰的一下窗外就掉了一个人进来——浑身是血。   一瞬间影十三都呆了一下,才蹦起来甩开腰间的软剑挡在赵璟宸面前。   “王、王爷!”血人开口,带着熟悉的腔调,他抬起头,露出的那张脸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却满含怒火,“请王爷小心——”   血人似乎拼尽了全力就是为了说一句警告,然后警告还没说完,头一歪,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赵璟宸示意影十三上前去。   影十三得了令,乖乖地收了剑走到血人跟前,翻开那沾满血污的长发,露出来的脸却令他都不由得惊讶。   竟是代他去了碧情楼的影八。   那一刻犹如福至心灵,影十三猛地跃向赵璟宸,只见得眼前银光闪过,叮铛两声后两只泛着腥臭的银镖掉落在地,分明是淬了毒。   影十三横剑格挡在赵璟宸身前,凝神盯着大开的门前那背手而立的来人。   正是赵三王爷的管家——或者说,曾经是。   “我没想到会是你。”赵璟宸嘴角含笑,同样背着手,看着来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管家扫了一眼书房内的布置,摇摇头,略带遗憾地回道:“王爷聪慧,必然知晓何谓一山不容二虎。”   他的身后悄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手中拿着各式利器,身上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一个个沉默地站着,仿佛天经地义般摆出了守卫的架势。   赵璟宸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前那严正以待的小影卫,不由得想笑自己的心软,从而导致了现在这般被动的局面。   影卫营十八人,叛者一半有余。   他这当领头人的,是不是做得太失败了?连生死都该罔顾的死士,都会选择背叛他。   “十三,”赵璟宸风轻云淡地下了个命令,“本王的生死就交给你了。”   话音甫落,紧张的形势瞬间白热化,原本还勾肩搭背一块儿喝酒的好兄弟,顷刻间便战到了一起,几乎招招不离要害。他们都知道想离开这个地方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成为胜利者,与新主子一同享受万丈荣光,要么就只能做刀下魂,永远被人唾弃。   赵璟宸身边固定的几个影卫,叛了一个影四,好在他因为在碧情楼一事上露了马脚,被先一步控制住挑了手筋,可剩下的几个,不是伤就是残了,除开一个排行第一的影一,基本都没了杀伤力。   虽说早就有准备,可当主事人真正翻脸时,他们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影卫里忠于赵璟宸的,影七影八已经自身难保,影三影六被算计生死不明,影一杀得眼都红了,而隶属死士那边的四人,三个被缠住,就剩一个独苗苗影十三还能不断挥剑为赵璟宸挡住危险。   除开影卫营反叛的那些人,还有好些黑衣刺客也加入了战局,杀得久了,影十三感觉到背后一片湿润,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连带着他挥剑的手都感觉到了疼痛和疲倦,有种千斤重的压迫感。   本来还能硬撑一口气杀下去,可突然间他浑身骨头都冒出了寒意,从脚底下一寸寸窜上来,交织着缠上心口,瞬间门户大开,他全身都是死穴。   “唔!”影十三一掌逼退袭来的影卫,撑不住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十三!”影二看得真切,着急下想过去帮他,一转身却被两个影卫给死死绊住脚步,无奈下只能专注和面前的人过招,想着快些解决了这群人过去找自家师弟。   影十三仍旧死死挡在赵璟宸面前,即使他已双目模糊看不清周围,即使他呼吸间都是自己的血味,却还是握紧手中的长剑,不肯让开一步。   在他的身后,被保护得很好的赵璟宸神色复杂地盯着跟前的人,一番激战后,他们被逼到角落,他背后是放满书的柜子,身前是浑身浴血而战的影卫,他们靠得很近,他几乎能听到那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想来是到了极限。   他想起那一句“属下定会以此命护王爷永世”,神色变化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号。   窗外门口陡然涌入一大群人,迅速制服了还在顽抗的叛徒们,管家功夫不够看,没了保护三两下就被人压住,原先还带着倨傲的脸狼狈地贴在地上,看着赵璟宸的眼神像是要吞了他一般。   “别这么看本王,”赵璟宸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在本王身旁也呆了有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本王的为人?”   他又岂会是将全副身家压在同一件事物上的人?影卫令本不属于他……他自然不可能孤掷一注。   赵璟宸看着那一群落败的人,冷声吩咐下去:“活的挑了筋骨关进地牢里,死了的随便丢出去,别再让本王看到他们!”   后来冒出来的那群人有人出来应下了,一个个动作极为迅速,很快就留下几个愣神中的影卫,拿着滴血的武器,还没从刚才的混乱中反应过来。   影十三拽紧了手中的剑柄,看着伤重几乎没法站起来的影二,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蹦了起来。   既然有后招应对,为什么还要他们去送死!   影十三双眼通红,狰狞的表情唬得那群真正属于赵璟宸的护卫心一惊,下意识就对他多了几份防备。   赵璟宸吩咐完了事情,察觉到这边的气氛不对头,一皱眉,刚打算开口时,面前那一直挺直背脊守护着他的人忽然就一头栽倒了!   他一惊,身体快过脑袋的反应,一倾身就接住了倒下的影卫。   然后他不小心碰到了影卫露在外面的手背,入手的冰冷教他不由得疑惑地挑起了眉。   怎么会这么凉?   终于脱了身的影六匆匆赶来,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主子脸黑成炭,吓得他差点又滚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敲啊敲,过年就是养肉的节奏…… 感觉这一章写下来都懒洋洋的……不过总字数似乎过十万了?难得难得,对于一个懒成一坨的我来说,实在不容易。 剧情还在一路狂奔中= = ☆、各方势力   赵璟宸紧盯着床榻上的人,直到那只还沾着鲜血的手被放回被子里,他才转动眼睛,看向方才把脉的人。   影六沉吟了一下,侧身挡住了赵璟宸探究的目光。   “十三身上的毒太多,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怕时日不多。”   他淡定地说着令人惊骇的事实。   赵璟宸眯起眼,下一刻影六就被人拿剑架着脖子,不得不半仰头看向三王爷。   “救人。”赵璟宸意简言骇。   影六很无奈,他本职是学的如何用毒杀人,不是如何救人,可自打他们王爷对某个小影卫上了心,他就差没成了专职的大夫。   “王爷,假若属下没猜错,十三体内寒毒过盛,除开他身带旧毒,只怕还与王爷您……有莫大关系。”影六干脆破罐子破摔,事情专挑大头的说,“他本该养生安歇,却又一个劲儿伤筋动骨,新伤旧患,属下无能,实在是救不了他了。“   赵璟宸直接就把旁边桌上摆着的一套颜色莹白做功精致的茶具给扫地上了。   “府里头乱成这样,连点小事也办不好,本王真是养了一群废物!”赵璟宸怒气十足地骂完,甩袖走了。   于是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屋子迅速撤走了许多人,影六重获自由,伸手摸着自己被划伤的脖子,看着一边一直沉默不动弹的影二无语凝噎了。   “王爷这是恼怒成羞了?”   回答他的是影二一声叹息。   “行了,我也就是胡乱说一说……你跟我说的蛊毒我是没看出来,不过十三儿倒也因此得福,上回给他把脉时那脉象受寒气影响十分虚弱,现在……倒算还有些力。”影六也跟着叹了口气,唠唠叨叨地说着,“只盼着王爷能看在这回争斗中十三儿出的力,往好的算,王爷能放十三儿一马别再纠缠,不好的……大抵也就是压了这条命而已。”   影二走上前去,看着床上那紧闭双眼的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懂,十三……我就代他谢你一回了。”   影六撇了撇嘴,不屑地开口:“得得得,都是兄弟,说这些虚话有什么用,他欠我的可不止这一回。”   “你让他用银两还你,准能叫他心疼。”影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这师弟,别的都能随意糊弄过去,可就是贪财贪到了极端,谁让他多出点钱,铁定会跟对方打起来。   影六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妙的往事,“得得得,算我上辈子欠你们的,这话你别在十三儿面前说起来,免得他一激动又过来铲了我那些药草。”   他们这边唠叨着闲话,另一边甩袖走人的赵璟宸径直到了地牢,刚要进去,脚步停在入口处,焦虑地握了半天拳头,最后还是冷哼一声,对隐在暗处的人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走进地牢里。   昏暗的地牢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滴滴答答的水声中烛火摇曳,手脚被缚的前任赵王府管家低着头,刚受过极刑的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赵璟宸踱步到他跟前,一边极有眼力的侍卫抬起一桶冷水泼到了管家身上,管家人瑟缩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   “是你,”管家轻笑了一声,他年纪与服侍的几位主子相符,长相也不差,落魄中笑起来竟是有种出尘脱俗的感觉,“成王败寇,你来做什么?”   赵璟宸沉着脸,耐住脾气问他:“本王只想知道你是何时起了反叛之心。”   管家偏了一下头,目光落在赵璟宸身后晦暗不明的入口处,他曾经也站在那里看着无数人被折磨致死,潜入府里的刺客,被人收买暗中传递信息的小厮等等……然后现在轮到他了。   想着,管家就觉得有些讽刺。   “那又如何呢……知或不知,对王爷您现如今又有何影响?”管家幽幽地说着,“总归是您赢了,到头来……那老匹夫的计谋还是得逞了。”   赵璟宸眉头越皱越深,他只觉得自己气血翻腾,隐约有种又要毒发的不祥预感。   “那么让本王猜猜,你为谁而活,是本王的好大哥,还是那早年夭折的五弟?”赵三王爷说着,绕着管家走了一圈,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亦或是……永义王?”   最后几个字像是含在嘴里咀嚼了数百回,说出来时还沾染了点点笑意,若是看见了赵璟宸脸的人,再听见这声音,定力差些的只怕当场就要被迷了魂。   饶是管家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都不由得晃了神。   当然,他不是因为赵璟宸刻意摆出的作态,而是因为他说的话。   不过管家也算是个能人,他只是一愣神后,便立刻反应过来,斜瞥了赵璟宸一眼,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   “闭嘴。”赵璟宸拧起眉,语带不耐地开口。   “哈哈哈——赵世煊!赵世棋!尔等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栽在我手里!”管家目呲欲裂,面容狰狞地喊着,那往外蹦的人名听得赵璟宸指尖轻颤,不得不紧握双拳,指甲划破了掌心带来的刺痛才勉强使他压下满腔怒火,耳边却又忽然听得管家讥讽地说,“三王爷,你与影十三关系非凡,可知为何他排行十三?”   赵璟宸仔细端详了一番旁边架子放置的东西,拿过一条长鞭随手一挥,那满是细微倒刺的鞭子便在管家身上狠狠甩过,带下一片血肉。   他直视着自己的阶下囚,面无表情地回道:“与我何干?”   “想来王爷也是心存疑惑,就算十三武技排不上前三,如何也不该成了后面打十开头的死士。您是不是觉得,属下是为了安排自己的势力?哈哈哈——”管家大笑,一字一句说着,“你们这些罪人!我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赵家!就算你到死,你也绝不会知晓自己是如何的肮脏,如何的令人不齿!”   呼啸风声掠过,长鞭甩在管家身上,带下一层层血肉,那森森白骨也依稀可见,可他却面不改色,只是形似癫狂地大笑着,仍由赵璟宸再如何逼供,也不再说多一个字。   赵璟宸手劲大,数十鞭下去管家就奄奄一息,若是放置不管或继续用刑,约莫是撑不过半柱香了。赵璟宸扔了鞭子,接过后头影一递上的汗巾擦了擦手,看了眼血肉模糊的人,想下令直接杀了,话到嘴边又突然眯起眼,想到方才这人口中呼喊的那两个名字,于是命令在嘴里绕了一圈,再出来就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让影六过来,吊着他一口气,死了,便让人提头来见我。”赵璟宸丢下一句话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囚室,甚至不等影卫的应话,脚步匆匆,看上去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   待出了地牢,压迫浑身的那种湿闷气息一挥而散,赵璟宸呼出一口浊气,强耐住自心口一缕缕发散出的寒意,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抖着手开了封口,倒出几颗棕色泛着药香的泥丸子丢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又独自站了半晌,赵璟宸抬手压住一跳一跳疼得厉害的眉心,满脸倦容地唤了一声“影三”,一身黑的影卫便悄然出现在赵璟宸身旁。   “方才吩咐下去的事……办得如何?”   影三心中疑惑翻滚,嘴上回话却是快:“禀王爷,属下已照王爷吩咐将人送了过去,并递了名帖到太医院,属下归来时,李御医正赶往公主府。”   赵璟宸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地开腔:“公主可有说什么?”   “……”影三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他嗫嚅着,直到被赵璟宸轻飘飘一个眼神瞪了一眼,这才憋出一句话来,“公主说……公主说‘还望王爷莫再将人要回去,府里头正差个主事的人’”。   话一说完,影三立刻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赵王爷的脸色。这六公主说的话乍一听没什么,还让人以为是少个管家一类的,可回神一想,那其中隐含的意思却更像是说公主府少了个当家的人,那不正是直接抹黑了沐大将军的脸!   影三几乎不敢想象造成这事的影十三会被三王爷如何折磨。   结果人赵三王爷听完后,只是沉默得更久了会,神色不带一丝变化地接了句话:“行了,这话……莫要传出去,”说着,赵璟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影卫,那如千斤坠的目光骇得影三出了一身白毛汗,“若是教本王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了,你便自行提头来见罢。”   影三深深埋下头,应道:“是,属下定三缄其口,必不会污了主子的名。”   于是赵璟宸摆了摆手,影三便识相的消失了。   留着赵璟宸一个人,站在幽暗的地牢口,抬头看着暗沉的天色,思绪万千。   赵世煊,赵世棋,一个是溺爱他的父皇,一个是他敬重的三皇叔,原本他想着因先皇的请求,永义王才将影卫令传与他,而管家代他掌管影卫营,做出此番动静必然与永义王脱不了干系,可听着管家说的话,他更像是与赵家有深仇大恨似的。   而且……   又与影十三牵扯上了关系。   只是到如今他都不知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在这些往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按住先前还阴冷的心口,赵璟宸隐约有了些猜测,只是出于私心,他又不太愿相信。可若不是那样,又该如何解释众人的态度呢?   逆子九王……   永义王亏欠的故人……   不知他那影卫,到底是受了哪一方势力的庇护?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没更的原因是因为想弃坑………… 突然发现这文起头是为了写肉,似乎完全木有主线……于是敲到一半就停了,卡文卡得我弃坑的念头不断加深…… 消失的时间一直在摸鱼挖新坑,恰好最近天气很适合写点灵异啊什么的鬼故事,懒洋洋的那种。 回来看后台的时候发现收到了第一颗地雷,于是感动着又打开了word…… 好吧蠢作者不会坑的…… ☆、公主府邸   影十三睁开眼,见着的是重重叠叠的纱帐,鹅黄色的,床角处还挂着几个小铃铛,风吹着正发出清脆的叮铛声。   他有那么一刻的愣神,还以为自己在碧情楼中,随即想起碧情楼虽也有如此装扮的地方,却总是透出一股媚意,而这儿,那床柱上雕着的花纹,鼻间隐隐含着的檀香,哪怕眼力再不济的人也能看出其不凡之处。   睁着眼睛默默地发了会呆,影十三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他心底一直抵触的。   以及——他到底是怎么被丢到这儿来的?   “十三十三?十三!”一连串呼唤声生拉硬拽把装傻的人给叫了回来,影十三呆滞地转动眼珠看向床边,果然见到了一身嫩黄色襦裙的六公主站在那儿,俏生生的脸蛋染着红晕,似乎很是激动。   于是影十三又把眼珠子掰了回去。   赵璟瑄嘟起了嘴,不高兴地说:“十三,你不要每次看见我都装傻充愣好不好,三哥好不容易把你送过来。”   影十三僵硬地坐起来看向身旁,干巴巴地回道:“公主慎言。”   “才不要,”赵璟瑄眯起眼,倨傲的神情令影十三有种见到了自家王爷的错觉,又听见那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说着,“虽然不知三哥又犯了什么毛病,但你进了我府邸,就算是皇帝来要人,我也绝不会给的!”   皇帝要人……   影十三迅速恢复以往面对赵璟瑄的面无表情,平静地回了一个字:“嗯?”   赵璟瑄焉了,手指不自觉地缠上了腰间的丝绳,摇着小铃铛委委屈屈地说:“我问了送你来的人,说是三哥府里出现了逆贼,这种时候想来想去,也就是只有那个人才会这么做吧……”   “……”影十三看了一眼那个雕花精致的金丝铃铛,出了会神,然后默默叹了口气,从赵三王爷那儿偷师学来的冰冷神情缓和下来,“公主,若是您还听属下一句劝,这其中水太深,还是及时收手,莫要无端受累得好。”   赵璟瑄沉默地看着他,收了那一贯的俏皮模样,安静下来的她就多了些高高在上的疏离,影十三忽然就有点不习惯了。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我就不缠着你了,”赵璟瑄幽幽地说着,“你对三哥……到底是什么感觉?”   影十三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么一个要命的事!   好在他平常装傻充愣多了,这会儿心口突突跳着,面上也还是半分不显,十分淡定地回道:“王爷于我有恩,自是敬为上宾。”   谁知听了这话,赵璟瑄唰地就瞪着大了眼,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听真话!真话!你再这么糊弄我,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三哥!”   影十三嘴角微扬,似是笑了一下,却又很快就抿成一条线,他看着赵璟瑄,也不动怒,依旧很平静地开口:“那么你就去吧。”   平平淡淡几个字,听得赵璟瑄脑海中紧绷的一根弦断了,瞪大的杏眼中滚落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她紧闭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无声地哭着,很是让人怜惜。   可惜对着的是影十三这么个心冷面冷的人。   “你、你果然还是恨着赵家,这么做……是要报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三哥……”赵璟瑄抽抽噎噎地说,“你也说三哥救过你,为什么还要拉他下地狱……”   影十三这会儿倒是放开了,这么些日子里他与这个六公主打了不少交道,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知晓往事,既然是这样,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掩饰呢?   “公主可知饿到了极端是何感觉?那是种……恨不得把见到的东西都吞下肚,哪怕见到了人,也恨不得咬肉蚀骨的癫狂……公主可知烈火灼烧是何感觉?明明浑身都烧得疼,吐纳间都是热气,可骨子里却冒着止不住的寒气,一缕一缕缠着经脉,你想死,也没有力气动弹半分,只能忍受这种犹如抽筋剔骨的疼痛。属下想……哪怕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罢?”   影十三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过阴森,听得赵璟瑄直接吓得眼泪都止住了。   于是影十三笑开了。   他声音本便偏低,当他刻意再压低几分说话时,就有了种特别的风情,常日里听来许是享受,可在这种时候开腔,对赵璟瑄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就犹如有千百只虫子攀爬在皮肤上,浑身难受。   “公主谴责我拉着王爷下地狱,可曾想过属下的爹娘又是被谁推入地狱中?属下又何故要遭此罪?”   “既是罪人之身就不该有怨言!因果报应,如何能混为一谈!”赵璟瑄忍不住呵斥道。   而影十三只是垂眸笑了笑,然后低声说:“公主既然猜到了真相,如此指责属下,岂不是令人诛心。”顿了顿,他又笑着道,“将翠玉予我,想来公主亦是心中有愧想补偿一二,如此,公主又是如何能说出因果报应来?”   两边各执一词,最后这话说出来堵得赵璟瑄半晌无语,想着自己听来的那些往事,最终叹了口气选择退让一步:“那么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皇帝想要找借口杀了三哥,你——可以回去帮他,或者不去,从公主府离开,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完,不愿再留着难受,径直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影十三听着那逐渐消失的铃铛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从这天起,他就公主府里住了下来,只是搬离了原先那公主的闺房,转而到了府邸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里呆着。   有时候他会出来晒晒太阳,让奉命而来的李御医给他把脉,然后去开个小灶,熬点乌黑乌黑的药汤灌下。有时候就干脆躲在屋子里头,闷着被子睁着眼睛独自发愣。   也许是之前总是忙前忙后,影十三身上新伤旧伤一大堆,经常是半夜被寒气逼醒,痛得直打颤,也是在公主府里养了许久,一茬又一茬的补品送来,地龙日夜不断地烧,他才算是养好了些,腿上的旧伤也不再犯。   只是之前一直缠着他,为他打点好一切的六公主,在住下的这些日子里,都不曾出现过一次。   心中刻意不去算时日,不知过了多少天,一日影十三独自闷在屋子里发呆时,窗边上忽然传来两声轻叩响,他慢慢挪动着脖子,看向推开窗翻身跃进来的黑衣影卫。   “影十三接令。”哑着嗓子的影一举着手中的黑令道。   影十三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影一也不计较,仍是固执地举着,等着人动弹。   两厢僵持半天,影十三掀开了腿上盖着的被子,走到影一跟前跪了下去,低着头平举双手,说:“属下在。”   “王爷有令,命你前往北疆,务必查出当前战情。”影一将黑令放在了影十三手上。   “……”影十三抿唇无声地笑了笑,道,“属下接令。”   传达完命令,影一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兄弟,等到他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一眼后,这才翻身又从窗子跃了出去。   关上窗,影十三举起手上的黑令仔细端详了半天,慢慢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更! 今天还会更!这个是补昨天的,由于出去和朋友约了所以没来得及写完…… 然后谢谢琳琳砸的雷(づ ̄ 3 ̄)づ ☆、酒肆惊闻   时已入冬,疆国雪飘。   徐家娘子先是照往常般扫净了酒肆,又挑开帘子看了看窗外白茫茫一片,想了想,决定今个儿先煮一锅姜汤来卖。这天冷,酒肆又在往北疆的必经之路上,进酒肆的人大多都是歇脚取暖的,一碗姜汤也就几个子儿,想来谁都不会推辞来一碗暖暖身。   只是连日大雪,到这儿的三处山路被堵了两个,剩的那个山高路远,一般人都不会挑那边走,又加上这几个月北疆战事吃紧,原本就资源匮乏的地方人迹更加罕至,生活愈发贫苦,徐娘子心中算盘打得响,却架不住到了日上三竿都没人来。   暗自叹了口气,徐娘子坐在给客人准备的椅凳上,百般无聊地剥着一碟子白果,这还是没打战前她娘家人从都城里带来的,也不多,只因她幼年多疾,家中人又宠她,哪怕一路上颠簸花费都不止这些白果的价值,也还是千里迢迢带到了贫瘠的边境来。   “店家可在?”   突然地,一股冷风吹进来,呼啸风声里冒出了个低沉的嗓音,有点懒洋洋的,听到耳里就像是有人拿着小勾子在轻挠一般,徐娘子一个激灵,搁下手中的果子看向被掀开半边的门帘子,那儿顶着风正站了个人,一身白花花的雪,脸上还笼着一层白烟,一看就是刚赶了山路而来的人。   “哎呀哎呀,客官请进,是妾身怠慢了。”枯坐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来个人,徐娘子赶紧起身赔笑着把人迎进来。   来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先是支起帘子看了眼外头的景色,然后才转头朝徐娘子点了点头。   “我一路风霜,许久不曾碰上人气,便请店家取些热食来,若是有,就再准备些干草热水予外面那匹马儿。”来人徐徐吩咐着,也许是店里头烧的炭火足,回暖了,一开始听见的那种低哑的声音变得清亮起来,也是悦耳。   徐娘子往外头看了看,风雪呼啸,那匹被拴在木柱子上的枣红色马儿喷着热气,没有半点惊慌不适,反而自得其乐地啃咬着地上的积雪,她不禁有些咂舌,这马一看就不是凡品,于是再说话时就带了几分客气:“客官言重了,妾身这就去准备。是了,早前店里煮了些姜汤,客官可要来一碗?不收钱,就算是讨个吉利罢。”   徐娘子俏生生笑着,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往日里过客也因此卖她面子,这会儿刻意讨好,脸上更是带了几分红晕,搭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裳,让人有种冬日里春华灿烂的感觉。   然而,却只是白白浪费一场。   来人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很直,听了徐娘子的话,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清冷得让她又是一激灵,就听见声音说:“那就来一碗,谢过店家好意了。”   浑身热情被兜头冷水浇下,徐娘子能在这贫瘠地儿开着酒肆,也是个精明的人,这会儿便识相地抓过盛着白果的碟子退下了,乖乖到后厨去准备食物。   酒肆里没有其他人,一时间能说话的走了,静下来,就只剩下外面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马儿偶尔几声嘶叫,来人默默打量了半天酒肆,抬手将盖在头上的竹笠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很平凡的脸来,仔细瞧瞧,也就只有一双眼睛灿若星子,还算有几分看头。   正是受令前往北疆的影十三。   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还是赶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了这里,也就是六公主送的马驹优良,没有半路被跑死。   再往前数里地就到了边境上最后一座城,本该一鼓作气过去,但好歹他风里雪里走了那么久,吃了好些日子的冷食,好不容易见到了一间酒肆,影十三再硬骨头,也扛不住想要讨点热食填填腹的本性,干脆就牵着马停了下来,进了茶肆。   烤了半天火,僵硬的骨头开始酥松下来,影十三暗暗松了口气,这一路上他就怕自己腿上的旧伤复发,加上原本就带着的那些寒毒,万一倒在了哪个深山老林里就得不偿失了。   正独自发着呆,这时候一股微甜的气味飘了过来,影十三回过神,就看见店家端了个大盘子,上面摆了好几样吃食,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   先是一碗飘着白沫散发着热气的姜汤搁在了他面前,然后又是摆下一碟酥饼一碟肉菜,最后再搁了壶酒。   哪怕壶盖子还没开,影十三都嗅到了那股浓烈的酒香,他不禁看向徐娘子。   “这酒是自家酿的,妾身方才热过了,客官只管喝,喝完保准浑身暖和。”徐娘子笑吟吟地推荐起了店里头的佳酿。   然后又白做工了。   “酒不必了,若是有茶水可以来些,麻烦店家了。”影十三冷淡地拒绝了店家的好意,徐娘子嘴角的笑直接就僵住了,她在这儿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人!   于是只得忿忿地道:“是妾身自作主张了,客官莫恼,这就给您换上茶水。”   等这再一折腾,影十三灌下了一碗姜汤,心口处暖洋洋的,他眯起眼,看着徐娘子扭着腰上来换下酒壶,摆上一大碗砖茶,手一收,人就要退下去。   “店家稍慢。”影十三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不知店家对北疆战事可有了解?”   闻言,徐娘子捂嘴娇笑起来,连连道:“哎哟客官这可问对人了,妾身在这儿,来来往往都是客人,可听说了不少事呢!想来客官也知那战无不胜的血煞将军数月前带兵过来,妾身这儿啊,是谁都经过的地方,原来每个月都能见着官兵骑马往返,可就是这个月起啊,妾身是一个都没见着!”   她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凑近影十三,一脸神秘地说:“客官可知为何?就在几日前,妾身听那城里来人说啊……是这将军手下兵反了,想要自立为王呢!”   影十三平稳的气息停了一瞬。   “这话……可不能乱说。”影十三手指攀上茶碗,烫得他指尖都红透了,面上半分不显难受,反而一派冷静地说道,“若是有心人听去,只怕会给店家个罪名,锒铛入狱。”   谁知徐娘子听了这话,反而爽朗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摆手说:“客官言重了,不信您去城里头问问,哪怕是街角巷尾的乞丐儿都能告诉你这些事,如今边境战事连连,行商都不愿去做买卖了,莫要觉得我这酒馆寒酸,城里头都不一定有肉菜卖,这是为何?还不是山高皇帝远,上面管不着这地方,该拨下来的军饷少得可怜,吃不饱穿不暖,谁还乐意去打仗,客官莫要觉得妾身是在诳你,要不是今年雪太大,往外跑死得更快,只怕逃荒的人还不少!都是因为知道了那血煞将军自身难保救不了大伙儿了!”   徐娘子近日来都守着个空寥寥的酒肆发愣,这会儿终于有人陪她说话,一时间说得起劲,没能留意到听的人已是面色全黑,一双眸子里翻滚着滔天的怒意。   忽而“砰”的一声巨响,徐娘子骇得住了嘴,看着一掌拍裂了桌子的影十三,喉咙咕咚一声,悄悄地往后退去,又被冷厉的一眼瞪住,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影十三此时心神大乱,这酒肆老板说的话怕是有七八成可信,最主要的就是“血煞将军自身难保”这一段!只因他来的原因,就是因为赵三王爷忽然与北疆这边断了联系,三王爷担忧身边没有几个亲兵的沐尘禹出事,这才遣了他来这边查探!   “是在下唐突了,多谢店家告知。”拧着眉说完,影十三丢下一锭银两,取了桌上的竹笠起身就走。   徐娘子愣了愣,连忙赶过去,嘴里喊着让人留步,伸手想去抓身前的衣袖,然而眼前一花,不知怎地就抓了个空。   “何事?”影十三急着去打听沐尘禹的消息,说话的语气也就不太好了。   徐娘子打了个冷颤,仍是没有打退堂鼓,“客官可是要去薛城?若是去,烦请客官顺路带上这块玉,”她一边说,一边解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递出去,“不瞒客官说,妾身一眼就知道客官身份不凡,又问到了如今局势……妾身早年受沐将军庇佑,得以死里逃生!妾身只求恩人平安无事,如若客官想前去薛城探查消息,这玉佩可助你出入官府无阻……”   也许是想到了往事,徐娘子一时有些黯然神伤,却还是强打精神笑着看向影十三。   影十三沉默了会,问道:“为何是我?”   “也是这些日子听得多了,妾身心里慌,客官……客官是第一个来打听的人,妾身实在没办法了,也只能这么做了……”徐娘子苦笑着说,“若是什么都不做,心里难受,就怕能帮到恩人一丝一毫,而我却错过了。”   “好,我答应你。”影十三立刻接过那枚玉佩,“归来时过此道,我定告知你实情。”   徐娘子大喜,竟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哽咽着说道:“妾身无以回报,只有这身子……这身子还有些用……”   “免了。”影十□□了一步,面不改色地回道,“只要你莫乱嚼舌头即可。”   “妾身……谢过恩人。”徐娘子抹了一把泪,站了起来,“恩人放心,妾身绝不会乱说,不为自己,只为了沐将军安危。”   于是影十三看了她一眼,突然逼近,一把卡住她的下巴,顺手从怀里捞了颗泥丸子丢了进去,手一用劲,徐娘子就不由自主吞了那腥臭的东西。做完这之后,影十三又摸了个瓷瓶子丢进她发着抖的手,后退了数步才开口说话:“你吃下的是我独门炼制的毒,三日吃一颗药,若是我归来,听到些不该听的,你也就不用想真正的解药了。”   徐娘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听了这话,反倒是弯了眼勾起了嘴角,苦笑着回话:“假若如此能让恩人安心,纵是百死亦不辞!”   她神色太过决绝,令人不由得信任她所说的话,影十三深深看她一眼,后手已布,也就不再耽搁时间,径自转身出了酒肆,翻身上马奔往最终的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擦汗,还是迟了。 今天事多,晚上才有空码字。一开始写了半天发现我又把主角丢了,于是删了重来…… 于是就更晚了…… 剧情又飞出大纲了Orz ☆、城中遭遇   马儿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影十三便已进了城。   如今边境战火连连,民不聊生,进城的多是过路商人,都是想返程却被大雪阻了路,无奈之下只得往前走,可这进了城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官府怕人心溃乱,特地派了重兵把守城门,防的就是后方作乱。   然而,影十三在城里兜了一阵,隐约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   城里头说不上有多悲戚,日子还是照常过,路上却多了好些头巾裹发蒙面的人,影十三心中有疑,潜到角落里打晕了一个人拖到死巷里,掀了头巾一看,竟是个眉高眼深的北疆人!现今是赵国与北疆打仗,可这些北疆人竟在城里通行无阻,许多百姓久了想必也有些看出门道了,却还是相处融洽,这其中就不免令人生疑。   影十三更加担忧沐尘禹的安危了。   可是再担忧,他也没办法直接过去找人,毕竟来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贸然过去,万一被人发现了,给两人安上个通敌叛国意图起兵谋反的罪名,反而是得不偿失。   于是只得按耐住焦虑的心情,寻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落脚。   在屋里头耐心等到了天色昏暗下来,影十三换下赶路所穿的一身衣服,套上了惯常穿的黑衣。因他一路过来走的都是大道,怕一身黑衣太过注目,便穿了身寻常人家的衣衫,扮作了赶路的行商。   收好东西,影十三取出了先前酒肆店家给的玉佩摆在了桌上,又摘下原先挂在腰间的两枚玉佩,三个排成一行。   一块是第一次见到赵璟瑄,在街上小贩处买得的,一块是碎成两半又被拼起来的翠玉,再一块,就是酒肆那儿拿到的。   他看了半天,将翠玉收了起来,挪着剩余两块玉拼在一起。   其中花纹有几处细微不同,但猛一眼过去,就教人不免糊涂,认不出到底哪个是哪个了。   因为——二者实在是太像了。   这也是影十三之所以应了徐娘子的原因。   想来那人也是眼尖看见了他腰间的玉佩,这才说出了嘱托。   影十三就这么对着两块玉佩枯坐发愣,直至外头忽地起了打更声,他恍然回神,顺势捞起了两块玉佩塞进换下的衣服里,推开窗,左右看了看,趁着夜深无人跳了出去,踩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上借力翻上屋顶,朝着太守府的方向奔去。   到了地方,几间屋子都黑灯瞎火的,独独中间一块儿还有个地方是灯火通明,影十三只瞥了一眼,便跳上了那屋顶,小心翼翼地掀了一块瓦片往里看去。   屋里头摆了张红木桌,两边坐了三个人,桌上摆了几件茶点,还有壶清茶,点着袅袅檀香,若是照平常而言,这副场景看上去就像文人墨客间促膝长谈,可在战火四燎、城中敌我混淆的情况下,就立刻显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知四王子如今作何打算?”这会儿,恰好有个穿了身官服的人开口说话了,看模样,大概就是这城里头的太守。   影十三立刻屏息凝神。   一个儒雅书生接了话:“不是说明日清早四王子便会过来,届时再问过不迟。”   “唉,只是我府里还关着那传递文书的人,若是过几日再没有消息传回朝廷,只怕会有人起疑啊!”太守叹着气,连连摇头。   另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男子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四王子自有其计谋,你不必担忧,朝廷察觉了又如何,薛城已入我等帐中,必然不会再割出。”   这人说话的语气腔调都有些古怪,影十三注意听了一会,突然想起了碧情楼的楼主拉古,那个疑似北疆皇室的人,说话也是这般的口音,每个字的尾音都有点上扬。   影十三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看来这最后一道防线是守不住了,就是不知那位四王子是何人,野心如此之大,竟是直接断了朝廷与城中官府的联系,釜底抽薪,直接致使薛城易主。   “哼,那昏君又怎会有疑心,他是巴不得这边不传信,好治那沐尘禹一个罪名,夺了他手中军权!”儒雅书生不屑地说着,竟是对当今天子极为不敬。   北疆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书生的肩道:“可惜赵□□威名天下,这后世子孙却如此无能,也是可怜!”   书生听了,便与他一同笑起来,只有一边的太守仍旧唉声叹气,不住地摇头。   “哎,你就不要再忧心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管他天高皇帝远。”书生劝道。   “唉,话是这么说,可前方还是有许多战士起了疑心,那沐尘禹一日不出现,就有人一日存疑,久了,我怕他们造反呐!”   北疆男子又敲了敲桌子,沉吟了半晌,方缓缓道:“听军中将士说,他当日下了战场后,即刻下令扎营,传亲兵,此后不再现身,只靠着几个亲兵传令发号……莫非……人已入黄土?”   而儒雅书生却并不赞同这话,他连连摆手道:“不可能,我瞧着那前方的架势,如若这么一位将军折损了,绝不可能如此安静。”   “也是这人有点治兵的能耐,”北疆男子冷笑一声,对太守说,“关在你牢里那人,三日内再不肯说出实情来,直接杀了,白白留着烦心!”   听到这儿,影十三又小心地将瓦片给盖了回去,提气跃向另一处屋顶,不再逗留下去。   他决定去找被关住的那名驿使。   黑灯瞎火里寻了半天,远远地传来打更声,影十三站在屋檐阴影里,满脸狠戾地盯着一处地方,心中急躁得紧,方才听屋里那三人口中所言,只怕沐尘禹真的是凶多吉少,加上这薛城已破,此后三城再无力抵挡北疆铁骑,他即担忧着其中百姓安危,又挂虑着都城里那人会否因此受人刁难。   可他现在怎么也找不到驿使被关在何处,就差没有掘地三尺找人了!   就在影十三烦躁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连串脚步声,他仰头看了一眼,双脚蹬地,抬手抓住横梁翻了上去,俯身整个人缩成一团,静静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很快,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说说笑笑着朝他呆的地方走了过来。   影十三从袖子里摸出了自己的匕首,心中默数着,直到侍卫们脚下一转侧身对着他时,他便从梁上跳了下来,顺势摸过去一连抹了数人的脖子,最后一手扣住仅剩的那个侍卫脖子,阴森森地说:“老实点,我问你的事,都给我如实回答!假若敢糊弄我,那些人就是你的下场!”   侍卫一眼瞥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清冷月光下,一双瞪大的眼不冥地睁着,他突然想起往常听的那些有关妖魔鬼怪的故事,一时间吓得直发抖,忙不迭地回道:“是是是,大仙、大仙有话便问,小人定当知无不言,知无不言!求大仙不要杀小人啊——”   影十三眯起眼,手中匕首往里送了一分,侍卫直接吓破了音,腿上很快感受到了一股温热。   “我且问你,府里头可是有地牢一类的地方?”影十三自然嗅到了那股臊味,厌恶地皱起了眉,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少许。   侍卫被问得一愣,随即回答:“府、府里怎会有地牢——啊!啊!大仙、大仙手下留情!小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有、有!大人他、他在院子里修了条地道,小人、小人每晚都要去那里巡一圈,给里面关的那个人、那个人送吃的!”   “带路。”影十三也不放手,横着刀就架着人走,侍卫双脚都快抖成筛子了,被半拖半拽着,一路上打了不少退堂鼓,可只要一想到脖子上还沾着血的匕首,他就打个激灵,又抖着往前迈步,生生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地道入口。只是还没站定,原本安分的侍卫忽然双手猛地用力就要挣脱影十三的束缚,同时嘴一张准备把地道入口的侍卫给喊过来。   孰料影十三比他更快,手腕一用劲,直接切断了侍卫的喉管,温热的血一下子溅出来,染透了他的手和袖口,又顺着指尖流下滴落在地。   影十三冷着脸,毫不犹豫将尸体推开,抬头看着入口处有些惊动的两个侍卫,慢慢地压低身往前掠去,手上紧抓着匕首左右挥舞,一股劲将两人都放倒了,又看了眼面前一块略显突兀石头,想了想,也懒得找什么机关了,干脆用力一脚踹过去,只听轰的一声,眼前尘土飞扬,一个幽暗的地道便现了出来。   一半是技高人胆大,一半是耐心已经耗尽,影十三不作任何考虑,径直走了进去。他赶得急,身上没有带火石,好在地道两旁点着烛火,豆点光芒,也勉强让他看清了路绕了过去。   地道不长,没几步就到了尽头,几条粗制滥造的木栏围出了个牢笼,在角落处坐了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抱着膝在发愣。影十三来时刻意踩重了脚步,虽然还是很轻,但是在极其安静的地方,他的脚步声已经起到了作用,那人明显一怔,猛地转过头看向来路。   幽幽火光下,一身戾气的黑衣人默默站在那里,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你、你是谁?!”驿使哆哆嗦嗦地问。   影十三愣了一瞬,往前走出一步,缓和了下语气道:“你可是朝廷来的驿使?”   驿使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试图摆出狠毒的表情:“是又如何!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透露军中半点消息给你们这群叛徒的!”   这种情形本该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可一瞬间影十三却突然很想笑,他有些无力地按了按眉心,摇摇头,抬手两刀砍断了牢门上的木条,脚再一踹,生路就在驿使目瞪口呆中被打通了。   “出来,我不是太守的人,”影十三喊了一声,看驿使还在哆嗦着不动弹,耐心瞬间耗尽,他干脆上前一把拽起了人拖着就往外走,“吾奉命前来营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乎,毫无力气的驿使就这么顶着寒风被扛回了客栈。   直到他被丢在床上,兜头一杯冷茶扑下来时才回了神。   “你——你到底是何人?”驿使狐疑地问着,眼神上下飘动打量着面前的煞神。   影十三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到椅子上坐下,在驿使怒睁的眼神下倒了杯茶灌下,这才慢悠悠地回答:“不自量力的人。”   “……”驿使气得单手锤床,“你若是朝廷来的人,我这便告诉你快出城!城中不安全!”   “我不是,”影十三皱起眉,心中有些不满被牵扯上关系,“我且问你,那太守为何要囚了你不放?”   “我、我……你不是朝廷派来的,我凭什么告诉你?!”   驿使还在抵死不肯说实情时,突然看见椅子上的煞神抬了抬手,随着一声木头开裂的声响,他感觉到脸上隐隐作痛,还有些温热的东西淌下,抬手一抹,立刻就沾了满手的鲜红,僵着脖子看向一旁,临着头的床柱上正扎了把银晃晃的刀。   “我没那么多心情陪你折腾,不想说,我现在就杀了你。”影十三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你就杀了我吧!”难得的,驿使梗着脖子很是硬气地顶了回去,大概是被囚禁的时日已经令他有些癫狂了,今夜又遇到了这般奇怪的人和事,说话时,脸上的表情都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了。   影十三只得叹了口气,点了灯烛走到床边,打怀里拿出了基本上面目全非的翠玉。   “你……若是认得出信了我便说,若是不信,等三更天了,我将你送出城,你自行回去报信罢。”   驿使闻言,只迟疑了一瞬就伸手接过了翠玉,就着微弱的火光打量起了手中的玉佩。   那怎能用一个凄惨说尽啊!   玉面粗糙满布裂纹不说,还缺了一角,更不要提中间包金明显就是因为玉佩断裂了。虽说入手时玉佩还犹自带三分暖意,箍住断玉的雕金花纹也很是精致,可再好的料子也抵不过这么个摧残法啊!驿使搓了搓玉面,指腹上坑坑洼洼的触感令他呆了许久,想抬头说不认识这玩意吧,可眼皮一掀就能见到跟前杵了个大煞神,一身黑衣阴阴冷冷的,就着灯火还能看见他脸上手上沾着血,于是只得恹恹地继续摸着一块残玉。   一炷香后他忍无可忍地将玉拍在了榻上。   影十三眼神如利剑,拔出还定在柱上的匕首就要扎穿驿使的手掌。   “慢!”驿使连忙喊道,死盯着黏在自己手背上的匕首,“玉上有纹,蜿蜒为蛇,蛇本无脚,有爪者为龙——你到底是何人?”   威胁着他的匕首又被收了回去,驿使几乎要为自己的眼力感激涕零了,他都快把玉佩给搓出玉粉来了,这才勉强分辨出了那上面到底刻了些什么——   而且刚刚说的话,有一半是随口胡扯的。   影十三只是沉默着没开口。   驿使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我说对了,可你又不承认是朝廷派来的人,我就姑且信你是哪位王爷手下的人了。”他说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月前我到营里见到了将军,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身先士卒杀上战场,等一场追击打完了,却只有他手下几个亲兵传来话,说是几次伏击皆大获全胜,叫我得了信快回报,可那怎么行呐,将军那边儿我还没来得及传信——然而我在军营中呆了近半个月,愣是没见到将军半点人影!这会儿我才觉得不对了,赶紧往回赶,也是我傻,明知道事情不好,还直往坑里撞,出城时几句话下来,我就这么被那贼太守的人给抓了,他们逼着我说出军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怎能通敌叛国,就这么僵持着僵持着,到今夜被你给救了出来。”   驿使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话,听到影十三耳里大概就剩下那么一点——沐尘禹八成是真出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事,十有八九他这回去,也见不到人了。   按住眉心沉默了半晌,影十三不说话,驿使也不说话了,两人一站一坐呆了半天,最终影十三收起玉佩和匕首,冲还在发愣的驿使问:“你可知……北疆人口里唤的四王子是何人?”   驿使皱眉想了想,摇头道:“这四王子我也听过,也是这几年才传出了名声来,都说他性情乖戾,行事随心所欲,倒是手段还有些,这城……这城也是破在他手里。”   他说着,想到目前的形势,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送你出城,过了十八里地,你自行到驿站里挑匹马赶回去。”影十三听了,默默转身回到桌子旁又倒了杯茶灌下,半晌后突然就开口说了句话。   驿使“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冲他喊道:“十八里地?你让我走过去?”   虽然他常年奔波劳碌,可也是有马匹代步,这一下子要他翻山越岭回去,那太守府又对他满是威胁,明晃晃的刀刃就别在脖子上不知何时砍下,这搁谁身上都没法忍受啊。   影十三斜瞥他一眼,眼里全是警告之意,“你不愿意也行,那你就在这待到我办完事了再说。”   “……”驿使痛哭流涕地扑倒在地上,“不,大侠!恩人!恩公!你还是把我弄出城吧!”   这一晚上他都被吓得不清了,再和这人搅和下去,他绝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见人应下了,影十三也不耽搁时间,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子,又从窗子跳了出去直奔城门。驿使被吊在半空中,面红脖子粗的想嚷嚷都不行,憋气憋得他直挣扎,远远看去,活像个抻着脖子的公鸡那样尽踢着双脚。   影十三被烦得不行,好不容易到了城墙躲开了巡逻的守卫,他直接就将人丢在了地上。这回没有松软的被子打底,驿使磕到硬石头上,险些给撞出了内伤,他想要破口大骂吧,自己打不过对方不说,又怕引来巡逻的守卫,最后只得死憋着一口气爬了起来,趁着影十三不注意是甩几个眼刀过去。   不多会,驿使就觉得大煞神的脸色不对头——就算月光清冷,可也不该看起来那么惨白。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问:“你、你没事吧?”   影十三捂着胸口摇了摇头,他静了一会儿,从怀里拿了个瓷瓶儿,倒了两颗药出来一口咽下。就在驿使心惊胆颤自己会被丢在这城墙上时,影十三又忽然动了,他再次拎起驿使的后领子,直直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哇啊啊啊——”驿使惊得止不住大叫,冷风不住往他嗓子里灌,猛地被噎到了,一口气没顺过来,他又被丢在了地上。这一下,满地积雪冷得他一个激灵就翻了起来。   影十三一脸杀气地看着他。   驿使抖了抖肩膀,慢慢地往上看去,只见方才还显得寂静的城墙上喧哗起来,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士兵点燃了火把,连成燃烧的一片,再看过去,还有人在城垛上搭起了长弓,气势汹汹地放箭。   “呜哇啊啊啊——”一大片连着火光的箭矢实在太震撼,驿使一边失控大叫着,一边拔脚狂奔,还不忘回头催影十三也赶紧跑,结果一扭脖子,他立刻就腾空被丢得远远地,直接脸着地吃了一大口雪。   “啊呸,啊呸!”驿使苦不堪言地吐着嘴里的雪水,冷得他嘴唇都发青了,还不忘愤愤指责一直拿他当沙包丢的人,“你和我有多大仇啊,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直接把我丢地上成不!”   影十三随后飘了过来,铁青着脸踹了还滚在地上的人一脚,强耐着浑身骨头冒寒气的疼痛,咬牙切齿地开口:“快滚,你惊动了守城士兵,再不走就暴露了!”   他说完,也不管驿使跟没跟上,自己迈开脚步径直离开了。留下驿使被踹得傻愣愣半晌,才哎哎叫着爬起来追了上去。   影十三耐心耗尽,也不管后面的人跟上没跟上,只管自己走,驿使连爬带滚才勉强跟上了,等两人到了伫立在路边的酒肆时,驿使基本已经喘得不成样了。   “你……你这人……你这人……”驿使看煞神停住脚步了,也不管地上积雪多冰冷,脚一软就坐倒了。   影十三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酒肆门前,本想提脚踹门,膝盖刚一弯,他一顿,最后还是换成了抬手敲门。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徐娘子站在门后发话了:“谁啊?这大晚上的,小店不开门做生意啊。”   “是我,你把玉佩给了我。”   徐娘子本来还昏昏沉沉的,一听这话,立刻就清醒了,急忙拉开门闩,铺面的寒风灌进店里头,一身黑衣的影十三果真就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哎呀……这天冷得,快快快,快请进。”徐娘子说着,连忙让开了路。   影十三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此行只是为了传话,薛城已破,将军生死不明,你还是早日归去罢。”   话音一落,徐娘子手上拿着的油灯砰的一下就落地了,她怔怔地看着影十三,娇美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可影十三一说完,也不管听的人心中作何反应,转身抓着赖在地上的人就往山路走去。   “沐将军他——”徐娘子想要抓住影十三好好问一问,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眼角处,忽地坠下点点温热。   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年边疆的雪啊,太冷、太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前几天的份,因为这里卡剧情了…… 不知道断在哪里好,干脆全发了…… 然后…… 蠢作者一直默默看着第一章点击啥时候过千来着= = 好的希望下次更新也有那么多字!握拳! ☆、前文提要   前文说到,王府影卫出现叛徒,影十三受伤被送至六公主那儿,二人争执一番后,影十三接到任务前往北疆,路上遇酒家娘子得到沐将军信物一枚,进城发现太守有叛国嫌疑,夜潜太守府,救出了驿使,得知沐将军生死不明,决定连夜将驿使送出城,暴露行踪。 ☆、边境城破   影十三将驿使拎出不远后就不再继续护送下去,只是冷冷瞥他一眼,便自顾自转身折返回去了。   驿使身上还罩着临走前影十三丢给他的大氅,他站在路上,默默注视着隐匿进黑夜中的身影,忽然跪下朝那方向拜了三拜。   “三王爷之恩,下属定当永世不忘。”   他说完,起身毫不犹豫地跑进山林中。   两厢一对比,折返的影十三就显得懒散多了。毕竟他们出来时惊动了守城的人,这会儿应该都报到太守府去了,再一看那满地尸体——估计太守府得掀了半边天了。他也不清楚那太守手下有些什么人,贸贸然往回闯,闹得不好就是暴露的下场,他还琢磨着等天亮后再潜进去,看看能不能见到那神神秘秘的“四王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一路晃晃悠悠,途径酒肆时影十三还特意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黑灯瞎火,门窗都关严实了,呼啸的风声里,他听不见里头有何动静。在门外站了半晌,他最终摇摇头,继续往回走。   到了城下,果然见到城墙上火光通天,一队又一队的士兵身披盔甲,踏着咚咚作响的步伐四处巡逻着,戒备森严。   影十三潜伏在阴影里,等到交接的守卫之间出现空隙时,他提气一掠而上,双脚飞快地蹬向城墙借力跳上去,只是刚一落地,直接就和巡逻至此的守卫来了个面对面。   守卫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大变活人的戏法时,影十三整个人便扑了上去,因为守卫一身盔甲从头防到脚没地方下手,他干脆抽出匕首一刀戳进守卫的眼睛里,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对方的嘴,又用自己身体压着人让其没法动弹,就这么生生戳瞎了守卫的双眼。   温热的血飞溅出来,淋了他一身,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又覆盖上了一层,在眼角滑落时就像是一道血泪般。   守卫痛得整个人都在拼命挣扎,影十三偏头看了一眼旁边,下一个守卫就要到这里了,于是他放开手,纵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而地上那人,早已经痛得喊都喊不出来了。   城门处守备森严,路上也多了许多一队队巡逻的人,影十三蹲伏在阴暗的巷子里,心中猜测城里的客栈大约都会被搜查一番,与其和搜查的周旋,不如直接回太守府等天亮。   许是逃出城外那下子太惊人,比起外面的架势,作为第一个遇袭的太守府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太守和他两个同伴都挪到了主屋呆着,个个面色难看,气氛严肃。而影十三则故技重施,依旧伏在屋顶上默默地看着屋内,也跟着发起呆来。   一群人就这么熬到了天明,期间影十三为躲巡过来的守卫,曾试图贴在墙上跳到树上勾在屋檐横梁上无数次,每一次都是险险避过,直到白茫茫的雪上出现一抹妖艳的血红身影时,他才咬咬牙不再躲藏,闪身出来利落地下手割了一个扫雪的小厮喉咙,然后又在小厮身上狠狠补了几刀,一手伸进小厮腹中掏出滚烫的血肠子,一屏息,愣是糊了自己满脸满身。   等自己身上全挂满浓郁得呛人的血腥味,影十三这才将小厮胡乱塞到角落,再度翻上屋顶,偷偷掀了瓦片朝里打量,之前闯入眼中的红衣人果然就端坐在主座上,借着窗外透入的光,他甚至看见了那张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熟悉得令人心寒。   赵璟婴,赵国五皇子,如今的……北疆四王子。   影十三闭上眼,无声地苦笑。   耳边只听得屋里的人在说着那些令人心寒的话,听那人说着如何慢慢吞噬掉曾经的出生地,如何成为手不沾丁点血腥却屠杀百城的恶鬼……   突然之间浑身的力气都清空了,影十三瘫倒在屋顶上,喘着粗气盯着灰蒙蒙的天边发愣。   其实在真正看到这所谓的北疆四王子之前,他心中便早已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故而才会在太守府加强守卫的时候贸然出手,拼着暴露自己也要咬牙忍受。只因他知道北疆皇室擅长使蛊,而他们身上也定会带着蛊母,在百米之内,若是有人身带子蛊,蛊母嗅到了味道便会开始躁动,而破解的方法就只有用浓烈的血腥味掩盖子蛊的气味,迷惑蛊母的判断从而避免暴露。   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直觉那么准,准到令人心底直发冷。   屋里还在布属各种计划,而影十三却觉得已经没有需要再听下去了,他默默地翻下屋顶,借着天上启明星迅速确定了军营的方向,也不管自己一身血肉会不会暴露,直接就赶向军营去了。   半柱香后,太守府主厅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赵璟婴阴沉着脸走出门,提气跃上屋顶,那儿还残留浓烈的血腥味,他狠一跺脚,瓦片随之裂成碎石哗哗落下,跟着赶出来的太守提心吊胆地看着那抹红影从空中翩然而下,甫一落地又折身跃向一旁屋子与月门之间的隔缝,不过一会,太守就倒抽着冷气看见四王子从里头拽出了个浑身血淋淋开膛破肚的人出来,满脸嫌弃地甩到了地上。   “这、这……”儒雅书生结舌,而太守早已吓得说不出话,直接就跪倒了去。   北疆男子上前看了一番,皱起眉道:“如此残忍的手法……”他突然福至心灵,震惊地看向赵璟婴,“莫非此人知晓蛊母用法,故而出此下策?!”   赵璟婴冷笑一声,脚尖踹向尸体,在雪地上拉出一道血痕,他冷声道:“不止是如此,他绝对还知道我的身份才会这么做!”   没等北疆男子反应过来,他便已满脸狠戾地吩咐下去:“开城门,宣战!”   只是寥寥几字,刹那间城中哀鸿遍野,血色蔽天。   三日后,薛城破城,北疆士兵到了城郊的酒肆,大嚷大叫着摆酒菜,徐娘子宁死不屈,一头碰在木柜子上,流出来的血染透了她身上那雪白的狐裘,而那娇艳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弧度诡异,衬着惨白的脸色,只让人心里发怵。   在场的北疆士兵见到这场景,都吓得纷纷往外逃去。   半月后,都城城门迎来失踪已久的驿使,两个时辰后,举朝震惊,皇帝急下令吩咐御林军戒严,文武官员皆纷纷下跪请求支援边疆,待下朝后,皇帝暗里又派了一队人分别赶向三王爷和六公主的府邸。   而赶往军营的影十三还不知这些变故,他辗转数回,艰难地在戒备森严的地方寻找着失去音讯的人,天寒地冻的环境和接连的变动使他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膝盖旧伤再度复发,在一次躲避巡逻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伤势,一个踉跄,他整个人就暴露了出来,瞬间几柄利剑抵在他身上,双方一触即发之刻,有人从一旁帐篷绕了出来,铁青着脸扫了他们这圈人一眼,突然脸色剧变,急急将围着的士兵遣散了去,恭恭敬敬将影十三请入一座帐篷中。   紧接着,影十三便得知了一个使人绝望的消息。   ——赵国的血煞将军,沐尘禹,原来早已在数日前魂归故土,所余下的,也只是几个忠于他的亲兵一直在苦苦隐瞒。   “……将军曾告诉过我们,如若有人携此玉出现,必让弟兄等听令候遣,”已经许久没能好好休息的副将满脸憔悴地说着,“将军受伏中箭,一个多月……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着,实不相瞒,属下父亲乃北疆之人,擅长使蛊,而将军为了安定军心,接连数次要属下为他种下延命的蛊种……”   可是,逆天改命本就违背天理,枯木回春也只是黄粱美梦一场,沐尘禹本就重伤难愈,心中又有百般牵挂,那所谓延命的蛊种耗尽他最后的生气,本还有机会回到都城的人就这么殒命在风雪呼啸的边疆上,魂魄不知迷失在何处。   影十三听罢后默默转头,看着帐篷床榻上被血浸得发黑的被褥,良久不语——   “将军已死,吾等亦等到了您的到来,请接下此令,也算是吾等尽心尽力不负将军所托!”   忽然帐篷内几人纷纷跪倒,在影十三跟前的人高举双手,递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一块黑色令牌。   影十三恍然回神,怔怔接过那令牌,只一眼,便是满心黯然无语。   “将军!就让属下在地底下也追随您而去罢!”伴着几近凄厉的呼喊,副将忽地拔出腰间佩剑横过自己脖颈,数息间,又有几人学着他横剑而过,一时间血花四溅,冤魂哀恸悲号。   影十三静静地伫立许久,最终只是别过头默默收起了手中的军令,转身出了帐篷。   随后,帐篷起火,军心大乱,叛兵四逃。   至此,赵国不再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那么久没发……因为这里卡文卡很久了,然后接下来剧情不好断,就只好存着不发…… ☆、香消玉损   数月的风雪终于稍稍停歇,冬日悄悄离去,而融雪的春却更令人发颤。   前方接连传来城破流民四窜的消息,饶是往日最富饶的都城也不免显得冷清起来,朝野间局势一日复一日严峻,龙椅上的人已不知砸了多少回奏折,怒斥了多少忠言佞臣。   原本开敞的城门重兵把守,来来往往的人不知要被问询多少回,才能往来于都城之间。   影十三日夜奔波,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坏了,一身风霜赶回了都城,敛了浑身的煞气,偷偷混入进城的队伍中,蹒跚前行。   人群缓慢蠕动前行,不论是身段富贵还是衣履阑珊,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愁苦,拥挤的队伍中竟然是半点声息也无。就这么挪动着,忽然前方一阵喧哗,众人麻木地看过去,只见城门口守卫忽显焦虑,即将进城的人纷纷被拦下,几个士兵往城内方向赶去。   影十三眯着眼看过去,眼尖地瞅见了城墙上的守卫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他心下有疑,干脆就不再蹲守队伍中,几个转身赶到城门入口处,一块令牌抵在守城士兵眼前,冷声喝道令众人放行。   守卫认出了那牌子上烙刻的痕迹,急忙恭敬退让,将人迎了进去。   一进城,影十三避开守卫的眼目反身上了城墙,隐去身形跟着那些奔跑的士兵过去,数米外,临着城垛边站着一个人,一身嫩黄色的留仙裙,迎风裙摆翩飞,恍若九重天下凡的仙女。   可那张本该面带笑容的脸上却是淌着泪水,白皙红润的脸色惨白,杏眼中决绝之意甚至逼退了几个生性无情的守卫。   “都不要过来!谁敢近一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清脆的嗓音变得嘶哑,犹如啼血的黄莺般声声断魂。眼看着那身影愈发靠近护城河,影十三终于沉不住气跳了出来,唤了声小姑娘的名字。   黄裙姑娘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缓缓走出来的人。   影十三松了口气,又轻声唤了一句:“六公主。”   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士兵纷纷调转方向,□□对准了突然冒出来的人。   “景……景川……”赵璟瑄双颊淌下两行清泪,哽咽着开口,“怎么办,怎么办……”   “六公主,听属下一句劝,不要做傻事,快下来吧。”影十三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结果很快就被发现了意图,只得站住,耐心地劝道,“沐将军若是知道了,必定也会担心您的。”   在归来的路上,他就已经通过影卫营得知今上有意将公主许配给北疆王子以求和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公诸于众了,只是没想到他刚一回来,就恰好遇到了六公主以死明志的一幕。   赵璟瑄凄然一笑,抬手用力抹了一把泪,冲对面的人喊:“他都已经不在了,哪里还管得着我!我死去,若是有缘许还能在地下做个鬼夫妻!”   影十三稍稍往前踏了一步,低声道:“公主如此牵挂沐将军,也请念一念三王爷。”   “……都滚开!”赵璟瑄沉默了半晌,突然厉声呵斥,“全都滚开!”   她一连喊了三四回,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嗓子喊破了,嘴角渗出一丝血色,同时整个人往后走了一大步,顿时吓得众人纷纷收手倒退走开。   赵璟瑄眯起眼,狠戾的神情让人难以想象在这之前她还是个俏皮活泼、还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生根不肯后退的影十三,慢慢地笑了起来,到最后甚至有些癫狂。   “景川,景川,”赵璟瑄唤道,止住了笑声抬手揉揉脸,又变成了影十三所熟悉的六公主,她朝着面前伸出双手,手腕上系着的铃铛随着动作叮铛作响,注意到影十三落在她腕上的目光,随即微微一笑,“很美对吧……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样,也是最后一样。”   她也看向腕上的金色小铃铛,之前她总是系在腰间,有时候遇到了令人彷徨的事情,心情烦躁不定时,只要听到铃铛声响,心情就会很奇异地平静下来,就像是那人陪在自己身边,可以有莫大的勇气去面对世间万物。   只是……   她眼神微黯,觉得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   “景川哥哥,”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城墙上如今只剩赵璟瑄与影十三两人,影十三本欲趁机上前拽下寻短见的小姑娘,却愣是被这一声呼唤给骇住了脚步,他看向前方,只见衣袂翩跹间,巧笑嫣然的赵璟瑄朝他说道:“山河湖川,天地广袤,何处不能安家。然而璟瑄与三哥相依为命,仓促离去亦不放心,只能再次恳求景川哥哥看在三皇叔的份上,不求荣华富贵,只愿护得三哥平安一世……”   影十三骤然握紧双拳,掌心沁出几点红珠,顺着脉络缓缓流下。   “璟瑄自知太过强人所难,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三哥出事的。”赵璟瑄摇了摇手腕,铃铛声零乱散落在风声里,“沐尘禹……我来陪你了。”   她一边说着,往后仰去,影十三大惊冲过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鲜艳的黄色从掌心中滑落。他双手撑在城垛上,耳边依稀听得一声声呼唤着流浪在外的魂魄,以及那破碎的铃铛声。   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美丽的花朵,在一瞬后又悄然枯萎。   影十三看着护城河激起一片片水花,心中竟是难得的哀恸。   就这么……就这么轻易的,他又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面前死去,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身后一阵阵喧闹声起,盔甲碰撞的金石声在这一刻成了搅乱理智的存在,影十三只觉得连日来的疲倦让脑子混沌不已,他忘了致使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能想起一个人,想起那人竟未曾做出任何举动,而在赵璟瑄离去前,却还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猛地回身,影十三抽出贴身佩戴的软剑,双眼通红地杀向了想要活捉他的守卫们,犹如鬼刹般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一身血的从城墙上逃脱,赶向了许久不曾归去的王府。   他很快就在花园里找到了坐在亭子里赏花的赵三王爷。   那张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淡漠的神情,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影十三手上沾血的软剑就抵在那人的胸口上。   赵璟宸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影卫,捏着酒杯沉默了。   “你明知道六公主手中的棋子足以得到那些消息,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不去救她!”影十三低声质问,手中长剑更近一分,“为什么?!”   赵璟宸径自仰头喝下了杯中酒,眯着眼感受着从喉间一直烧下腹间的灼烧,偏着头看着自家的影卫,漫不经心地开口:“本王救不救,也是赵家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小小影卫,何故如此执着?莫不是……还在痴心妄想着?”   影十三勃然大怒,长剑顿时划破了赵璟宸胸前的衣物,他低下头,胸口一阵刺痛,似乎是出了血。   就在赵璟宸以为影卫会继续动手时,那人却是踉跄后退,松了手,仍由自己的武器掉在了地上。对于一个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这是只有死才可能出现的失误,他朝那人脸上看去,讶异地看见了总是木愣愣的人露出了极为悲哀的神情。   就像是……   失去了最珍贵的事物那般。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令赵璟宸心中有些不舒服,然而他没有任何表现,只是皱了皱眉,抿紧唇不说话。   “王爷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谁对你好,一片真心捧出来,你却要扔在地上,不看不闻,甚至还要踩几脚。”影十三惨然笑着着,语气满满的都是苦涩,“六公主可是你的妹妹,可你连至亲的生死都可以罔顾……王爷,属下该如何忠于你?”   这一下责问太过,连称呼都变了,赵璟宸原本就觉得憋闷,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心口疼,一时间气血不平,竟是张口就吐了血,脸色惨白地瞪着影十三,一字不发。   影十三本还待追责,见了这场景,临到头了愣是把诘责咽下去了,有些慌乱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   “唉,我说小十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躁了,”一旁窜出个声音来,影六背着药箱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去了趟北疆回来……人怎么就这么暴躁了。”   影十三看着跟在影六身边的师兄,颇为迷茫。   而影二只是瞥了他一眼,极为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原来在他奔波在外的时候,三王府又一次遭人偷袭,影卫营本就因叛徒一事折损兵将,突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赵璟宸撑着病体击退数名刺客,不甚受伤,身上旧毒流转全身筋脉,李御医诊脉后良久不语,众人追问下,他才长叹一声,断言三王爷已是时日不久。   影十三听罢,站在原地看着影六忙上忙下给男人扎针,而男人却只是一脸淡漠地看向他,似乎并没有对自己将死这件事感到半分不安。   影十三闭了闭眼,无声叹了口气,顶着其他影卫虎视眈眈的戒备之意,往前踏出几步,咚的一声,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了赵璟宸面前。   “属下护驾不力,请主人责罚。”   他低声说着,而原先还冷冷不语的赵璟宸却突然瞪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起来!”赵璟宸撑着一口气说道,“你给我起来!”   影十三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于是就见赵璟宸甩开一旁专心扎针的影六,脚步虚浮朝他走来。   “王爷!”一干影卫惊呼。   影十三终于被喊回了魂,急忙上前几步扶住了赵璟宸,立刻就感受到手上被狠狠捏了一把。   “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心就野了是吧,连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赵璟宸说着,不住地喘着气,影十三想要劝他不要说吧,却又觉得自己立场不足劝不了,加上这人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他惹的……他只好默默低下了头。   赵璟宸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间听到杂乱的喧哗声,他皱眉朝来路看去,只见一群来势汹汹的人握着长剑,无视一旁阻拦他们的下人,径直冲到了花园里,将他们团团围住。   影卫们早已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纷纷隐去身形,只留下冒充医师的影六和没法跑的影二影十三留在原地,瞬间戒备起来。   赵璟宸阴着脸看着来人,语气不善:“什么时候,本王的府邸可以任由你们乱闯了?”   御林军领头的人朝赵璟宸一抱拳,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属下等见过三王爷,此番前来只为捉拿逃犯,并非有意触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话说得好听,可摆出来的作态却实在令人心生厌烦。第一个不满的就是影六了,他施施然走到御林军领头前几步距离,一抬手,刷刷就甩了几根夹在指间的银针过去,只是也不见得领头人怎么躲闪,就那么轻描淡写的给避开了去。   “王爷这是要抗旨包庇逃犯啊。”御林军沉下脸,阴森森地开口。   而赵璟宸只是静静地靠在影十三身上,问了一句:“谁是逃犯?”   御林军指向了影十三。   “他意图谋反,手段残忍杀害了六公主,皇上已下旨活捉此逃犯,必要将其碎尸万段以告慰六公主在天之灵!”   一干影卫纷纷看向了场中一直不出声的影十三,眼神一个比一个奇异。   赵璟宸也顺势看了过去,恰好和影十三对上了眼。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赵璟宸轻声问道。   “……”影十三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抿紧唇,有些失魂落魄地回答,“……不。”   于是赵璟宸重新看向御林军,淡然地开口:“虚假之事,胡言乱语,本王不可能让你们这么胡乱抓人。”   “王爷,抗旨可是大罪。”   “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两厢对抗之下,形势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影卫们纷纷从暗处跳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招呼,两边瞬间战成一团,御林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另一边,赵璟宸只来得及在影十三耳边说了一个走字,随即整个人便陷入了黑暗中不省人事,影十三连忙揽住他,咬咬牙,回身冲影二喊道:“撤!”   影卫们收到命令,不再恋战,手上招式愈发狠辣,很快,众人就脱离了混战,迅速掩护着赵璟宸和影十三往府邸外跑去。   不久,朝廷下令,派发出了无数张通缉令缉拿逃犯赵璟宸,而原因,则是因为杀害了六公主,同时夺取兵符意图通敌叛国!   面对这样的指责,朝中许多大臣纷纷请求今上严查,殿前跪倒了一片,皆是不信三王爷会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可皇帝就是不听劝,一心认定了,御林军派出去大半,又干脆撤了几个嚷嚷得最大声的大臣,一手提拔起数名亲信。   一时间,整个朝野几近分崩离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老早想写这个剧情了……就是没想到中间耽搁了那么多……以及蠢作者终于看到了结局的曙光!!!简直要泪奔,终于可以安心去开灵异坑了…… 接下来……会卡文是一定的,因为下面剧情比较甜(嗯哪里不对?),蠢作者最不会就是写甜蜜蜜的梗……所以……尽量,尽量…… ☆、逃亡之路   赵璟宸似乎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么一茬,一出王府,影一便熟门熟路地领着众人赶到一个深巷里头的偏僻小院,将赵璟宸安顿在马车上,又吩咐其他人收拾了院子囤积的一些干粮,拆了马棚,十一个人伪装成富家公子哥的侍卫和马夫,架着马车就往城外赶去。   到了城门处,自然而然一行人被拦了下来。影一扮成的侍卫率先站了出来,将巡城士兵拉到一边低声嘀咕着,手还往怀里摸出了些什么塞了过去。而另一边在马车旁的影三则好声好气地给守卫说着话,扮出了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守卫大哥,您看,我家少爷是病得实在不行了,这都城最好的大夫都说他……他活不过多久了!我们也是想让老爷夫人能在少爷临终前见他一见,若是将来真……不好说了,也好让少爷他落叶归根啊。”   守卫听罢,两边对望了一眼,马车前的守卫一挥手,喝道:“让开让开,把车帘子掀开看看!”   影三稍稍一犹豫,上前慢慢地拉起了帘子。   车内四周全铺着柔软而细腻的毛毡子,最边处搁着软榻,上头躺了个面如金纸的男人,紧闭着眼,看起来极为虚弱。男人身旁还坐着个穿着白衣的人,披着一头如瀑的黑发,正低着头,抓着男人的双手握在胸前,像是在祈福一般。   车帘子一掀开,外头的光亮就透了进来,声音也闯入,白衣人似乎被惊醒了,匆匆转头看向车外,露出的脸让守卫大吃一惊,影三随即放下了帘子。   守卫皱眉看向影三。   影三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对守卫说:“这位大哥您也看见了……我们少爷他、他是个……唉!就因为这样,犟着不肯跟老爷夫人低头,现在病重了,最终还是想家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是听吩咐而已。各位大哥行行好,就可怜可怜我们家少爷吧!”   这会儿影一那边拉过去的守卫终于掂轻了收到的那堆金子有多重,又和马车边的人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骂了几句,带着几分厌恶放行了马车。   等跑出数里路后,马车内的影十三还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轻易地跑出来了!   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赵璟宸终于悠悠转醒,他试图撑着坐起来,然而身上却没有半点力气,人一歪,顺势就倒在了呆坐在一旁的影十三身上。   影十三下意识一捞,恰好抱了个满怀。   赵璟宸:“……”   影十三:“……”   赵璟宸:“逃出来了?”   影十三:“……嗯。”   “那就好,”赵璟宸松了口气,任由自己舒服地躺在某人的腿上,“别动,本王现在没力气治你,老实点。”   影十三突然有点窘迫,他窒了窒,连忙转移话题,问出了从一开始就压在自己心底的话:“主人这次是……是早已预料了会有这么一出么?”   “哼,”谁知赵璟宸听了,直接就瞪了他一眼,“本王可没那么远谋深算,能算到自己的影卫竟然会成了谋害皇室的逃犯。”   “……属下没有。”影十三艰涩地答道。   赵璟宸闭上眼,没有说话。   车厢里开始漫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后,才听得赵璟宸淡淡地说道:“本王信你……只是有些人布了局,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既是本王的人,自然也要算在其中。”   “可是……”影十三黯然道,“可是六公主她……”   “既然是我赵家人,自然有其骨气在,以死明志也算是她性子刚烈,沐尘禹走了,我也被拉下马了,没人护得了她,倒不如一死百了,反倒能保住个名声。”赵璟宸说着,就像死去的不是他的妹妹、搅得他如此落魄不堪的不是他的兄弟般——冷漠得令影十三不由得有些发颤。   而赵璟宸突然抬手压下了他的头,两个人鼻对鼻贴着脸,影十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耳边就听见那人说着:“……只要本王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不该的屈辱。本王信你,那就是事实。”   那一刻,影十三察觉到自己心口空了一下,随后猛地跳动着,他几乎就要将那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   然而浑身的寒意却死死地压住了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冲动,他咬着牙,僵着身体不做任何表示。   赵璟宸松开手,打量了他几眼,颇为无趣的重又闭上眼,径自闭目养神去了。   只留得影十三一个人坐得跟块木头似的,浑身硬邦邦的,心里冷得犹如凛冬大雪。   一行人不做任何停歇,过了两个小镇后,又遇到一个村落,天色将晚,影一和影二商讨了几句决定就地歇脚,等天亮后再赶路。   又是照例金子开路,众人顺利住进了村长家中,还有热情的村民送来了活奔乱跳的大母鸡,说要给少爷好好补补身体。   影一原本打算拒绝,然而影六突然从后面凑了上来,嬉皮笑脸地谢过了慷慨的村民,又拉走了两个影卫一溜烟跑到了厨房,准备给他们家王爷弄点好吃的。   一旁呆站的影三愣是打了个冷战,借口要去喂马赶紧撒脚跑了。   影一拦不及,只能在原地悔恨地看着厨房的方向,思索着等会儿要如何才能够在影六呈上吃食的时候将其不露痕迹地毁掉——影六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很好吃,然而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够吃了安然无恙。   纠结没多久,影十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影一一见他,立刻眼前一亮,赶紧过去拽了人就往厨房跑。   “怎么了?”影十三丈二摸不到头脑,茫然地跟了过去。   “大事不好,影六准备给王爷熬鸡汤,不想王爷继续躺下去的话,你就快去阻止他。”   “……”影十三停下脚步,颇为无奈地说,“我也不会熬鸡汤,让我去,也只能是看着六哥折腾。”   “你想让王爷喝了继续躺着?”影一祭出大杀器。   于是影十三顿了顿,默默迈开脚步走向了厨房。   然而等到了晚膳呈上来时,一干影卫就见到影六一脸喜滋滋地端着一蛊鸡汤走了进来,献宝似的放在了赵璟宸的面前,还笑着说道:“王爷,属下在村子里找到了些许药草,一并加入了汤中去熬煮,您多少喝点,能补一点是一点啊。”   影一立刻眼前一黑,他仿佛已经见到了他们家王爷喝完汤后的场景了。   正想要上前拼死砸了汤蛊,一旁木愣愣站着的影十三忽然抬手拉了他一把,影一回头看去,就见影十三摇了摇头,他微一愣神,最终还是压下了自己满心的疑惑没有上前。   赵璟宸看了一眼汤蛊,没有动弹。   影六突然又笑了起来,低头凑到了赵璟宸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笑眯眯退开了去,没过多久,众人就见赵璟宸掀开了盖子,舀着汤喝了起来。   “……”影一满腹疑问地拽了拽身边影十三的袖子。   影十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低着头,站在赵璟宸身后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等到赵璟宸用完膳,又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长袖一甩回屋歇息时,影一才有机会抓着影十三询问。   “你怎么就放心让王爷喝了那蛊汤?”影一紧紧拽着影十三的肩膀十分担忧地问,力道之大甚至让影十三微微蹙眉。   “总之王爷没事。”影十三甩开了影一的钳制,径直走到了拴着马匹的地方去挑了许多草料,默默喂起了马。   影一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开始寻找失踪的影六。   好不容易又在厨房逮到了人,两人一照面,影一立刻就上前堵住了对方的去路,“鸡汤是不是你熬了给王爷喝的?”   影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诶,影一你怎么了,也想要喝吗?”   “……完了,”影一单手捂脸,摆出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说,“完了,你等着让王爷削你吧。”   “怎么,王爷不知心里有多开心呢,”影六一挑眉,颇为不爽地说,“行了,老实告诉你,那汤压根就不是我弄的,你不是把十三儿叫过来了么,汤是他熬的,我就是在一边杀个鸡拔个毛!”   影一正想骂他一顿,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卡壳,半晌后才哑然道:“所以那会儿你对王爷说的话就是……”   “对,我就是告诉他,汤是十三熬的,王爷您看着办。”   “……”影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你这样……只怕反倒会害了十三。”   影六也跟着沉默,然后不耐烦地推开了挡路的影一,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总归都是栽下去了,加一把火烧得快,死得也更利索,免得拖久了,流脓了更疼!”   影一站在原地,无声苦笑了起来。   他们劝过,说过,连最亲近的影二也阻拦过,可现如今呢?一边栽倒了,另一边,似乎也开始让出了自己的底线。   甚至——当死士反戈相向时,他们的王爷还依旧端坐着,毫不在意被背叛的事实。   也不知到了最后,会是谁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望天,什么也不说了,大家快给点评论让蠢作者攒动力写甜啊! ☆、水乡之春   北方早已变天,人人自身难保,哪怕是单纯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空中凝结的紧张气氛。   然而在南方,却是有着和北方截然不同的气氛,依旧是烟柳画桥人来人往,处处可见南方的繁华热闹。   恰是二月十五花朝节,人们相约踏青赏红,城郊土地长出了娇嫩的草芽,树枝上挂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有精心打扮的富家小姐携着天真可爱的小丫鬟,往那枝上系红丝绳,不知见了哪家俊俏的公子,悄悄红了脸,嘴角犹自带着笑意。   这是南方最为富饶的一个地方,粉墙黑瓦的房屋围绕着流淌进城中的河流而起,错落有致,木格子窗上雕刻着南方特有的精致花纹,门口石兽相较北方少了一份凶煞,多了一分沉稳,而河边垂柳柳条飘扬,柔软的绿意,一眼望去,整个城镇似乎都在呢喃着一曲温柔的曲调。   总会有外来的人看到了就萌发出不舍之意,耳语相传间,这儿的名气越来越大,每日都有人来来往往,街上永远熙熙攘攘充满了喧闹。   西边河流上游处的老院子终于迎来了它的又一任主人,当他们搬入的时候,街角巷尾都在议论着那惊鸿一瞥的俊美男子,邻里街坊都在互相打趣着谁家姑娘青春正好,许还能给这家主人家说个媒。   只是自打搬进老院子后,除开第一日,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再没人见过那俊美男子,只有他的仆从出出入入,忙着打点柴米油盐。   正是从戒备森严的都城侥幸逃出的三王府众人。   赵璟宸原本就因为身带寒毒又受伤,在一路颠簸躲避追兵后,身体虚弱到每日一度只有两三个时辰清醒着,还会因为疲累而只能半躺着,连下地走一走都成了奢望。   众人见三王爷一日比一日憔悴,到最后影六终于不得不找了个地方歇下来,准备好好给三王爷调养一下身体,就算有着御医一句时日不久,只要有半分希望,他们都不会选择放弃。   而赵三王爷也是命硬,愣是在生死边缘走了几遭,阎王爷来来回回几次都铩羽而归,影卫们欣喜地看着三王爷又慢慢恢复了精力。   终于到了花朝节那日,赵璟宸在窗前端详了半天院子里的桃树,突然开口说要去城郊走一走,或是去市集看看。   影卫们自是欣喜的,毕竟赵璟宸沉闷了那么久,于是一个赛一个勤奋,纷纷表示要跟着三王爷一块儿去。   最后赵璟宸挑了四个人,影三影六凑了一份子,死士里也出了个影十八,至于剩的一个位置——影六表示谁不给十三儿去的话,回来他就拿针扎了谁,还有心思的影卫们只能无奈选择退让。   可谁料到头来,影十三却犟着不肯跟过去。   连影二都有些诧异了。   几个亲近的人凑在影十三身旁,表情严肃地围堵着他的去路。   影十三左闪右闪愣是没闪开,最后只好叹了口气,站定了打算听他们怎么说服他。   “十三儿,王爷想去市集,那儿可是人多眼杂,没有你在,兄弟们可怎么好保护王爷?”影十八有些不满地说着,打一开始他们就安排好了各自现如今的身份,影六是大夫,影三是小厮,他是跑腿的,也就只有沉默寡言一直抱着剑跟在一旁的影十三能好好充当个侍卫了。   可影十三就是不肯动弹。   “十三,你是不是……旧伤还未痊愈?”影二皱着眉问道。   “……没有,二哥,没有,”影十三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并非一定要我去不是吗?你们说身份……影八和十四也都可以当侍卫。”   “只有你一直带着剑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再暴露些人出去。”影二最出色的地方就是在需要公事公办的时候,永远冷静得近乎残忍。   影十三沉默着看着他。   影二不避不让迎上目光,两人僵持了半晌,最终影十三低下了头,接下了这一日的活。   而这一切,赵璟宸并不知情。   他只是用完了早膳,突发奇想,他的下属们便为此打点好了一切的事情,在他踏出门口的那一刻纷纷就位,尽心尽力地扮演起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算上在王府休养的时间,赵璟宸也是闷了许久,这会儿出来透透风,南方水乡独有的风情让他顿时神清气爽,左转右转四处溜达,他心情大好了,就苦了跟在身后的四个人。   赵璟宸逛的是哪,是市集,初一十五赶集日,又是富饶的南方城镇,一到这种时间,不知有多少人涌往同一个地方,叫卖的讨价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一眼望去几乎都是人。   四个影卫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劲来护着他们的王爷。其他三个人还好,就是得不动声色地挡下一些恨不得整个人黏过来的家伙,而抱着剑一身黑的影十三则是浑身紧绷着,一脸煞气几乎吓退了他身侧三米内的人群。   在市集里走了半天,挑了些不痛不痒的小玩意,一转身,赵璟宸就看见了明显不正常的影十三。   他挑眉,略带玩味地看着那人。   眼看着影十三脸色愈发阴沉,不仅走路的姿态变得僵硬奇怪无比,似乎连眼皮都在抽搐了,赵璟宸才眯起眼,上前一把拽过人,转身就进了一家茶楼。   跟在身后的影三连忙丢了块银子给迎上来的小二,要了三楼的雅间,影十八先一步到了屋里查探了一番,然后才恭恭敬敬将赵璟宸引了进去。   一进屋落座,影十三就迅速退到了赵璟宸身后,低头不说话。   赵璟宸也不说话,自顾自观赏着窗外正对的风景。这茶楼正好对着一片湖泊,透过窗看去,水面上轻舟几叶,湖边柳枝摇曳,或有行舟搭着文人吟诗作对,一表思怀,又有花船站着婀娜多姿的花娘,巧笑嫣然地洒着花瓣,在青山绿水中点缀出一抹女儿家的柔媚。   赵璟宸独自看得津津有味,不知想到了何事,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转头便吩咐跟着他的几个人退下。   几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接了命令,正要出门时,又听见赵璟宸说了句“十三留下”,于是影十三脚步一顿,就看着其他三人争先恐后出了去,还细心掩上了门。   他背对着赵璟宸,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怎么,现在连本王的话都不好使了?”身后,赵璟宸不紧不慢地说着,听不出语气是喜是怒,一如既往的冷淡。   影十三慢吞吞地转了身,低着头一言不发。   “抬头,过来。”   赵璟宸如是说,于是影十三就真的一个命令一个动作,龟速挪到了赵璟宸面前。   他抬手抓住了影卫垂在身侧的手,入手的冰凉几乎令他都有些不适。   “……怎么回事?”赵璟宸皱起眉,有些不满地问着。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这人故作镇定的状态,浑身僵硬得不像话,连影卫该有的掩饰都忘了,就知道一昧的防备着外界。   影十三僵得更厉害了。   捏了捏掌中因为出了汗而有些滑腻的手,赵璟宸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单手提壶往茶杯里倒了些许热茶,直接塞到了自家影卫的手上,强硬地吩咐他喝下去。   影十三已经没力气拒绝了,他用发着抖的手接过杯子,想要喝,却因为手抖洒了许多茶水出来,沾湿了身上的衣服,赵璟宸不满地啧了一声,却还是抓着他的手半喂着给灌了半杯下去。   热茶落肚,终于缓和了一些寒冷,也不知到底是那一杯热茶暖和了,还是赵璟宸一直没有放手给了他些许勇气,影十三开始慢慢放松了身体,一直紧绷的心情也开始平静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赵璟宸察觉到了,便冷声问他,同时松开了手。   影十三这会儿算是回过神了,可听了问询,他也只是低着头,避开了赵璟宸打量他的目光。   赵璟宸被他逃避的态度一激,原先就因为遭人陷害而容易急火攻心,这下更是一点就着,猛一挥手,直接就把桌子上摆的茶具茶点给扫了一地。   影十三靠得近,不可避免地被落地的茶水溅了一身,那方形大茶壶里装的还是滚烫的开水,摔在地上,一大半的水都洒到了影十三脚上,烫得他有些恍惚,想起了早前遭遇杀手那回,被紧抓的左脚踝冒出的尖锐刺痛和麻痹感,紧接着又是一激灵,回过神来,脚上依旧是火辣辣的疼。   他张张嘴想说话,却看见赵璟宸冷漠的眼神,顿时满腔心事都吞了回去,默默看着赵璟宸起身走出了房间。   影十三愣了愣神,随即快步跟上。   赵璟宸又重新走进了热闹的大街,这会儿,他是哪儿人多就往哪走,像是要去看热闹般,丝毫不顾及身后四个人跟得有多辛苦。   一边健步如飞地走着,他还一边不满着方才影卫对他的隐瞒。可是,心里又忍不住惦记着刚刚似乎有人被热水泼到了,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最终赵璟宸敌不过自己的心思,在一个摊子前停下时,悄悄分了几分注意给身后的人。他讶异的又一次看见那人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这一下,赵璟宸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然后他便注意到自家影卫似乎是在人群中才会变得如此,因为只要一有人挤向他,他就会步伐错乱,僵着身体别扭地躲避着。   电光火石间,赵璟宸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庙会中偶遇四窜的小影卫——那时候,似也是人群之中,浑身戒备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在写什么我也不知道………一头嗑在电脑前…… 啊啊啊啊好想写灵异!!! 咬手绢T^T ☆、噩梦难言   思及此,赵璟宸下意识眯起了眼,又看了影十三一眼,搁下了手上挑选的东西,选了条路直直走着,直到走出了汹涌的人群,到了泛着一片□□的湖边。   他招了招手,紧跟的影三便凑了上去,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影三转身离开,不久后找来了一艘小船,将赵璟宸送上去,又一回头,毫不犹豫地将影十三也塞了进去。   然后他摆摆手,示意船夫快走,船夫忙不迭地一撑竿,小船就飘离了湖岸边。   影十三对这莫名的发展有些错愕。   他坐在船上,侧头看向身边的赵璟宸,还没开口,就察觉船身一阵摇晃,整个人险些被压倒,他慌忙用双手撑住船身,一抬眸,正好对上了和自己脸贴脸的赵璟宸。   “你要是敢跑,”赵璟宸慢条斯理地说着,呵出的热气喷在影十三脸上,让他有些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就听见那人用一种几近缠绵的语气说着,“——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影十三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愣是和赵璟宸眼对眼看了半天,才讷讷地开口说了一个字:“啊?”   赵璟宸笑着摸了摸影十三的脸,继续用一种缠绵至极酥入骨髓的语调说着话:“本王问你一句话,你若瞒而不报或是满嘴胡话,本王就从这跳下去,好看看水乡的湖比之都城护城河,有哪些不同。”   这话绕了又绕,影十三听明白了,脸色慢慢惨白起来。   “你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赵璟宸一字一句地问。   得到的显然就是影十三的沉默。   他也不着急,依旧整个人压在影卫身上,一双手还不安分的四处摸索,似是在挑逗着身下的人一般。   可换回来的还是影卫一脸生无可恋的惨白。   赵璟宸停下了手,眼中开始烧起怒火。他冷冷哼了一声,也没心思玩下去了,正待起身,袖摆突然被人拽了一把,他看过去,就见到影十三一脸哀求的神情,断断续续地说着:“王爷……王爷您放过属下……求您放过属下吧……求您了……”   那眼底的无助和卑微令赵璟宸心口忽地一疼,紧接着细细蔓延开去,说不出的酸涩与难受。   那个如利剑般锋利总是自带三分傲气,有时倔得几乎让人气急败坏的人……这会儿会因为被逼问而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露出了他从没有过的无助,将自己摆于最卑微的地方,苦苦乞求着。   原本满腔的怒火被淋透了,赵璟宸毫不留情地掰开了衣服上紧抓的那只手,眼底清楚地反映出了影十三的神情从哀求一点点变得绝望,最后如死灰般空洞。   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整理了一下因为纠缠而有些发皱的衣服,大声吩咐了一句船夫回头,便寻了一个地方坐下,也不去看影十三现在如何。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极为诡异和沉默,压抑得几乎可以让人发疯。   在一片□□中,有人陷入了寒冬的枯寂,生机被慢慢磨灭,再也等不到来年和煦的春风。   在赵璟宸看不见的地方,影十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稍纵即逝,藏着的全是他半生风雨颠沛的无奈。   等船靠岸,赵璟宸率先走下船,等候在岸上的三人便看见上船前还有些愉快的三王爷黑着一张脸,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跟着下来的影十三,见他一如既往的面瘫着,想了又想,怎么也猜不到这两人方才在湖中发生了什么,只得长叹一声,认命地追赶起身影愈发飘渺就快要从视线里消失的三王爷。   到了晚上,三王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不吃茶不饮,有谁去敲门打扰他,得到的肯定是屋子里某样东西被摔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句暴怒的吼声。   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赵璟宸就变成这样,影一忧心忡忡地跑去问其他人,得到的全是一致的摇头,他又看向沉默的影十三,早已听闻湖中小舟那一段,他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脸木然不做任何回应的人。   于是影一也只得长叹一声,没再逼问下去。只是等到了外头传来悠悠的打更声,赵璟宸住的房还是黑灯瞎火一片,也没有什么动静,影一终于等不下去,不得已寻来了影六做劝说。   影六倒是干脆,他热了一碗药,直接拍在影十三面前,也不管人有没有听,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了起来:“王爷被陷害,体内毒素紊乱容易急火攻心,一旦他发火,毒素就会流走全身经脉,尤其是心脉更是遭受重创,如此,王爷身带的寒毒又会顺势而出……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加以控制,哪怕是大罗金仙都只能叹一句命不久矣了!”   影十三就坐在院子的石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发呆,也不知有没有听下去。   影六却不管了,办完事,横竖他也进不去屋子,便自顾自走人。   不久,影二也跟着出来了。   他走到影十三身旁,还没说话,影十三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已经暗自叹了口气,转头看了过去,勉强笑着喊了一句:“师兄。”   影二冲他点点头,坐在了他的对面。   “十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影十三浑身一震,随即强打精神回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又鲁莽顶撞了王爷……”   “十三,老实跟师兄说,”影二毫不犹豫地截断了话音,强迫影十三看向他。   影十三看着师兄坚定的目光,半晌,他别过眼,盯着树梢的翠绿嫩芽,幽幽地开口:“师兄一定要知道?”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轻飘飘,总让人觉得是一具空壳在说话,可屋里头的是他用性命护着的主子,而面前坐的是他打心底疼的师弟……影二自觉不该继续逼问下去,却还是敌不过烙入心中的那种执着保护的忠诚。   “……二哥,我知道了。”影十三闭上眼,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说着,又重新看向坐在对面欲言又止的影二,摇了摇头。   “二哥……可记得我的身世?”他问着,看见影二迟疑地点了点头,便笑着继续说下去,“其实我还瞒了一件事,连师父都不知道。我爹死的那一天,师父以为我一直呆在客栈里……他错了,我一直都在,就在人群中,看着我娘一头碰死在刑台上,看着我爹浑身浴血……”   幼小的他被情绪激昂的人群推搡着,惊慌地看着昔日对自己总是笑得很温柔的娘亲悲鸣而亡,看着能单手提着他满山野奔跑打猎的父亲被人捆住了手脚,放声大笑着,毫不在意那落在他身上的银刀。   尚且年幼的人,还不懂得什么是被压抑到扭曲的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看着别人受苦,看着别人遭受折磨时,甚至还能发出叫好声。似乎刀剑不落在他们身上时,这一切就变成了一出取悦人的戏。   他听见人群发出叫好声,听见他们不断呐喊着,气氛变得无比狂热,他想要尖叫求救,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处,被死死压抑着,怎么也嘶喊不出来,他惊慌失措地在人群中挣扎着,意外对上了他父亲的眼睛。   也许是血缘关系,他的父亲竟在百般折磨中看见了他,一瞬间诧异后,对他无声的张了张嘴。   他在说,快走,快走……   小小的孩童攥紧了拳头,拼命地奔了起来,不敢停歇,耳边全是尖利的笑声,就如同催命符一般贯通了他的脑袋,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跌倒了,没力气了,想起父母的笑容,想起浑身血肉已经不再完好的父亲,他又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奔逃。   当时的他逃离了,然而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魂魄却还留在那一刻,留在他父亲对他微笑的那一刻。   他的父亲说,快走吧。   而他脚下生了根,动弹不得,只能痛苦地看着他敬重的人被慢慢折磨致死。   快走吧,快走吧……   一声声的呼喊,烙入心底,时时刻刻成为折磨他的极刑。   时间悄然流逝,身姿一瞬间被拔高,而记忆却还留在低声嘱咐的那一刻,永生挣脱不得。   影二浑身发寒地看着微笑的人,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被埋葬的往事。   “快走吧……”影十三宛如叹息般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药碗,转身走向了赵璟宸的屋子。   也不知他是对影二说,还是看着童年时的自己,犹如诅咒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而影二只能留在原地,想要伸手抓住那个将要消失的身影,却又无力地垂下了。   影十三站定在门前,看了一眼手上的药碗,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和怒斥的声音,直到一切都平息后,他也不管有没有命令,直接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道劲风袭来,影十三微微侧了一下头,也不知砸了什么东西过来,他只觉得脸颊有些刺疼,一摸,已经渗出了血丝。   影十三淡定地走近赵璟宸,那人阴着脸坐在桌边,周围一片狼藉,全是他发脾气时掀的。   “王爷,请保重身体,该喝药了。”影十三将药碗放在桌上,低声下气地说道。   赵璟宸阴阴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抬手就要掀翻药碗,影十三眼疾手快一把压住了他的手,入手的冰凉令影十三不由得一颤。   两个人就着手压手的姿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最后赵璟宸率先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看着黑暗中一点虚无,突然开口问:“瑄儿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影十三稍一愣,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公主……念着沐将军的姓名……”他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想了又想,终究是微微叹了口气,又开口道,“还念叨着王爷您。”   “……”赵璟宸勾起嘴角,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她还是太傻了。”   没等影十□□应过来,他又接着说了下去,不像是在倾述,反倒更像是压在心里太久而溢出来的自言自语:“我与他素来是貌合神离,暗地里你来我往也不知试探了多少回,到底是她被护得太好,也便接受不了了。”   “……公主也不过才十九岁。”影十三忍不住开口。   然后他察觉到赵璟宸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他有那么一瞬的恼怒。   “你那么大的时候,不是早已双手染血了?本王还不知道原来我的影卫心肠那么软。”   也许是赵璟宸说话的语气太过嘲讽,影十三突然觉得再这么继续谈下去,最后心防崩溃的也只可能又是他——   于是他很干脆的一迈腿,直接以身作则堵上了那片总是能说出伤人话的唇。   赵璟宸愣是被这么个突如其来的豪迈做法给镇住了,直到那湿糯的舌尖挑逗般地舔舐着他的舌时,他才恍然回神,想要反客为主,那人又突然离开了,赵璟宸一眼瞪过去,就看到那人一把抓过药碗仰头一灌,然后又附身凑了过来。   一口苦得几乎让舌头发麻的药从那边传到了这边,还带着少于暖意,屏息间,赵璟宸不由得就将药咽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也不知谁尝得更多,稀里糊涂的就把药喝完了,还缠绵在一起交换了一番彼此的气息。   等恋恋不舍分开后,影十三整个人都焉了,半趴靠在赵璟宸腿上,一手压着心口,神情恹恹的,还时不时咧咧嘴,嘴角抽一抽。   赵璟宸眯着眼一副餍足的神情,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手下柔顺的长发,心情好了,某些不太适合的地方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影十三:“……”   虽然他一开始就抱着这种心思进来,但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太愿意在一大帮兄弟都在的时候……   “你就这么怕苦?”赵璟宸竟然也没管自己的心情,依旧顺着毛,像是在闲聊般问着。   “……嗯。”影十三犹如霜打的茄子,连回话都是憋的气音。   赵璟宸发出低低的笑声,一把捞起影十三抱入怀,影十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   “十三,你不能背叛我。”赵璟宸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着,“哪怕……你还瞒着我许多事。”   影十三浑身一震,想要挣扎出来,却被更大的力气按住了,整张脸都贴在了赵璟宸的胸口,听着那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十三……”   一声犹如叹息般的呢喃,最后一道防线终于溃不成军,影十三默默闭上了眼,温顺地接纳了面前这个男人给予他的一切。   哪怕那是如蜜糖般诱人却杀人于无形的至毒。 作者有话要说:  要知道我是蠢蠢欲动的!但是实在不敢写_(:з」∠)_百分百得挂在审核上,所以大家意会一下就好了_(:з」∠)_ 其实剧情都发展得差不多了…… 但还是没料到脱离大纲预定了( ?△`) 然后就是……这两天有点忙,人也有点晕乎,可能就来不及更新了……但是清明前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执迷不悟   第二日,影十三是跟在赵璟宸身后出的门。   众影卫眼观鼻鼻观心,闹哄哄的在院子里练着一招一式,彼此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无视。   赵璟宸心情好了,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影十三一脸青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阵子躺在床上的人是他。   两人走到院子里摆的石桌椅前,因着这老院子地方并不大,大门一进连着主厅一个院落,再一转弯,就是后厢房带着的小花园了。看架势三王爷是打算在小花园里用膳,他们一群糙汉子在一边打打杀杀的也不是道理。   于是练武的影卫们一哄而散,留了个影六站在原地,满脸狐疑地将赵璟宸和影十三打量了个遍。   谁能告诉他,这两人昨晚闹腾得有多凶?怎么几个时辰不见——这原本活蹦乱跳的快被榨干了,奄奄一息的却有了回光返照之相。   赵璟宸脸皮厚得很,被来来回回看了几眼也不怒不羞,自顾自用银箸夹了块桂花糕塞到了自家影卫的嘴里。   影十三被一块糕堵得脸颊都撑得鼓鼓的,他一边努力嚼着,一边抽空瞪了一眼影六,眼底明晃晃的警告。   “……”影六被这莫名温馨的场面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略带惊悚地看了一眼赵璟宸脸上淡淡的笑意,咽了咽口水,脚下生风果断跑人了。   所以他没能看见身后的赵三王爷用一种遗憾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复又给身边的人塞了一块糕点。   两大块糕点一前一后填入口中,影十三差点没被噎死。   他拍着胸口,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拼命嚼着,费了十分力气才勉强把卡在喉咙的糕点给咽了下去。   然后一杯还飘着热气的茶便递到了他面前,几乎就凑在他嘴前。   影十三:“……”   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今天三王爷会如此不正常?   他迟疑地抬起眼看向赵璟宸,那人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拿着茶杯的手依旧固执地悬在半空中,没有一丝颤抖。   影十三抬手想要接过杯子,却被避开了,他犹豫了一下,凑上去,被人小心翼翼地喂了半杯茶水,冲淡了黏腻在喉咙里的糕点,润了有些干哑难受的嗓子。   “王爷……”杯子刚一离开,影十三就开口唤道,结果却是被赵璟宸以身作则给堵住了嘴。   等到他得空终于能开口时,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怎么,我昨晚教的那么多,一觉醒来就全给忘了?”赵璟宸轻轻抚摸着影卫红得能滴血的脸,带着几分情绪的声音黯哑得勾人。   影十三缓了半天气又憋了半天,最终才低声喊了一句:“……少爷。”   赵璟宸满足地把人抱进怀里,温热的身体恰好暖和了他因为寒毒而常年冰凉的身体。   而影十三则默默地将脑袋靠在赵璟宸的肩上,有些无措地看着院子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偷偷汲取着这一刻难得的温情。   两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直到日上三竿,影六不得不端着一碗药迈着不情不愿的脚步走过来时,彼此之间沉默却又意外契合的气氛才被打破。   “王爷,该喝药了。”影六木着一张脸,眼神不带着点四处乱飘,就是不肯看面前的人。   赵璟宸也不说话,影十三默默接过了药碗,赵璟宸就笑着就着他的手把药给灌了下去,没有一点停歇,在一旁都能嗅到那浓烈药味的影十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没喝药他嘴里都能泛出苦味来了。   影六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喝,你那么怕做什么。”   “……”影十三闭紧嘴不说话。   赵璟宸倒是轻笑了一声,又凑上去给了怀里的人一个绵长的吻,然后笑眯眯地仍由影十三将红透的脸埋在他胸前。   影六掩面叹气,转身飞快走人,他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受春天影响突然变得甜腻腻的家伙了!哪怕一个是他主子一个是他兄弟,他只知道再看下去他就要自戳双目了!   “用过午膳,随我出去走走?”赵璟宸爱不释手地摸着影十三松松散散束在脑后的长发,随口问道。   影十三突然浑身一僵,赵璟宸察觉到了,便双手揽住他,低头凑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了?”刚一问完,赵璟宸就想起了昨天导致他们俩闹别扭的事,明白过来了,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心口却又蓦然泛起了点点酸涩,一跳一跳飞快地喧闹着,他不适地皱起眉,莫名觉得这情绪有些不对劲。   “……莫怕,只是想带你看看这南方水乡的景色,昨日……你既然不想说,进得了本王的影卫营,本王自然也是给你几分信任,不说也罢。听闻西边山上有座灵庙,香火旺盛,不过到底是寺庙,怎么都是清静之地,今日便去那儿了。”   一阵沉默后,赵璟宸松开了揽着人的双手,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番,似有些狼狈地随手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尘,又情不自禁低头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一脸茫然的人,那双如星子般璀璨的眼正毫无保留地盯着他,明亮而又透彻。   于是心一软,赵璟宸暗自叹了口气,又重新抱住了傻愣愣的影卫。   “先用完午膳,便随我去吧。”   那话里不知藏着多少的宠溺之情,影十三拽紧手中的衣角,望着远处的眼眸中情绪翻滚不平。   如此……他也只有一条贱命可以还了这难求的福分了。   “是,少爷,属下这便去布膳。”影十三轻声回了句话,赵璟宸点点头,松开了手放人离去,他不知道,就是在这一刻,有个傻瓜为他下定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   走到后厨处,一旁木桌上已经摆了三个食盒,影十三走过去掀开盖子一看,里头都放着一碟碟的菜肴,都还冒着热气。他一一打开了食盒,扫了几眼,见里面都放着不同的荤菜素菜,想了想,他又重新盖上了盒子,挑了一个空篮子,找了两个碗装满刚蒸好的白饭搁下去,一手两个盒子提着朝原路走回。   结果刚走到了半途,他就被人给截住了。   影二沉着脸挡在过道上,影十三左绕右绕都被堵得死死的,转了几圈后,影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这次相遇中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家师兄。   “二哥找我可是有急事?我正要给王……少爷送饭。”影十三差点脱口而出习以为常的称呼,突然间想起那人所谓的惩罚,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于是影二眼底的血色突然浓了几分。   “你可是认真的?”   “……”影十三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留着昨夜赵璟宸拽出来的红痕,“这是我欠的债。”   影二问得莫名,影十三回得也莫名,可就是这样的回答,立刻让一贯冷静的影二陷入了怒不可揭的状态中。   “你从没有做错过什么!进影卫营已经是我们最大的退让了,又何必连命都要抵上去?!”影二低声怒吼着,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布满了怒其不争的悲痛。   影十三稍稍后退了一步,他转了个身,背抵着墙,阳光洒进檐廊里被飘檐挡了一半,于是影十三整个人便没入了阴影中,教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不忠不孝,有违世俗,能得少爷青睐,已是三生有幸。”影十三低着头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既然我爹是罪人,那身为人子,代父偿罪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十三!”影二怒喝,禁不住走上前想要摇醒面前已经有些癫狂的人,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在他身前,一柄反射着寒光的长剑正稳稳当当地指着他。   “师兄,我一定要救他,”影十三微微抬起头,眼眸眯起囚住了细长的光芒,嘴角少许上扬,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一半的脸,那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一瞬间竟有了种令人窒息的魅惑,“你拦不住我,子母蛊在我身上,除了那人,没人能能取出,只要我与他在一起一天,子母蛊就会吞吃血肉来换取时日,你拦不住我。”   压低了的声音犹如小勾子般挠得人心底直发痒,影二盯着那站在阴影里的人,突然就恍惚了。   直到影十三迈动脚准备从他身旁走过。   “你……可曾想过师傅?”影二恢复了冷静,垂下眸,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影十三脚下稍稍一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却留下了一个轻飘飘的“有”字,刺耳得令人心寒。   影二失了全身力气倚靠在墙壁上,他第一次觉得春日的阳光是如此刺目。   若是有,他就不该去大雪山,不该进影卫营,更不该与三王爷……搅和不清。   这一切,都是在拿钝刀子磨他师傅与他这个师兄的心,只可惜当他们发现的时候,都为时已晚。   若说是错,身为管教的人没能尽到自己的职责——罪人……不更应该是他们么?何况昨夜,还是他亲手将人推入了深渊。   影二抬手捂住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掌心里一片湿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失约真是抱歉。 说起来,四五月份真是容易出问题的时间,当我准备吃药的时候,突然醒悟似乎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这个时间出现各种神奇的问题…… 于是乎大家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拖着拖着就会很引出很多麻烦的事情- - 然后断更太久了,也是因为最近事多,导致蠢作者对着码字界面发呆了一个小时就敲了一百字,简直哭倒。 似乎影十三性格要跑偏了,但是大家要记得他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啊,死倔的人在遇到挡路的问题时就会拧着劲去解决和破坏它。 嗯,其实是蠢作者又跑出了大纲设定。 ☆、庙宇之中   (庙宇之中)   影十三拿了个午膳回来脸色就很差劲,赵璟宸问了几句没能问出什么,吃了两口饭菜后,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胃口了,一丢木箸,也甩了脸色径自进了屋。   影十三呆呆坐在凳子上,盯着被用力砸上的门,抿紧双唇,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似的,藏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膝盖,手背上青筋凸起,十分狰狞。   半柱香后,他方才慢慢松开了手,长出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疲倦站了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影十三连忙扶住石桌,这才免了摔一跤的悲剧。   脑袋疼得厉害,连带着膝盖上好不容易养好的旧伤也有发作的迹象,影十三伸手抓起挂在腰带上一个扁扁的小布袋,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一咬牙,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小刀在指上划下一刀,鲜血汩汩流出,流进袋子里,半晌后血自动自发止住了,影十三又连续划了两三回,血全都淌进了袋子里,可那小小的袋子却没有被浸湿,只是从里头传出了几声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若不是影十三就把布袋子搁在自己面前,他耳力又好,怕是也听不到那动静。   胡乱舔去了手指上的血迹,影十三将布袋重新塞回腰带里,把桌子上还冒热气的饭菜都收进盒子里,稍稍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向紧闭的屋门,抬手轻敲了三下,然而却没等里头的人发令,他便一把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赵璟宸阴着脸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门,那眼神冷得几乎能化出冰刃来杀人。   想了想,影十三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饭菜又布置好,这才绕到赵璟宸跟前跪下了,低着头道:“请少爷恕罪,属下……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迎着赵璟宸的目光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还请少爷用膳,莫要再为难属下。”   赵璟宸气得脸都青了。   他瞪着面前的人,可影卫还是一脸死倔死倔的表情跪在地上,想要发脾气吧,一想到这人昨夜里顺从的表现,两人几近水□□融……又想到了更早之前,有人叮嘱的那一句“新伤旧患,时日不多”,一声泣血般的质问该如何忠于他,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刚说的“予几分信任”……   最终赵璟宸只得叹了口气,脚尖轻踹了一下跟前的人,冷哼一声道:“起来,别又折腾自己的脚,省得我还得浪费药钱。”   影十三一脸宁死不动弹的表情,依旧牢牢地稳着身形晃都不带晃一下。   赵璟宸拿起搁在桌上的木箸,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影卫,问:“你不起来,是不打算让我吃饭了?”   他说着,夹了一筷子肉片,凑到自己嘴边,又侧着脸,弧线完美的下巴微抬,尽管面色有些苍白,身形略憔悴,可骨子里的傲气还是不减半分,影十三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傻愣愣地就被捏着下巴硬塞了一嘴的肉。   “呃!”措手不及间影十三差点没被噎死,迎着三王爷不满的目光,他憋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别一激动就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乖乖吃,”赵璟宸亲昵地摸了摸影卫的脸,“起来坐,吃完了,少爷带你去踏青。”   ——影十三直接吓出一身汗,忙不迭站了起来,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赵璟宸夹一筷子菜给他,他就吃一口,不夹,他就干吃饭,直接导致到最后赵璟宸都没吃上几口,全撑着下巴给影卫布菜去了。原本影十三也是想要拒绝的,可一抬头就看见三王爷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生生咽下了话音,乖乖地当个被“服侍”的人。   好歹现在他能自己吃,万一再惹毛了三王爷,脾气一急起来要像早上那样喂他——那岂不是更加悲惨了?   于是这一顿午膳,吃得是无比融洽,只是到底有没有填饱了肚子,大概也只有此间两人心知肚明了。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影十三狼狈地收拾了残羹剩饭,匆匆奔向后厨将东西一股脑丢下去,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影卫们住的地方,跟闲得发慌的影一交待了几句,让他点几个人跟着,一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影二,他冲着那边笑了笑,却是没有说什么,径自走开了去。   “十……”影二想要伸手抓住身侧经过的人,抬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下了,他低着头,心中嗤笑着自己惺惺作态,又莫名地难过着。   影一左看右看,不明白这对师兄弟怎么忽然闹起了矛盾。   回了院子,影十三用一路的自我暗示顺利以正确的心态去面对三王爷,将方才的吩咐都告知了赵璟宸,得到他的许可后,影十三这才折返回自己的小屋子拿了佩剑,整装待发准备陪着赵璟宸去所谓的踏青。   虽说已不如在都城里时那么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但赵璟宸的排场还是摆起来了,一个管家三个侍卫一个大夫,原本一群闲得发慌的影卫死士们还打算凑齐八人大轿给抬过去,奈何赵璟宸眼皮一抬识破了他们的伎俩,随口就点了影一影七影八影十三,其他人,他愣是一个眼神都不施舍——除了靠医术脱颖而出的影六。   于是得了空的影六笑嘻嘻地背起自己的药箱子,很是招摇地朝被迫留下看家的一群人挥挥手,愉快地跟在赵璟宸身后出门了。   他们准备去的庙只是一个普通的寺庙,虽说香火旺盛,然而昨日的花朝节,许多人赶去了花神庙里头,一对比之下,就显得这西山庙冷清许多了。   可一个赵璟宸大病初愈贪静,一个影十三不喜人多喧闹,这样一来,反倒是让这两人心情更好了几番,连带着相处起来又呈现出了早起那会儿的腻乎劲,直把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看得一身冷汗,也不知该劝他们王爷勿以色为重好,还是劝他们兄弟千万要慎重交心好。   被念叨的两人心境倒是好,转了又转将西山庙外围都逛了个遍,漫山翠绿交织着山下树花挂着的红纸彩绳令人赏心悦目,赵璟宸心情大好,兴致一来给身侧的小影卫说了一些幼时听来的水乡旧闻,又与寺里的僧人说了几句佛法,哄得胡子花白的住持都亲自出来迎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寺庙后院里的一间小木屋。   结果是赵璟宸嫌人多嘴杂,把人都赶了出去,就留着他与住持两人,就着两杯清茶说了两个多时辰的佛法。等到出来时,天色都暗沉下去了,跟着来的五人有四个在屋外树下瘫成了一片,只剩得一个影十三还抱着剑,安静地低着头站在门外不远处一动不动。   不知怎的,赵璟宸忽然觉得心口某一处就塌了,似乎就这么陷了下去,而他也并不愿意去做出些什么挽回补救。   察觉到门口有动静,影十三抬起头看向门边,两人恰好对视上了,空中弥漫开寂静而又莫名的情愫。   “说好了带你走走,结果我却自己取乐去了,”赵璟宸率先笑了下,开口道,“昨日花朝节也没让你好好过,倒是本少爷的错了。”   影十三摇了摇头,回他:“是少爷体恤属下,少爷欢喜即可,属下不敢僭越。”   住持笑着打量了两眼身姿挺拔的侍卫,拈着胡子冲赵璟宸点了点头,道:“施主今日来得正巧,西山庙有习俗,二月十五后既是灯照节,天色也晚了,施主不若留下来,且看看灯照节的盛况。”   “哦?灯照节?”赵璟宸被挑起了兴致,“不知是如何?”   “呵呵,听施主口音似是北方人,想来施主也曾见过水波逐灯之行,”住持笑眯眯地问着,看到赵璟宸点了点头,他这才继续说下去,“所谓灯照节,其实也是与这河灯相似,只是河灯之行我辈不多加干涉,而这灯照节,则是一人一灯,能守过了这夜不熄不灭,灯烛燃尽,即可乞求一年平安无事。”   “这般有趣,看来我是不能缺了。”赵璟宸听得兴起,于是双掌一拍,就这么决定留下来了。   一群人跟着住持用了一顿庙中风味极佳的素斋,赵璟宸又遣人去捐了香火钱,领过住持专门送来的几个制作精巧的灯笼,顺着指点的路线出了西山庙,又往上爬了一阵,到了偏北侧的一片斜坡上。   住持说,这地方算起来还是西山庙的地,往年都是他们庙里来人到这里点灯守夜,只是今年因着北边战乱饥荒,庙里决定在灯照节这日点起长明灯,在佛祖前为众生祈福,于是空下来的地方,就干脆舍出来给难得的有缘人。   那斜坡不算大也不算小,只是临近山边,往前几步就是悬崖,人烟鸟兽罕见,时日月朗星稀,夜色正好,赵璟宸心里很是满意,一手挑着灯,一手拉着脸红得能冒烟的小影卫,遣散了其他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点了灯,将两只精巧的灯笼搁在一起,又拉着人舒舒服服地躺下了,望着天际的星子,好不舒适。   影十三被抱在怀里,倚着男人偏冷的身体,迟疑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反手抱了回去,试图暖和对方,而自己又下意识就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任由男人怎么打趣逗乐都不肯动弹。   赵璟宸禁不住笑了出来,低沉的笑声碎落在风中,影十三紧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感受着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动,悄悄握住了自己戴着的小布袋。   “说起来,我倒还是记得去年与你放河灯的时候。”突然间赵璟宸开腔打破了平静,影十三猛地睁开眼,听清了那话,略有些无奈,他也记得是那一个晚上,他们难得的温情后,他为所谓的世俗理念所困扰,下药逼得两个人几近疯狂的相缠,因此昏迷了数日之久。   “那会儿,你可许了什么愿?”   影十三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轻声回答:“……记不得了。”   赵璟宸了然点点头,道:“也是,我也不记得了。”他想了想,又笑着道,“说起来,放河灯这种事,本王也就在幼时与三皇叔一同看过。”   影十三从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微微仰起脸,男人眯着眼,总是冷漠绷紧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嘴角略上翘,整个人都透着种很容易就让人沉溺进去的柔情。   对于赵璟宸而言,他的三皇叔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在那短暂的生命里,给幼小的他留下了不一般的影响,想起来时,心中还是会有不断涌现的敬佩之意。   “那时,三皇叔领着我站在城墙上,那夜云雾重重,月色模糊,护城河上那一片星星点点却更是耀眼……他说,若是心诚,许下的愿,定会实现。”赵璟宸轻笑了一声,“大约是哄骗小孩儿的话,而本王却是信足了这么多年。”   那声音里莫名就带上了悲凉之意,影十三骤然收紧自己的手,更加用力的抱住了赵璟宸,低声说:“若是真的呢?属下……属下也曾听闻过这些……”   “哦?”赵璟宸闻言,立刻就提起了兴致,“也是如本王所听闻那般?”   影十三抿了抿唇,笑意一闪而过,“对,属下的师傅也曾带着属下放河灯,那时候,他也曾说过放河灯时许愿,只要心诚,那么上天就会听到,或许就能够梦想成真了。”   赵璟宸却是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问道:“那会儿,你多大。”   “……”影十三突然有些尴尬,他呐呐地说,“大约……比少爷您小一点。”   “影、十、三!”赵璟宸阴森森的在影十三耳边磨牙,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可一垂眸,那人就在自己怀里偷偷笑,一瞬间被捉弄的尴尬烟消云散,心中就只剩下满满的无可奈何。   “别笑!别当本王老了,那一日还给你买了个对梳,也不见你戴过——搁哪了?”赵璟宸装作生气的样子,厉声叱问。   影十三眼底全是笑意,他抬眼看着身旁的人,又偷偷抿了抿唇,从男人怀里挣脱了坐起来,乖乖地从怀里将梳子取了出来。   赵璟宸也跟着坐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梳子,端详了几眼,眼角眉梢染上了抹不去的温柔。   他那把梳子用的是凉血的牛角,有着极为温润的琥珀色,似乎是经常把玩,那颜色愈发的亮,连带着上面雕刻的梅花也更添了几分生气。   “……很好,”赵璟宸忽然间就觉得喉间有些艰涩,他拍了拍影卫的肩,轻笑了一下,“来,低头。”   影十三看了他一眼,默默低下了头——然后他便察觉到男人竟然是在为他束发!   这一日他都没怎么折腾自己头发,只是随意在脑后扎了扎,这一路颠簸过来,刚刚又在地上躺了,大约是有些乱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男人竟会亲手为他束发。   影十□□应过来,心中一紧觉得不对,刚想动弹,赵璟宸比他反应还快,一手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动。”   于是影十三僵住了身体,赵璟宸很快就将他头发束好了,意外地手法熟练,没有扯下一根头发,然后,赵璟宸轻轻地将那半圆的梳子插在刚束好的发上,三千青丝黑如墨,琥珀色的梳子透着水润的光泽,他掰过影卫的肩,让人转了个圈面朝他,那双安静注视他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璀璨的星光,明亮得灼人,那一刻,赵璟宸忽然觉得胸口的跳动变快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说什么时候结局,蠢作者默默回去写了个详细大纲,然后即使忙得在飞也依旧坚持每天码字,嗯,赶结局。 所以接下来就天天更新到结局啦! 也不多了,差不多就收了,接下来就看走不走番外了。 至于为什么,大家终章见吧。 另外谢谢琳琳的地雷(づ ̄ 3 ̄)づ ☆、至死不渝   吹了一夜风,仗着一身武艺以为自己身强体壮,却忘了不久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状态,赵璟宸如愿守到了灯烛燃灭的那一刻,而自己却无端病倒了。   他一路咳着下山,好不容易养得有些红润的脸色又变得苍白,然而他的嘴唇却是红得骇人,留在寺庙里的影六本来还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吃着菜粥,一眼看到进屋来的三王爷,吓得立刻从凳子上蹦起来,拉着自己的药箱子就冲了过去。   一番诊断后,影六黑着脸将针包拍在桌子上,怒视一旁面露担忧之色的影十三,咬牙道:“你明知主子身体不好,还让他吹了一夜风,如今初现风寒之相——你说说,你怎么办!”   影十三闻言,愧疚之意更是深了一层。大约是昨夜里他们之间的氛围太好,好得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让虚弱的男人着了凉,身上的蛊毒也蠢蠢欲动。他低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椅上的人,一抿唇,膝一弯就准备跪下去。   而赵璟宸犹如背后长眼,突然间手一展,恰好就拦住了影十三的身体,他手上发力,逼着影十三又站直了去。   “无谓,我心中自有理。”赵璟宸盯着影六,淡淡地说着,他面色白得不见一点血色,可嘴唇红得几乎能滴血,那俊美的脸又是一贯的冷漠神情,像是嗜血的妖孽般,把影六盯得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冒了一身白毛汗。   于是再没人敢出声,全都沉默地看着影六抖着手给银针过了火,顶着一头大汗为赵璟宸施针。   因为这事,一行人又在山上耽搁了些时候,直到将近午时方才收拾了下山。   恰逢山下市集摆起来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影卫们鱼贯而出,默契地找了最佳位置守护三王爷的安危,而影十三则被留下,严令跟紧了赵璟宸不许离开半步。   影十三抱紧自己的佩剑,面瘫着脸跟在赵璟宸身后,犹如鬼魂般就差没直接贴在赵璟宸背后了。   “……”被跟得有些发毛,赵璟宸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卫,他们俩距离近到他一回头,只要再往前凑一点就能亲到那人亮晶晶的眼睛,他沉默了半晌,最终无奈叹了口气,朝影卫伸出了手,“过来。”   影十三偷偷看了一眼赵璟宸,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然后立刻就被握住了。   赵璟宸满意地捏了捏掌心中骨节分明的手,拉着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走进了人群中。   影十三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前面的步伐,他盯着男人挺拔的身姿,那双紧握着自己略冰凉的手,让他想起了大雪山中不停歇的雪花,虽然冰冷却又美得让人羡慕,一点一点,慢慢融化了他眼中凝固了的那些血色,遮住了耳边尖利的笑声,周围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世间就像是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过去已经无所谓,他们只剩下了眼前的路。   影十三低下头,掩住了眼底的酸涩。   等回到了宅子,赵璟宸开始发烧,影六赶紧把人送进屋,笔一挥开了药单让人去抓药熬药,而他则赶去自己屋里翻找出逃时带过来的药瓶子。   赵璟宸已经烧得神智不清了,面色潮红眉头紧皱很是痛苦的样子,仍然死死抓着影十三的手不肯放,其他影卫想上来帮忙把赵璟宸抬上床,却是一靠近就被挥开,怕他自己伤到自己,最后众人无奈,只能让影十三慢慢地把人领到床边,再一个人把他给抱到床上躺好。   影六给赵璟宸把了脉,又扎针又灌药,还指挥着其他人在屋子里各处都点上了祛湿宁神的药草,把整个屋都熏上了浓香,烟雾缭绕犹如一片仙境般。   影十三依旧被握住手,他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人,嗅着鼻间萦绕的香雾,突然整个人梦初醒般颤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正在一边站着的影二,慌慌张张地朝他说:“快、二哥、二哥快!我房里还有驱香散,把它拿过来点上!”   影二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你忘了你身上……还有那个东西么?”   影十三捂住心口,摇了摇头,“无所谓,只要他没事,那东西没那么容易死。”   “……我不去,”影二撇开眼,“你不当我是师兄,我也没必要听你的话。”   “二哥!”   影二不管身后的人如何急切的希望,狠心拉着影六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袅袅青烟中就只剩下了两人,一躺,一坐。   影十三无力地耸下肩,低头看着男人紧闭的双眼,绝望油然而生。他恨自己,幼时没有力量去保护自己最珍贵的人,而现在,满身伤痕的他依旧不够力量去保护一个人!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上赵璟宸的脸,犹如是对最珍贵的宝物般,眼神缱绻缠绵,有不舍,亦有至深的爱。   “赵璟宸……我不会让你死的。”   影十三低下头,贴着赵璟宸的脸呢喃了一句,又笑着亲了亲他苍白的脸。然后,影十三挺直了背脊,从怀里摸出小刀,拽断了挂在腰带上的小布袋,毫不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静静地看着鲜血涌出被布袋子吸收,等到血流慢了,他又果断补上一刀,直到再也撑不住开始犯晕了,他才颤抖着将布袋子放在赵璟宸手中,又慢慢掰开腕上紧抓的手指,小心翼翼为赵璟宸捻好了被角。   等做完这一切,心中大石落地,影十三如释重负舒了口气,来不及再看男人一眼,他眼一黑,整个人就那么倒了下去。   门外守着的影卫听到声响,愣了愣,转身推开门,却险些被香雾给熏出去,他下意识屏气定睛一看——地上躺着的人,似是生机薄弱。   影卫立刻乍起,一声呼哨唤出了在暗处待命的其他人,一个传一个,将熬药的影六急急招了回来。   影六完全没料到自己只是走开一会儿,这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就突然倒了下去,脉象甚至比毒发又感了风寒的人还要弱!   “你们到底在弄些什么!”影六急得连火都不过了,针包一摊,数根银针唰唰就扎了下去,紧赶着要保住影十三最后一口气不断。   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他常年与这些药草打交道,那香雾中多出什么少什么他都能闻出来,自然也就嗅到了那一缕快要消散的血腥味。   他就说,怎么突然间影二和影十三俩师兄弟开始闹矛盾,一个还不管不顾师弟的请求狠心离开,原来是后面藏着招,不打算给他们看到!   影二离了影十三有数步之远,再退几步就能出了门,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眉宇间尽是痛苦,他后悔着自己方才的做法,以致于他的师弟如今生死不明!   “求你……求你救他……”影二第一次朝除了赵璟宸之外的人低下了头。   影六往旁边躲了一步,冷着脸道:“你别求我,既然你们都瞒着我,不肯说,那我也不能确定救不救得了他。”   “呵,”影二苦笑,“莫说是你,连我都不清楚,又该如何向你坦白?”   影六狐疑地看着他,“我瞧着你们师兄弟可是瞒了不少事,例如十三儿身上的旧毒,例如他……”影六说着,眼一转,恰好看见赵璟宸露在被子外的手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他走上前轻轻扯了一下,将东西扯了出来,讶异地发现那竟是一个绣着双生花的荷包,摇一摇,还能听见里面有几声沉闷的铃铛响。   “这是?”影六看了眼愣住的影二,干脆利落拆开了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那是一个细金錾成的小铃铛,不知是何心思被浇铸成了一座宫殿的模样,金丝交缠雕刻出壁上一朵朵盛放的花朵,影六抬手将铃铛对着晒入屋内的阳光看,透过那镂空的花纹,宫殿飞檐上悬挂的琉璃小钟流转着夺目的光芒,璀璨得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影六愣了半天,突然回过神来,像是抓到烫手山芋似的,慌慌张张将铃铛又丢入了荷包,恭恭敬敬塞回了赵璟宸手里。   “那不是六公主的……”影三在一边看了讶异,不由得开口说道,却被身旁的影一一把捂住了嘴,生拉硬拽着拖出了门。   影六阴森森地扫了一圈屋内站的其他人,压着声音道:“今日尔等所见,必要守口如瓶,哪怕有朝一日落入黄土也不得吐露半句!”   众人皆是一凛,纷纷举掌赌咒承下了这话。早前安置赵璟宸时没有一个人见过这荷包,而在影十三与三王爷独处后,荷包却突然出现了,各种缘由,不免让人浮想联翩,可一个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是已香消玉损的六公主……   “若有人敢说出半个字,哪怕天涯海角,影卫营亦将其诛杀!”   压制着心中滔天的惊骇,影卫们立下了约定,只想着,哪怕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要护住他们亲近之人。   只是世事难料,他们又怎能想到在日后,这小小的铃铛为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又留下多深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醒悟来醒悟去,吾家十三终于彻底表示我就是王爷的人了! 然后是。 大家不要潜水了!就要完结了!番外有没有就看大家的热情了!!!不然码完结局蠢作者就要修身养性去了=_= 以及JJ会吞评论……回复会变半截…… ☆、往朝如梦   最后影六直接给影十三塞了颗续命丸,全靠着剧毒来吊住他一口气。不久后影十三便幽幽转醒,影二影六上前有心想向他询问铃铛一事,可影十三紧闭着嘴,就是不肯说话,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将满腹心事吞了下去。   醒来后,影十三也不肯离开赵璟宸半步,日夜守在他身侧,熬到了最后,他脸色甚至比床上每日灌药的人还要憔悴难看,就在影六忍不住想把人打晕扛走时,赵璟宸终于醒来,众影卫莫名替影十三松了口气。于是又是补药又是熏香,影六砸下重金,毫不吝啬自己的小金库收藏就只是为了替赵璟宸调理身体,而这一次似乎上天都开了眼,不到半个月,赵璟宸就能下床溜达,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甚至连尖削的下巴都多了几分圆润。   可影十三却是与之相反,明明脉象看不出什么来了,可他就是一日日憔悴下去,总是白着脸,嘴唇不沾半点血色,影六曾怀疑是不是续命丸的毒性还在影响着,可他喂了许多解毒的药草下去,扎了针,把了脉,愣是没看出些什么来,也就没能阻止得到影十三的虚弱。   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赵璟宸当场大发雷霆,只是再生气也没用,影六手一摊,表示专职用毒的他都看不出有半点不妥了,实在无能为了。于是乎为了安抚病人的情绪,影十三悄悄买来了胭脂水粉,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往自己脸上涂了少许,让蜡黄的脸染上点白粉,唇上沾些许红。   他之前在碧情楼卧底时,虽不喜但也被迫学了不少,也正因为这样,他脸色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也没人发现什么不对劲。   包括那个醒来后总喜欢抱着他的三王爷。   “是我苛待你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吃饭?怎么那么瘦?”一日,赵璟宸惯例抱着影十三坐在小花园中,本来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突然间赵璟宸一手环住影十三的腰,颇为纳闷地问了一句。   影十三沉默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定是少爷您看错了……”   “别想着诳我,少爷可是天天抱着你,还掂量不出一个人的轻重?”想着最近似乎总是被影卫打岔了些事,赵璟宸越琢磨越不对劲,抱着人转了个圈,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少爷……”影十三很是无奈。   “说!”赵璟宸一把掐住影卫的下颚,恶狠狠地开口。   被逼问得不行了,影十三干脆地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身耍起赖皮来,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口,怎么讲都不肯抬头。   赵璟宸也是对他没辙了,早前还能仗着自己身份来压一头,可现在,他想宠着这人还来不及呢,也只能泄愤般的在用膳时多塞几口菜给影卫,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同时暗地里嘱咐影六多煮些补汤,有事没事灌小影卫几口。   可是,即便赵璟宸已经用了心,影十三的身体还是一日差过一日,连那厚重的胭脂都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憔悴。也许是南方水汽重,影十三先前在公主府养了许久的旧伤如今也隐隐有复发的迹象,掩饰得再好,赵璟宸都有好几次见到他走着走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赵璟宸看得心急如焚,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砸了影十三递上来的茶碗,喘着气怒视着他。   “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对本王说出真相是吗!”莫名的衰弱,分明就是对他瞒了许多事。赵璟宸是真气上头了,连许久未用的自称都冒出来了。   而影十三作为回应,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默不作声地跪下了。   赵璟宸这下更是气得血都快吐出来了,到底还存了几分理智,在把影卫踹倒之前,他自己先甩袖出了宅子,干脆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出了门他也不知去哪儿,自己一个人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了西山寺。   住持对这位通晓佛法知识渊博的公子哥印象不可谓不深,赵璟宸刚一踏入寺内,住持就遣了小徒弟将人引进了后院。   住持点了珍藏的檀香,又亲手煮了一壶冬茶,笑着请赵璟宸坐下,道:“这茶乃是过冬之时贫僧领着徒儿采摘炒制而成,又以晨露之水烹煮,想来施主亦是懂茶之人,不若尝尝个中滋味。”   赵璟宸也不客气,取了茶饮下一杯,紧皱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大笑一声,道:“好茶!好茶!苦中回甘,柔滑甘洌,大师不仅深谙佛理,连茶道都如此精通,赵某佩服!”   住持拈着胡子微笑,又为赵璟宸满上一杯,问道:“施主可知此茶何名?”   赵璟宸闻言,取过茶杯仔细看了看其中颜色,又嗅了嗅茶香,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恕赵某浅薄,不曾见过此茶。”   “这茶,乃是西山庙独产,那茶树是贫僧恩师年少时所手植,时经百年风雨,早前只为自省,后至贫僧之手,偶察其烹煮为茶亦别有风味,故而吾名其为‘风雨茶’。”住持笑着一一道出事实,“风雨茶香,施主见如何?”   “……”赵璟宸沉吟了一会,“大师乃是敢为之人,也难怪能尝到这等绝味了。”   “呵呵,绝味说不上,想来施主也见惯了世面,区区风雨茶不敢献丑,贫僧拿这茶出来,也只是想劝一劝施主罢了。”   “劝我?赵某可不知……有何可劝的。”赵璟宸闻言,狐疑地眯起眼看向坐在对面一直在微笑的住持。   住持却是摇摇头,道:“那一日施主看那侍卫的眼神,可不一般。若是贫僧没猜错,施主想来对那侍卫极为上心。”   一瞬间,赵璟宸神情就淡了下去,他冷冷地看着住持,冷笑道:“哦?赵某倒是不曾想大师亦是如此多心之人。”   “施主莫急,贫僧无意多加干扰,只是看着施主……贫僧就想起了恩师曾经说过的话。”面对着赵璟宸身居高位的威严,住持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嘴里却说着那些不知尘封了多少年的惊人往事,“不怕施主笑话,贫僧恩师少时亦曾有一好友,只是那时太过天真,恩师觉得哪怕不说,只要两人在一块,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会水到渠成。可惜啊可惜,上天捉弄人,还未等贫僧恩师看清自己,好友便忽染风寒与世长辞,于是贫僧恩师了悟,从此遁入空门,清净六根……”   “大师,您说得再多,皆与赵某无关。”赵璟宸打断了住持的回忆,他冷着脸,起身就打算离开。   “施主留步!”住持也跟着站了起来,“贫僧只是想劝一劝施主,莫要留得如恩师般终生遗憾!”   赵璟宸刹住了脚步。   半晌后,他缓缓回过身,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住持松了口气,倒了冷掉的茶,取了罐子里的水在一边小火炉上重新烹煮。   等待的沉默中,住持转身往柜子里取出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敲敲桌子,引来赵璟宸的注视,他方才笑着点了点桌上的东西道:“施主可知这灯笼来历?”   “……”赵璟宸决定不回话,就看着住持故作玄虚。   “这是恩师留下来的,”住持也没打算等到赵璟宸的回复,自顾自便说了下去,“恩师在世时,每逢灯照节就会提着灯守上整整一夜为好友祈福,只可惜,造化弄人,事后再多的补偿,他终究也只能看着烛火长叹——施主,贫僧不欲碍了天作因缘,也只是说一说,算是尽了贫僧所能。”   赵璟宸还是冷冷地看着住持,面前茶碗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眼睛,可他却是一动不动,依旧直直望着前方,似是透过那一片蔼蔼茶香,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那么……赵某亦有一问,还望大师解答。”半晌后,赵璟宸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撇去大师对故人之事心存遗憾一说,不知大师又是为何对我的侍卫如此上心?”   气氛顿时一僵。   住持停住了倒茶的手,他看着自己发皱的手背,忽地笑出了声。   “施主聪慧,那便请施主在贫僧回答前,先解了贫僧心中疑惑罢。”   “若我说是又如何,你还能阻了我不成。”赵璟宸瞥开眼去,随意寻了一处盯着看,嘴里淡淡地说着:“赵某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却处处打听他的身份,而今又编造了旧事假意来劝说我,赵某再愚昧,也能看出你对他的在意。”   “……呵,”住持搁下茶壶,对着赵璟宸摇了摇头,“便说瞒不住……也是贫僧心急了。事已至此,贫僧也不瞒着施主了。是,那一日贫僧乍一见侍卫便觉颇有几分面熟,尔后仔细瞧来,心中既更有了几分确定,正是贫僧故友之徒!”   说着,住持长叹了一口气,拂袖取过一杯清茶饮下,又突然将那白瓷杯狠摔在地上。   “当年故友要贫僧照顾他半月,贫僧应下了,恰逢有挂名僧人前来探讨佛法,贫僧当时也是心高气傲,一连数日与那僧人辩理,等歇停了,才发现他消失了,遍寻四处才知道,是因他离了自家师傅心中不安,一日出了寺庙,在市集中被人掳走……施主可知,那年他才九岁多一点,瘦弱得不像话,故友临行前殷殷嘱咐定要好好照顾他……可等到故友归来,贫僧只能拿出一件破旧的衣衫……”   住持面带愧疚,语气悲痛地诉说着,他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而赵璟宸听着听着,也蓦然想起与影卫间闲聊说起的往事,那人用着很平淡的语气说,自己是约莫九岁多进的大雪山,算是年纪较大的一个了。   ——却不曾想,在这地方竟也能听到他的过往。   “……你的故人,又是何人?”犹如被一刀分成了两半,赵璟宸听见自己很平静地问了一句话。   住持很快回答他:“故友乃是行走江湖借此地歇脚时所遇,他不曾告知贫僧过往,只留一个俗名,名曰‘施棋’。”   “施棋……”赵璟宸反复咀嚼着这二字,一遍又一遍念着,心中思绪转过万千,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知埋在了记忆的哪一处。   突然间赵璟宸一个激灵,他猛地盯住了住持,急急问道:“此人可是右眼处有一道伤疤,横贯了眉尾眼角?!”   住持这回沉思了许久,花白的眉毛皱起,似是在努力回想着。   “对!对!只是那伤痕浅淡,若不是灯火下仔细看去,定是看不见。”   随着住持肯定的回答,赵璟宸恍然失神,那人的身影渐渐浮现于眼前,犹如刀刀刻入心扉,依旧是那么的清晰,他甚至看见了那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在月色中对着护城河一片星星点点对他柔声说着故事……   “永义王……赵……世棋……”   赵璟宸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一处漩涡中,茫然四顾寻不到出路,只能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再无力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吾家王爷也表达心意了不要说看不出来哈哈哈。 这一章是凭空冒出来的,为了圆剧情发展,其实都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吧这文坑爹的伏笔。 唉,其实都是当年一个愣神造成的啊~ ☆、突生变故   话说赵璟宸摔了杯子甩袖出门后,影十三在院子里跪了半个多时辰,期间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影六路过发现了,找来影二两个人生拉硬拽才把人给劝了起来——影十三膝盖上的旧伤已经复发了,疼得出了一身汗,影二去拉他的时候,手下的衣服全湿透了,他想扶着人起来,结果对方却一个踉跄,直接就摔在地上了。   影六急得直叹气,托人寻来了祛湿驱寒的药草烧成灰拌了药汤直接给影十三糊上膝盖,又为他施了针,忙活了大半天才敢停下来歇息。   一边灌水,他还要一边唠叨影十三:“我说你我说你,明知道自己一身伤还非得逞强……你现在倔了啊,到时候看王爷回来了,不得治你一顿!”   影十三原本还是神游状态的在听念叨,突然听到了“王爷”二字,乍然回神,他匆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整个人直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拔腿就要跑出去。   “诶?诶你站住!都这样了还想要去干嘛!”影六急了,也跟着蹦起来想要去抓人。   影十三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底一片死气沉沉,“别拦我,我要去找王爷。”   影六愣是被吓得手顿在了半空中,他咽了咽口水,呐呐地开口:“你、你要去也不要这么……王爷不过是气急了出去散散心,你就别凑上去平白惹他生气了。”   “王爷出门前可有带人?”   “……没、没有。”影十三气势太盛,影六只能擦着汗弱弱地回答。   “王爷已经走了四个时辰了。”影十三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再犹豫,直接就踏了出去,任由其他人怎么劝阻都拦不住,在前路不断被挡的时候,他甚至还抽出了自己的软剑与众人对峙,最终影二深深叹了口气,挥手将人放了出门。   影十三给自己打了一遍气,在人来人往中匆匆而行,四顾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可是,他走遍了所有就近的街道都没能问出什么来,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他不得不寻了一处偏僻冷清的巷子停下歇歇脚,缓和一下紧绷的心情。   靠着长满青苔还有些湿漉漉的石壁,影十三闭着眼,强迫自己一遍遍吐纳调整,耳边听见水珠滴露的声音,感受着春风轻抚过脸颊,影十三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缓缓睁开眼,正要长出一口气,突然眼神一凝,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他一拧腰,整个人往一旁翻去,随着几声利器破空的声响,几柄小银刀登时插入方才他所靠的石壁上,力道之大让小银刀只剩了个刀柄在外头。   影十三抽出自己的软剑,戒备地看向银刀飞来的方向。   一张熟悉的面庞从黑暗中现出来,俊秀的脸上含着笑意,一袭青衣长衫,衬得来人愈发俊朗温润。   “……是你。”影十三哑着嗓子道,“你怎会在此。”   来人正是先前与影卫营结下梁子的李府大公子李大。   李大笑眯眯地把玩着手中的梅花筒,只要他手稍稍一转就能射出数十根梅花针,他看着影十三,笑道:“怎么本少爷就不能在了?只是过来看一看,却不成想,竟还能抓到小老鼠一只。”   他说着,突然舔了舔唇,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都城里满是通缉令,你在这儿——那就说明,那人也在了。”   影十三顿时一惊,抬手挽了一个剑花就杀了过去。   这一下颇有些措手不及,李大匆匆转动手中梅花筒,眼睁睁看着梅花针有一半落空了,他急忙旋身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狼狈地接下了影十三当头一击。   两人瞬间就战在了一起。   要说李大武技也不算是好,奈何影十三最近身体正差,一招剑式还未走老力道便已泄去,他又处于主动进攻的一方,连连出击,气息很快就乱了,两厢较量之下,影十三甚至是落了下风!   李大原本还接得有些手忙脚乱,时间久了,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眼一眯,他果断收手回身又撒出一把梅花针,趁着影十三挥剑格挡的时候,从怀里顺出了只翠玉笛子搁在嘴边吹响了。   第一声笛声响起时,影十三挥剑的动作一滞,左臂便中了数支梅花针,他咬牙提气,脚尖一点踩着墙面借力自上往下杀向了李大。   李大用力吹响了第二声笛音。   影十三晃了晃,脚下一软就摔倒在了地上。他刚一落地,手腕随即一撑翻了半圈,借着未尽的力道一蹬脚尖整个人滑向李大,右手长剑划出剑招的同时掌心拍地腾空而起,双脚如钳子绞向伫立的李大!   电光火石间,李大来不及反应,被生生绞住了身体,影十三一得手,拧腰瞬间将李大撂翻在地,屈膝狠击李大腰腹,手中长剑顺着去势削断了他半只手掌,锵一声钉入了李大脑侧的石板上。   李大痛呼出声,恶狠狠地盯住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你会后悔的!”李大吐出一口血沫,狞笑着开口,“既然你可以抵御音蛊的控制,总会遭到反噬的!”   影十三正觉得自己头发晕眼发黑,听到这一声乌鸦嘴的诅咒,脸一黑,抬手拔剑又是狠狠一下,直接洞穿了李大的琵琶骨,听着他凄厉的惨叫声,影十三心中愈发的愉悦。   正欲抓准时机杀了面前这人时,影十三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阴冷,瞬间随着经脉流转至全身,他手一抖,竟是再握不住剑,在生死关头丢了自己的武器!   李大眼中精光闪过,猛地抬头撞向还压着自己的人,而影十三被浑身蔓延入骨髓的阴冷所困,无力闪躲生生挨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声,眼前血色爆裂开来,紧接着后颈一疼,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身上的重负被丢开,李大拼命喘着气看着被血模糊了的天,有些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   一名北疆男子鄙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脚踩住不省人事的影十三,冷冷地开口:“起来,出门买个吃的也能把自己弄得那么惨,没用!”   李大慢吞吞地拔出还在身上的剑随手丢开,喘着气坐了起来,笑眯眯的对北疆男子道:“你别看我这样,这一回,可是给四王子抓到了一只很聪明的老鼠呢。”   北疆男子狐疑地看了一眼面朝下生死不明的影十三。   “喏,你别把他弄死了,带回去,保准四王子会给你奖赏。”   李大依旧唠唠絮絮着,北疆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弯腰一把抓起李大的领子把他丢到了肩上,又一手捞起影十三,拖着走向了回路。   “哎哟……你就不能轻点……”李大被猛一颠簸,一口血又吐了出来,趴在男人肩上上下起伏苦不堪言。   然而人家并不打算搭理他,只是脚步飞快往回赶,于是李大顶着半口气,险险在到达时撑住了,差点魂归西天。   一回到落脚的地方,男人把李大和影十三一并丢到了大厅里,主座上正坐着两人在商讨事情,突然间一大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一个差点吓得从椅子蹦起来,一个则是玩味地挑起了眉。   “怎么?”   听到主座的人开口询问,北疆男子指了指在地上猛咳的李大,撇撇嘴说:“问他,属下只是路过。”   “咳、咳咳咳,四王子,您仔细瞧来了,这可是、咳咳咳,您那人身边的影卫。”李大一边咳血一边说着,暗地里冲北疆男子翻了个白眼,自己抬手把身上大穴给封住了。   “哦?”发问的人被引起了兴致,施施然起了身迈步走向躺在地上的影十三,脚尖用力把人翻了个面,待他看清了那张面孔,随即沉下了脸,磨着牙开口,“影十三。”   “……四王子?”北疆男子察觉不对劲,把李大推开了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四王子——赵璟婴冷笑地蹲下来,拍了拍影十三布满血污的脸,冷声道:“我那三哥身边的人,哼,也不过如此。”   李大与北疆男子对望一眼,同时选择了沉默。   赵璟婴厌恶地擦了擦手,正欲起身时,他动作突然一顿,狐狸眼眯起细长的弧度,下意识看向了自己挂在腰间的小草笼。   原先寂静无声的母蛊虫,正在里面急躁地转着圈,身体摩擦着草藤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这、这怎么会……”李大也看到了小草笼的动静,诧异地张大了嘴,“我是在他身上下了音蛊,莫非是音蛊……”   说着说着,李大就默默闭上了嘴,百米内蛊母察觉子蛊气味便会躁动,可这四王子身上的蛊母是刚刚才有动静,说是因为音蛊的原因,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而赵璟婴冷冷地盯着影十三,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解下了小草笼放在影十三身上,看着笼子里的蛊母愈发躁动。半晌后,他垂下眼看向影十三腰带上挂着的小布袋子,伸手过去一把就给扯了下来。   挑开荷包的束口,草笼子里的蛊母撞得笼子都在摇晃了,赵璟婴面不改色的将荷包里装的东西倒出来,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响,蛊母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呵,”赵璟婴用指尖挑起铃铛的小勾,任由它在半空中摇晃着,又将小草笼重新放回身上,“子母蛊——看起来,三哥身边这影卫不简单呐。”   他一边说着,猛地握紧了铃铛,站起来一脚踩住了影十三的胸口,冷笑对他说:“怎么,还想继续装下去?你不醒来,我便让你瞧瞧子母蛊发作的痛苦!”   影十三闷哼一声,抬手抓住踩着自己的那只脚,五指成爪瞬间扣入血肉之中,慢慢地睁开了眼。   赵璟婴却不甚在意,他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血腥的笑:“影十三,这名字不错。”   影十三突然感觉到了危险,来不及闪躲,他就看见赵璟婴一手摇了摇掌中的铃铛,一手扯下小草笼丢到他身上——那蛊母嗅到了子蛊的味道,暴躁终于达到了一个极点,瞬间咬破了草藤,一口细密的利齿咬住他露在外的皮肤。   影十三闷哼一声,身上的蛊虫感受到了蛊母分泌出的粘液纷纷躁动起来,被压制的阴冷从心口一缕缕冒出,他咬着牙,强忍着那蚀骨的阴冷钻疼想要爬起来,赵璟婴眼神一冷,脚下用力一蹬逼着影十三松开了手,抬腿直接把人给踹飞了出去,直到重重撞上墙边才停住势头,伤上加伤,影十三撑不住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我倒是没料到你身上竟也会带有子母蛊,”赵璟婴慢悠悠地走到了狼狈不已的影卫身旁,“还有……当年种在赵家祖宗身上的雪蛊……”   影十三猛地睁开眼,牙关一合一口舌尖血喷出,借着那一刻的疼痛驱了身上的阴寒,又逆转真气硬是咽下喉间涌起的血腥,整个人从地上弹起,瞬息间手中短刃便已抵在了一袭红衣的赵璟婴颈上。   “闭嘴!”影十三哑着嗓子警告他,而他自己却因为不要命的举动使得胸口一阵阵闷疼。   赵璟婴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   他一动弹,影十三手就跟着动,短刃立刻就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渗出,可赵璟婴仍是放声大笑着,还挑衅地看着影十三,语带嘲讽:“怎么,心虚了?若是让三哥知道了,你猜猜,他会作何反应?哈哈哈——”   那些埋在土里的一件件过往被残忍揭开了,身负重伤又忍受蛊毒发作时的无尽痛苦,内外双重刺激之下,影十三终于彻底崩溃,随着心口轰然炸裂开的疼痛,他眼前被铺天盖地的血色占据,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璟婴上线,就是那个喜欢穿红嫁衣的老五啊,就是那个北疆四王子啦。 然后,吾家十三可是为了王爷跑到人群去了! 这一章……的线索可能得到番外去收了=O=突然发现结局似乎写不到啊…… 有关于子母蛊与铃铛的故事。 所以大家真的不打算来点评论什么表示一下吗!明天结局了! 打着打着蠢作者下意识就Ctrl+S了,O__O "… ☆、断崖断魂   等赵璟宸回到老宅子已经是第二日晚的时候了,一干影卫迎上来,打头的影一愁眉苦脸地朝他请了安。   “王爷,您可曾见到十三?”影六受不了影一的磨叽,干脆自己跳出来问了。   赵璟宸闻言,朝他看了过去,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影二影六心中立刻一紧,两人对望一眼,直接就跪在了赵璟宸跟前,恳求道:“王爷仁善,还望王爷看在十三忠心护主的份上,求王爷发令让属下等前去寻找十三!”   “……他又闹出什么事了。”赵璟宸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很是疲倦地问,“你们没人跟上他?”   “回王爷,十三见您许久未归,心中担忧,便……便决定出去寻找……”影六被问得底气稍显不足,发现赵璟宸看他的眼神愈发冷漠,他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   “找!”   赵璟宸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下了个命令。   影卫们纷纷应下了,一个个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之际,突然间宅院的门被人拍响,影十八推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嘴里还不断地呼喊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他看一院子的人都看了过来,更加激动地喊了一句,“十三儿出事了!”   赵璟宸脸色立刻就黑了下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众人终于弄明白缘由。原来影十八在看门的时候被人塞了一件信物和一封信,信物是一把琥珀色的牛角梳,而那封信写的则是影十三现今的下落。   ——若想知道你那影卫的下落,辰时断崖边,不见不散。   薄薄的一张纸上,如是写着这么一行字。影卫们先是传阅了一圈,再恭恭敬敬递到赵璟宸手里,而赵璟宸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握紧了拳头。   “赵璟婴!”他咬牙切齿地说。   这名字一出来,影卫们立马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左看看,右看看,连最有主意的影三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半晌后,赵璟宸压住抽痛的眉心,下了一个在日后令他后悔莫及的命令。   他说,影卫营接令,全员出动,救人!   于是影卫们背上自己的武器,跟着赵璟宸赶到了信上所提的地点。   所谓断崖其实就是灯照节那夜赵璟宸与影十三所去的西山庙斜坡,只因那里临近悬崖,于是百姓们也就直白的给那地儿取了个名叫断崖。只是那断崖下较为特殊,是一条汇集了城镇所有溪河的大江,江水滚滚直通入海里,一去不复返,于是断崖又有了个别名叫“回头江”。   从老宅院过去那儿并不算近,加之赵璟宸心中焦躁,下意识放慢了脚程,十几个人紧赶慢赶,愣是过了时间才赶到断崖,而那儿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赵璟宸几乎是在那一抹耀眼的鲜红进入眼中时就停了脚步,还是影卫们感到莫名其妙回头看向他时,他才慢慢地挪动步伐走了过去。   “璟宸哥哥。”记忆中的人依旧带着肆意的笑容,还像是他们没有闹翻之前唤了他一声,道,“你终于守约了。”   可赵璟宸却看向了他的身旁。   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影卫被人架着,低垂着头,赵璟宸离得那么近,也难以察觉那人的气息,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到底是生是死。   赵璟婴察觉到了,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伸手一把掐住影十三的下颚抬起了他的头,露出了他那张被血糊得看不清的脸。   影二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一旁的影一和影三迅速反应过来死死拉住了他,硬是不让他动弹,于是影二只能咬牙站在原地,忍着内心的煎熬,默默等待主子的决定。   “你待如何?”赵璟宸沉着脸,说话的语气也轻飘飘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内心情绪。   “我待如何?”赵璟婴反问了一句,笑容愈发灿烂,“那么,赵璟宸,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一把抓过影十三的衣领把他拎到悬崖边,影卫耸拉着手脚低垂着头了无声息,而赵璟婴逆风而立,一身红衣翩跹如火在崖边燃烧着,长发用一根红绳束起飘扬在风中,几缕发丝遮住了那双墨绿色的狐狸眼,那眼眉微弯的笑容忽隐忽现,却更让人感到心底发寒。   一时间崖边寂静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众人听见青年用那带着鼻音,语调微微上扬令人酥软的声音问他的哥哥,问他——   “就在这儿,我和他,你选择谁。”   影二猛地抬头看向赵璟宸。   赵璟宸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他背着手,挺拔的身姿不动如山,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他半晌没有开口,直到赵璟婴不耐烦拉着影十三又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都险险站在悬崖边时,赵璟宸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前踏了一步,同时说道:“三哥心里念着谁,你不是最清楚么?”   赵璟宸还想往前走去,而赵璟婴眯起眼,直接抽出一柄小弯刀抵在影十三脖子上逼停了他的步伐,赵璟婴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得轻笑起来,红艳的舌尖舔了舔嘴角,带着几分挑逗性,逼问道:“如果我知道,那么,他又算什么?”   影卫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赵璟宸嘲讽的声音随着风飘散开来,落在了长着嫩草芽的斜坡上,“他不过是我府中养的一条狗。”   一直没动静的影十三突然慢慢抬起了头,他睁着染满血的眼,不知看到了哪儿,眼神显得很是空洞。   赵璟婴粲然一笑,随手就把手里的人丢到了下属身旁,就像丢开了一块破布似的,他迈前一步正想要开口时,突然周遭一片喧哗,众人纷纷警戒起来,就看见树丛土堆里忽地窜出了许多手握利刃的人,迅速把他们给包围了起来。   连那下山唯一的道路都冒出了身着轻甲手提长刀的人,逼得赵璟宸身后的影卫不得不也都站了出来,围绕着他形成一个保护范围。   “你们……”赵璟婴收起了笑容,沉着脸看向从山下小路走上来的一个人,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怒火。   那人身着银盔甲,周围还跟着四个同样着装的人,五个人信步走到斜坡边,领头的银盔甲朝着赵璟宸和赵璟婴一抱拳,笑道:“属下参加三王爷,五王爷——哦,不对,应该是——”那一瞬间,银盔甲的语气变得阴恻恻的十分渗人,他说,“属下应该称呼你们为逆贼了。”   赵璟宸身边的影六立刻被气得跳了出来,手一扬数枚银针就飞了过去,却被银盔甲轻描淡写的避过了。   “上!谁能活捉这两个通敌叛国的逆贼!赏金千两!”   这么一招呼,银盔甲也不打算客气着来了,他手一扬,伴随着一声呐喊,断崖顷刻间就被喊杀声填满了。   赵璟宸身边仅剩得十个影卫,胜在个个都是刀尖上拼杀出来的武艺好手,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他们还是防得游刃有余。只是赵璟婴那边就只带了四个人,原本还有人看着影十三,到后来实在是凶险万分,不得不丢下他全顶了上去,而赵璟婴自己早已杀红了眼,红衣染了血,艳丽得触目惊心。   赵璟宸自己也握着长剑拼杀着,他朝自家弟弟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看了看离自己很远的影十三,抿了抿唇,最终吩咐了三个影卫过去帮赵璟婴。   不久前赵璟婴是如何对影十三的,众人都看在眼里,这下接了这么一个命令,几乎个个人都有些忿忿不平。但命令就是命令,影三任性不肯过去帮忙,影二看了他一眼,握紧剑柄杀了过去。   他冷静得就像是最优秀的杀人工具,可那剑柄上青筋乍露的手背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狗皇帝!没本事只能当缩头乌龟!”一个照面的功夫,赵璟婴几乎杀到了银盔甲跟前,他被另外两名身着盔甲的人拦着,剑锋碰撞的火花中,赵璟婴朝他们嗤笑着说道,同时一扬手,身上藏着的蛊毒就放了出去,立刻那两名盔甲人就中了招,蛊虫咬噬血肉钻入骨中,令人胆寒的疼痛逼得铁铮铮的汉子满地打滚,恨不得自我了断。   “呸!”影三看到了,不由得唾弃道,“就他那种阴险小人!那里还需要人保护!”   他喊得大声,但山坡上全是打杀声,几乎已经被淹没了。但赵璟宸还是听见了,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影三一眼,一言不发继续与面前源源不断涌现的人厮杀着。   只是他原本就受了伤,伤了根本,这两日心境又起伏不断,在长时间的杀戮中,赵璟宸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开始变得有心无力,他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利器,却因为手脚突然的疼痛而顿了半息,左胸口立刻就被划开,饶是他往后退了却还是留下一道深深的口。   皮开肉绽,十分狰狞骇人。   一旁的影三见到了,一个箭步上前替赵璟宸挡住了攻势,顺势接下了他的敌人,以一对五,一把长刀防得水泄不漏。   赵璟宸连连后退,捂着胸口的伤低喘着,他身上的寒毒似乎发作了,心口冒出一缕缕寒气,一点点渗入骨头,浑身犹如被砸碎了般疼得让人恨不得能够死去,以求一了百了。   影三防得住他的前方,防不住后面来的敌人,赵璟宸正忍受着寒毒的煎熬,一身都是破绽,银盔甲逮住了时机一刀杀了面前挡路的侍卫,直接冲到了赵璟宸的身后,举起大刀就要当头劈下!   “不!”   赵璟婴目呲欲裂,脑中一根弦崩断,他失了理智丢出身上所有的蛊毒,连前去帮忙的影二都不小心中了招,喉咙犹如被一只大手扼住,呼吸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道黑影冲出来挡在了赵璟宸身后,生生替他扛下一刀。银盔甲一击不中,反手抽过一个同僚的长刀往前刺去,那黑影慢了半拍才挥剑格挡,而长剑似乎是因为方才的格挡受了重创,在抵住长刀的时候忽然发出清脆的声音,剑身瞬间布满裂纹,黑影躲闪不及,被银盔甲一击洞穿了胸口,脚下刹不住直直往后退去,狠狠地撞上了赵璟宸。   银盔甲正欲乘胜追击,那黑影忽然抬起头朝他扑过去,一只手抓住长刀,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猛地刺入了他的眼睛。银盔甲发出一声惨叫,同时黑影一口咬住银盔甲露在外面的脖子,狠狠地撕扯下了一口血肉,手中匕首拔出,又猛地捅入银盔甲另一只眼。   银盔甲疯狂地掀翻了身上压着的人,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会握着手上的武器乱转,疯疯癫癫地嚷着叫着。   黑影在地上滚了两圈,趴着半天没动静,一个身着轻甲的人恰好在他附近,见状趁机上前想要夺了他的性命,结果黑影像是脑袋后长眼睛似的,一个挺身翻起来,手中匕首一挥,直接就割断了来人的喉管,滚烫的鲜血顿时飞溅。   黑影慢慢地转头看向赵璟宸,见他被赶过来的一个影卫护住了,这才随手抽了地上尸体的武器加入混乱的战局中。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别人砍他一刀,他就面不改色地砍回去,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下,很快,黑影周遭基本就被清空了,地上尸体累累,连风都吹不散那浓郁的血腥味。   黑影低着头站在尸堆里,一身黑衣被血浸透全贴在了身上,他沉默了半天,忽然抬起头四处张望,那双眼睛黑得藏不住一点儿光,眼神空洞得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赵璟宸捂着伤口,黑影一步步走向他,赵璟宸依稀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铃铛声。他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他看着黑影朝他伸出手,布满血污和泥土的掌心中躺着一个精巧的铃铛。   “十三?”   赵璟宸轻声喊了一声。   黑影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又将手往前凑了凑,示意赵璟宸拿下那个铃铛。   赵璟宸顿了一下,抬手接过铃铛。   奇异的,他开始感觉身上的阴冷慢慢消退了,那犹如骨头碎裂的疼痛也似乎减轻了。   “十三……”赵璟宸看着黑影,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叹息般开口道,他正想继续说下去,突然间听得赵璟婴一声惊呼,他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身上猛地扑过来一个人的力道,赵璟宸一愣神,就感觉腰上狠狠中了一掌,他张口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连连往后退了数十步才险险停住。   赵璟宸不可置信地看向影十三,就见他站在悬崖边上,三千青丝早已不复曾经的柔滑,蓬乱有如乱草在风中飞舞着。影十三伸着手,咧着嘴在笑着,正是他打出了那一掌。   赵璟宸张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影十三却没有去看赵璟宸,他脚下踩着灵活的步法,一把拽住了身侧一个敌人的长刀用力一扯,把人扯得带向他的同时回身蹬开跟着攻过来的一个人,他再一扭腰,双手恰好抓住前一个人的脖子用力一拧。   紧接着,影十三箭步冲向前方扑向仅剩的那两个穿着银盔甲的人,一手一边卡着对方的脖子用力往后扯去。银盔甲拼命挣扎的同时丢开了手上的长武器,从腰侧抽出短刀刺向卡着自己脖子的人,可影十三却是面不改色的受了几下,愣是把两个人从一边迅速拖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长啸一声,忽地发力把人往前扯去,还处于愣神状态观战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影卫们想要冲上前去,可从赵璟宸被打了一掌到影十三突然袭向银盔甲只是短短数十息间,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影十三已经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拉着两个人,纵身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这一刻赵璟宸和所有影卫都离得太远了,根本来不及抓住影十三,只有一个影二距离最近,可他身中蛊毒连呼吸都是奢望,想抓住影十三却是心有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从崖间消失,坠入下方被江水吞噬。   到这一刻,赵璟宸才突然明白为何方才影十三会袭向他。   蛊毒发作时为了躲避敌人,他已经离崖边太近了,到最后只要有人不怕死,冲上来就能把他给拉下去。而影十三为了让他远离危险,另一面又为了替他挡住两侧袭来的人,不得不朝他击出一掌。   然而在这之前,他什么也没有对他说过,甚至还说出了那样伤人的话。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连生死都罔顾的人,完成了那一句“以此命护王爷永世”的诺言。   他活下来了,却失去了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是结局。 感觉会被打哈哈哈哈! 我自己瞅着都觉得烂尾了_(:зゝ∠)_ 嗯,这是一场赌博,谁先交出心谁先丢了理智,谁就输了。就算王爷没有那么说,影卫十三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彼此之间还会有身份的界限存在。 所以大家要打就去打王爷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看着看着感觉……就烂尾了。 因为各种原因断更,然后剧情断断续续的,写着写着后面几乎所有人的性格都崩坏了包括最容易写的面瘫影二…… 然后为了收伏笔,收一个就得砸另一个来圆,到后面这几章基本大纲都跟不上了,剧情天天离家出走…… 但是这个结局还真是大纲上的。 _(:зゝ∠)_ 好吧后面还会有更新的。 因为蠢作者自己都看不下去烂尾了…… 然后…… 后面剧情也是大纲上的! (所以预览时字体乱七八糟的很难检查……) ☆、终章   断崖一战,赵璟宸这边全歼朝廷派来的人,却牺牲了两名影卫。   一个影三,一个影十三。   一个为保护中了蛊毒的影二以一对众,流尽了身上的血,笑着倒在了他的怀里。而另一个为了自家王爷,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连尸首都收不到。   对于从不失手的影卫营来说,这是除遭受叛徒那次之外最大的损失。他们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去救他们。   影卫们沉默地为影三整理,而赵璟宸为影卫讨来了解蛊毒的药后,便默默看着滚滚而去的江水什么也没说。   直到影一低着头朝他请了罪,盯着回头江的赵璟宸才恍然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影卫们,转身朝下山的道路走去。   “赵璟宸!”   忽然间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璟婴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众人朝他看过去,他带来的几名侍卫全都战死了,在一堆尸首中,他一身血衣显得异常骇人。   “你就打算这么离开么?你把我置于何地!”   那语气里充满了指责,赵璟宸迈动的步伐猛地停住,侧过身看着身后渐渐陷入癫狂的人。   赵璟婴眼底燃起了希望。   “那时他在你身边。”赵璟宸淡淡地说着,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耳中,“我要保住他,而你会很相信我。但是现在,我不想原谅你。”   “赵璟宸!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条狗毁了我们兄弟之情?!”赵璟婴眼睛慢慢变得通红,一旦丢开唯一的束缚,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兄弟之情,赵璟婴,在你燃起异香催动我体内寒毒的时候,在你放言要灭我赵国的时候,我和你,是敌人。”赵璟宸勾起嘴角,笑里藏着凛冬大雪,冷得让人心惊,“如今他因你而亡,从今往后,本王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他不再理会歇斯底里的赵璟婴,带着一众伤残的影卫径自下了山。   从那以后,赵璟宸就像彻底没了心一样,他不再笑,也很少开口,每一次张嘴吩咐下去的都是染着血的命令,从拉拢朝廷中立的大臣,到影卫营暗杀每一个对他有不满之意的人……他从最早的退让,到如今一步步紧逼收割着皇帝的势力,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过渡,就像是在突然之间心血来潮,想要这么做,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赵国三王爷即使被盖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他也依旧有着自己的人脉和势力,虽然谋反一路走得不算顺利,但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渐失人心的大皇子总会被推翻,赵国又将会换一位真龙天子。   只是,少了一个人的陪伴,赵璟宸已经完全失去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等不下去了。   于是带着还未完全恢复战斗力的影卫营,赵璟宸重新回到了都城,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开始密谋起不久后的逼宫。   影卫们纷纷阻拦,劝说他们的王爷在这种时候应该韬光隐晦,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赵璟宸听完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个字也没说。   直到众人发现他解下了影十三留下的铃铛,不吃不喝,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少了子母蛊压制的寒毒几欲发作,影卫们才慌了神,影一不得不站出来跪在他面前请罪,并保证影卫营一定会忠心追随着三王爷,只求他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又把头磕出了血,染红了青石板,赵璟宸这才给了他们点反应,收回了铃铛慢慢起身进了屋。   至此,再也没人敢劝他一句,就怕一个不合他心思,这任性的三王爷就拿自己的命来折腾。   只是赵璟宸手中的利刃大伤元气,而大皇子常年高居皇位所攒下的势力也不差,两厢拼杀之下,虽然谁都讨不到好处,可剑拔弩张的局势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直至有天影八出外查探消息,到了日落西头也不见人影,在众人做了最坏的打算时,他带回了一个人,而那人,彻底让赵璟宸手中的筹码压过了大皇子。   正是与北疆皇室有着莫大关系的碧情楼楼主拉古。   那一日没人知道他们关在屋子里说了什么,只知道,在赵璟宸与拉古见面之后,赵璟宸的攻势便一发不可收拾,皇帝甚至被逼得只要是有半点儿忤逆他意见的大臣,都会被盖上有谋反之心的印章,无一不被抄家判九族。   朝廷气氛日益紧张,终于在流民暴动抢掠了两座城之后,那些还有血性的大臣们怒了,一个个当着皇帝的面扔了头上乌纱帽,仰着下巴出了金銮殿,纷纷投奔一早就给他们暗示的赵璟宸去了。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赵璟宸与皇帝之间的纷争正式搬到了明面上,被人记入了史书之中。   在都城历经半月之久的血雨蔽天,这一场毫无悬念的争斗才真正落下帷幕,胜者站在了高位享受着万人朝拜而,败者成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孤零零死在了他曾经的寝宫里。   连尸体都没人收。   身前万顷盛名,身后却是凄凉悲寂。赵璟宸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就把大皇子埋了,见证了三代皇帝变换的李太医颤颤巍巍跪在新皇跟前,抹着泪为那可怜人求饶,而惊闻变故的四公主也赶回来跟着为她的大哥求情,两厢相逼之下,赵璟宸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传令厚葬大皇子,准入皇陵。   在这之后,赵璟宸以雷霆手段整治了一大波有异心的人,修改了早先令他不满的条条框框,又拿着沐尘禹托影十三带给他的虎符收拢了一大帮有血性的将士,调兵遣将一步步谋划着反杀北疆,将那些蛮人给赵国子民带来的痛苦全数还回去。   接着,他全然不顾众人反对,直接把影卫营全派出去寻找影十三的尸首,而他自己则孤身上了大雪山,挑选着下一批进入影卫营的人。   期间他路过了许多年前遇见影十三的地方,恍惚间似乎又见到那双灿然如星子的眼眸,小心翼翼的目光偷偷注视着他,柔软得就像是小兽一般,带着小小的希冀。   可是再一晃神,所有的一切又都如镜花水月般悉数消散……   赵璟宸蓦然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走着,眼角笑出了泪,滚落在地上凝成冰珠子,在大雪山的寒风里被吹得粉碎,连着昔日的音容笑貌都一起消失无影无踪。   等大雪山一行结束回到了皇城里,赵璟宸一纸诏书传位与八皇子,朝中众臣愕然,纷纷出声阻拦,可赵璟宸只是一脸漠然的将影卫令交予新帝。   八皇子拿着影卫令,还显得很稚嫩的脸上一片茫然,他怔怔看着自己的三哥,就听见那人直言先前影卫营那些影卫对他忠心耿耿,与他同生共死,不便强迫他们跟随新主。而影卫令素来隶属皇帝,于是他便去往大雪山寻了新一批影卫死士,为空掉的影卫营注入了新血。   八皇子还想要拦住任性的前一任皇帝,可赵璟宸只是轻轻一甩,就把小皇帝给丢到了龙椅上,然后他站在殿门处,拱手微笑着祝贺新皇登基,再一转身出了殿门,从此朝中不再有人听到他的消息。   赵璟宸重新回到了南边。   他就呆在水乡不远的一个小村落里,他不敢回去老宅子住着,因为怕到了那里,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会让他想起死去的那个人,想得撕心裂肺,一场大梦醒来却只有满手的空。   忠心追随着他的影卫们依旧每日在寻找着落入断崖下江水中的影十三,拼着一股气,扬言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在什么消息也没找到时,忽然间就到了逝者的忌日。那一天赵璟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无声笑着,而影二独自一人来到断崖边,提着一坛陈年酒,一遍又一遍洒落在当时影十三跳下的位置上,叫那块儿的黑土都染上了酒香,熏得人眼发疼。   影二摔了酒坛子,仰天长啸,温热的液体自他眼角滑落,划过了脸,就像是利刃掠过生生的疼。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影二盘腿坐在崖边,无悲无喜地看着滚滚江水放空了思绪。他就那么枯坐到了第二日天明,这才默默收拾了准备下山,绕到西山庙时他下意识走了进去,相较之前又苍老了几分的住持双手合掌对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影二苦笑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默然咽了下去,面前这人是导致了这一大堆事发生的根由,可如果不是这人的一时疏忽,也许他的小师弟也不可能在见到自己父亲受凌迟之刑后还能那么坚强地活下去。   于是影二回了礼,转身打算离开。   “……是阿二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询问,带着迟疑和不可置信。   影二浑身一震,慢慢地回过头。   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总是一脸笑意的人再那么多年后依旧是一身白衣飘飘,只是他似乎也逃不过时间的折磨,脸上多了些皱纹,黑发里也沾染了白雪,可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却还是没变过。   “……师父。”影二一开口,忽然就哽咽了。   赵世棋——昔日的永义王,如今漂泊江湖不定的白衣人赶紧上前把自己的徒弟领进屋里,点了香煮了茶,耐心陪着等人缓下神来。   直到他确定自家徒弟已经从起伏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才踌躇片刻,盯着面前的人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十三可在?”   那眼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一瞬间影二无比痛恨着自己忠诚的主子,他张嘴就想要将一切都说出来,想要彻底抹黑赵璟宸。可真要开口时,他眼前又蓦然浮现出自家师弟的脸,想起他笑着说“能得少爷青睐已是三生有幸”……最终影二敛了眸,不带一丝感情的将所有事全盘托出——除了故事中两人惊世骇俗的纠葛。   赵世棋听罢沉默许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影二带他前去寻找赵璟宸。   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一边是发誓忠诚一生的主子——两相比较之下,影二毫不犹豫就将人带到了赵璟宸面前。   两位三王爷一见面,老王爷就毫不犹豫给了小王爷一巴掌,直把人扇得脸都肿了起来。   “我让他留在你身旁,不是让你作践人,我是希望你能护着他。可你做了什么?”赵世棋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冷声说道,“他曾求我为他隐瞒一事,如今人已不在,我觉得,我也没必要保着这秘密太久了!”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赵璟宸有些发懵,他茫然看向记忆中本该死去的老王爷,混乱得头疼欲裂。   可赵世棋已经气得不想再管些什么,他只是吩咐了影二收拾行李,又命赵璟宸随着他走。   “不……我、我要这儿等十三……”赵璟宸抱着头,痛苦地喃喃自语着。   赵世棋还在气头上,想教训人,可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人如今颓废至此,他又觉得深深的难过,于是只得闭上眼,说着违心的话:“若是你想知道十三的事,就随我来。”   然后,他不必再劝说些什么,赵璟宸已经自动自发跟在了他身后,只是让人觉得他就如同幽魂一般,只有空洞洞的躯壳,而内里早已腐烂。   赵世棋心有不忍,可只要一想起无端死去的小徒弟,他又恨不得生吃了赵璟宸的肉,百般纠结痛苦之中,他只能闷头赶路,带着众人到了一处风光秀丽的山谷里。   他二话不说,带着一群人左转右绕,最终停在了山谷某处湖畔边上。   那儿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绿意盎然,如若不是湖边一块墓碑长满杂草,众人都以为这是赵世棋隐世的地方。   赵世棋慢慢走到了墓碑边,小心翼翼地将杂草都给拔清,又拿出早前买来的酒肉摆上,叹着气走到了一旁。   影二跟着走过去,余光里瞥见墓碑上写了一个他曾耳闻的名字,一时愕然后,他回神想要拦住跟在后面过来的赵璟宸。   可是,来不及了。   “这是……永宁王?”赵璟宸看着墓碑上写的先考永宁公等等,有些错愕,好奇之下继续看向碑上其它字。   随即他浑身一震,呆呆地站在墓碑前,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许久后,他猛地跪倒在地,发出低低的笑声,慢慢地变成呜咽,到最后声嘶力竭地悲啸着。   因为在那墓碑上,刻着立碑人的地方明明白白刻着一行字——   孝子赵璟川谨立。 作者有话要说:  嗯,景川=璟川。 论此文为何剧情如此飘忽,因为本来就是没剧情的,就是为了炖肉写了三章,然后继续写下去后一激动写了影十三的名字,反应过来后发现古代还有名讳的存在,于是剧情就这么悲催地诞生了……… 全文伏笔都是为了写十三的身份,所以这个文注定难he,严格算起来王爷他爹还是十三的杀父仇人……… 其实你们看过蠢作者专栏其他小短篇没……全是be…… 因为我比较擅长写be……… 就这样,自打烂尾就看着收藏掉了哈哈哈,感谢之前留评支持的亲们,感谢砸雷的琳琳╭(╯3╰)╮谢谢大家的支持,于是影十三完结啦~ ☆、【番外】深山有径人不识   (深山有径人不识——)   李小花最近有点烦。   她家师父又不知道滚到哪儿去玩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本来她还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练一练刺绣,好在出嫁前能顺利绣出一副鸳鸯图。   可是!可是!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扔下一堆晒了一半的草药给她,还在家里留了个没法自己走的家伙!她成天除了搬草药晒草药,剩下的就是给那个残废的人熬药汤泡澡,偶尔加点料煮一煮,还要经常抽空去看一下火候足不足,省得一不留神就给泡冷了去。   苦恼的李小花在一天中第十十三次来到木桶前扔了些新鲜药草下去,看着那咕噜咕噜冒泡的浓绿色药汤,仰天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虽然说这人是她捡回来的,可当初她是不想让人血污了种草药的地,加上那一阵子刚学了几招针灸和接骨,想着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与其丢那里碍眼,不如捞回来练练手,兴许还能救过来。   结果呢,捞回来后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趣,一脚踹开她亲自医治那个剩半口气的人,还拿出了珍藏的药草汤来天天给泡着,就怕那人一不留神就咽气了。   于是折腾到现在,她不但没学到什么,还天天浪费时间来照顾这人!   李小花锲而不舍地把割草药的镰刀抵在木桶中那人的脖子上,呆滞半天,敌不过行医仁善的心,再次仰天深深叹气。   快手快脚加了药草,又添了几块柴火,李小花拍了拍被灰染黑的手,百般无聊地走向后山那一片种满草药的地儿。   最近天气不大好,她夜观星象,琢磨着就这几天内必定会有一场大雨,虽然不甘心,可还是看不得好好的草药被糟蹋,她还是得趁早去把能收的给收了。   扛着比她人还高的锄头,李小花辛辛苦苦在地里捣鼓了大半天,也许是老天不作美,地里收成不好,她勉勉强强就收了药汤人能撑过三天的份。对此,李小花表示一定是她师父太坑才导致这种结果。   将收下的草药都捆好,一个个药篓子用绳子全搬一起,李小花默默擦了把汗,抬头望望天,一把锄头顺着绳结串过去,她再一矮身就把一溜串篓子都给扛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跑向山下的屋子。   可惜,她动作再快,老天爷比她更快,跑到一半那预测到的倾盆大雨就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一触即发,瞬间就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白雾茫茫之中。   李小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往前冲着,等她回到了屋内,好不容易收的草药都湿透了,而她自己也满身泥泞直往地上淌水。   可是李小花来不及心疼自己新做的裙子,她手忙脚乱把草药都拿了出来,一捆捆放在干燥的地方摆好,又火急火燎跑进柴房抱了一大捆干柴,直接就塞进大堂中央特意做的地坑里,擦了火石就给烧了起来。   熊熊烈火腾然而起,李小花被熏得面红耳赤,热浪铺面而来,一身黏腻让她难受得不得了,可心却还是惦记着湿透的草药,她只好默默蹲到了门口,眼巴巴盯着满地草药发愣。只是她背后被飞溅的雨水拍打着,身前感受热浪舔舐,没过多久,李小花恍惚就觉得自己体会到药汤人的感受了。   事实上,她捡回那人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那其貌不扬的人身上还带着一只子母蛊和一只不知是第几代的雪蛊。   李小花俏生生的脸被烤得红通通的,小巧的鼻尖冒出一滴滴热汗,她蹲累了,干脆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噘着嘴看着草药回想着第一回见到那药汤人的场景。   也不知道那人惹了多大的仇,当她捡到被海浪冲上岸的人时,那人一身全是伤,从头一路到脚,每一处都深可见骨,被海水泡得发白腐烂,李小花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牙齿都发酸了。   李小花捏着鼻子想要假装没看到路过时,突然感觉到腰间挂着的草笼子一阵骚动,她一阵错愕后,忍受着恶臭蹲在那浮上来的类似“尸体”的东西面前,无奈地垮下了肩。   也不知是怎样顽强幸运的一个人,在这样的伤势面前还能留着一口气随波逐流,流到他们面前,然后因为身上的蛊虫引起蛊母骚动而获了救。   娇小的李小花很好奇所谓蛊虫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二话不说就拖着“尸体”的脚把人给拖回了住的地方,结果遇到不靠谱师父,在遭受无情围观之后,李小花泪眼汪汪的被无良师父一脚踹开,还被勒令去准备药草汤。   从那以后,李小花就没能如愿完成从药汤人身上试验自己医术的愿望。   不甘心的李小花在忍受了半个月的劳役之后,愤怒扛着锄头冲去找她师父抗议,而那没良心的男人只是挑了挑眉,随手丢了一本医书给她——里面全是说的蛊虫之术。   于是李小花就被收买了。   她是认识一些蛊虫,可又不太了解,那医书恰好就能补了她这一点不足。白日里守着被塞进药汤里的人看火丢药草,夜里李小花就抱着医书守着一点烛火细细钻研起了医书。   那人身上带的一只雪蛊,似乎是从母胎里带来的,不知繁衍了多少代,已经开始融入后代子孙的血中难解难离。   雪蛊最大的特点就如它的名字,中蛊者会如坠寒窖中日日夜夜遭受阴寒的折磨,从心口开始,随着时间一点点蔓延至全身经脉,若是能用与之寒性相克的药物压制,中蛊者还能勉强撑着,可一旦遇到了同样性寒的东西催化之下,那雪蛊就会蔓入骨髓之中,每当发作之时,必是令人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死百了。   而且那人身上的雪蛊似是用了什么手段,已经要慢慢陷入沉睡状态了,可身上的另一种子母蛊却生龙活虎着,连带着又将雪蛊给弄醒了。   李小花很是好奇除了蛊母外还有东西能影响其他的蛊虫,她忍着袭来的困倦,在逐渐暗沉下去的烛火中继续翻找着手中医书,上天不负有心人,在小花姑娘就要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终于让她翻出了想看的东西。   原来,所谓子母蛊,就是分成一大一小的蛊虫,大的是母虫,小的是子虫,两虫相依相存,母虫保持活动状态,子虫则在特定时间苏醒。而且只要母虫活得好好的,那子虫也就不会死,还能在接触到母虫的时候醒来快速成长。   只是子母蛊养成的过程并不简单,母虫需要许多的鲜血来喂养,一年中不能有一天中断,并且在此期间不能离子虫太远,否则子虫感应不到母虫就会从假死状态直接进入真死状态,而母虫也会因之悲鸣而亡。   尽管喂养条件略麻烦,但子母蛊还是很受欢迎,因为成熟的子母蛊是唯一一种可以吞噬其他蛊虫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子母蛊特别珍稀,李小花也只是见过死去的子母蛊,而从没见过活的——尤其是没有通过渐循渐进的手段养出来的子母蛊。   李小花咬着手指尖,恍恍惚惚想起那个人身上的子母蛊,根据医书描述,那只蛊虫似乎是生生用种蛊人大量的血给喂大的。   这种办法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让人很快就拥有一只成熟的子母蛊,可坏处是种蛊人必须把母虫随身带着,在每天喂血的同时,时不时把母虫塞进自己心口养着。   那是以命换命的最后解药。   李小花丢开医书,趴在桌子上盯着木桶里垂着头昏迷不醒的男人,大大的杏眼里充满了疑惑。   她不懂是怎样的决心才会让一个人能忍受日日夜夜的阴寒疼痛,还舍得以身饲蛊,哪怕明白最后结果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从她对男人的检查来看,他身上有许多旧伤,内脏受过重创,腿上的骨头也曾经裂过又被补起,就算他这回能撑过去,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浑身动弹不得,彻底瘫痪,勉强留着一口气睁眼。   屋子地坑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李小花发着呆,愣着愣着头一歪,就这么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直到她醒来,火烧完了草药也都干了,李小花一骨碌爬起来探头看了看天色,掐指一算,她竟然睡从前一日傍晚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李小花觉得自己一定是淋雨受了寒,头重脚轻浑身发热,烧得她都不太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啊!!!”   猛然记起采草药的终极目的,李小花拔脚就跑。   可是等她跑到药汤人呆的屋子时,原本应该安静地呆在里面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小花一窒,果断抽出别在腰间的镰刀转身出门。   然后就在路上遇到了她那个无良师父。   李小花呆滞脸看着他,呐呐开口:“师父?人不见了……”   一身布衣的李叶嫌弃地把徒弟推远了些,皱着眉道:“我已经把人捞起来了,搁在我屋里头——你去哪儿了,怎么那么脏,臭死了。”   被他这么一说,李小花也闻到自己身上的酸味,她干呕了一下,捂住嘴,哭丧着脸说:“还不是你!我去采草药结果差点被雨淋了,我就在地坑那里晒草药!你都没来找我!”   李小花激动地嚷嚷着,她感觉自己脑袋昏沉沉的,声音越来越大,眼前的景象却在慢慢变得模糊,随即她眼一黑,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睁眼醒来时,李小花缓了很久才克制住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抽了抽鼻子,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药味,她小心翼翼挪着脑袋看向一旁,一个人正坐在一张奇怪的椅子上,苍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她。   李小花呆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你醒了?”   椅子上那人冲她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李小花激动地坐起来,忘了自己还是个病怏怏的人,结果就是起得太急脑袋发晕,直直往一旁栽了下去。   “咚”的一声,李小花以头抢地狠狠磕了一下,一瞬间痛得她泪花都冒出来了,整个人头朝下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你没事吧?”椅子上的人担心地问了一句。   “痛!痛!你来撞一下试试!”李小花一边惨叫一边挣扎着翻下床,抬头一看,就发现那人脸上的担忧之色,她一瘪嘴,正想要责问对方离那么近为什么不能伸手扶她一把时,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慢慢爬起来,屏住呼吸凑到那人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人的目光没有一点变动,依旧看着一个地方。   “你……”李小花说不出话了。   那人眨了眨眼,笑着开口:“你发现了?”   李小花盯着他,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她知道,眼前这人不仅看不见了,而且这一辈子可能都得靠着这张奇怪的椅子过日子了。   可那人却像是解脱般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不必内疚,我能活下来已经很感激了,多的那些,就算是付出代价罢。”   李小花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问他:“你不难过吗?我知道你是武术天才,假若不是蛊虫,你可以成为天下第一……”   可是现在,却连行动都成问题了。   这一回那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李小花觉得是不是自己问得太过惹对方不高兴,刚想要道歉时,就听见那人轻声道:“连心都死了一回,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说完,他闭上眼睛抿紧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李小花识趣的换了个问题:“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璟川,”那人张了张嘴,用一种很缓慢的语调说着,“赵璟川。”   话音刚落,屋门猛地被人踹开,李叶背着手走进里头,一抬眼和怒视他的李小花对上了,便勾了勾嘴角,笑道:“某种程度而言,你该叫他师兄。”   李小花震惊得张大了嘴。   一番解释之后,她才知道了自家师父曾经的往事。原来他还有个师弟,师弟又有两个徒儿,数十年未见,孰料有朝一日竟然能在海里捞出小师侄来,这缘分,岂是一个妙字可言。   李小花看了看笑得没心没肺的师父,又看了看笑容温和的新师兄,毫不犹豫地朝他喊了一句“师兄好”。   从这之后,赵璟川就成了海岛上第三个居住者。   他看不见东西,也没法自己动,只能成天坐在李叶专门为他制作的轮椅上,偶尔由李小花推出去晒晒太阳,到院子里陪着她晒草药。因为他之前的伤口太多烂得太彻底,如今长出新皮来也十分脆弱,一个不留神就会灼伤,所以李小花一边捣鼓满地的草药,还要一边分神注意着低着头坐在椅上的人,生怕他又倒了。   李叶依旧神出鬼没,丢下一堆烂摊子给徒弟收拾,但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带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试图治好赵璟川,有时是北疆蛊虫,有时是南边秘术,甚至有一次他搬了个不知什么玩意的干尸回来,说是要磨碎成粉让赵璟川服下。   赵璟川睁着茫然的眼,不知该怎么拒绝。李小花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蹦起来踹了她家师父一脚,天生怪力把高出她两个头的人踹得连连后退直接坐在了地上,李小花又安慰了几句赵璟川,一转头毫不留情地拖着李叶的脚,就那么把人给拖了出去。   赵璟川在身后低声笑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氏师徒俩还是没能找到让赵璟川看见东西的办法,当然也没能把他的脚治好。李小花难过得直掉泪,赵璟川倒是觉得无所谓,反过来安慰她说至少自己现在身体没那么虚弱了,还能够自己挪着轮椅到院子里晒太阳。   李叶一眼剜过去,瞪着对方半天才想起他又看不见,只得忿忿拉了一把徒弟,道:“你就混吃等死吧,做人要求那么低。”   赵璟川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于是李叶愤怒地把徒弟拽走上山采药,留下不上进的某人独自留在院子里发呆。   赵璟川如今已经可以在外头呆一整天了,一年多的休养,他从最开始说话超过十个字都要大喘气到现在能帮忙挑一些草药,李氏师徒功劳不可否认,尤其是李叶,为了这个多年未见的师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呕心沥血了。   虽然赵璟川有时不敢苟同李叶治病的方法,但他心底还是很感激对方,所以即便不喜欢,他还是会笑着承下这份情。   李氏师徒上山采药了,他没什么事情好做,这几日秋风乍起天气微凉,因着往昔的经历他很是怕冷,外头日头正好,他闷在屋里也闲得发慌,干脆就凭着记忆推着轮椅到了院子里,抱着李小花临出门前塞给他的衣服,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就在赵璟川眼皮越来越沉,脑袋放空就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本来他耳力就好,加上看不见了更是全靠耳朵鼻子来分辨周围,即使那声音被刻意压制了,赵璟川还是迅速判断出了方向,他猛地睁开了眼,侧着头对着一处偏门静静等待来人。   一步两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赵璟川听到自己心跳咚咚作响,也听见了来人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他早已记住了李氏师徒的呼吸吐纳,而这来的人却不是二者其中之一,赵璟川颇有些纳闷,他明明记得李叶说过这海岛除他们三人外便是些飞鸟走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又会是谁?   “客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赵璟川感觉到来人已经站定,就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内,于是便客气地开口了,“不知客人是来寻李神医,亦或是小花姑娘?”   说着说着,赵璟川忽然想起李小花似乎天天叫嚷着要学刺绣,绣出一副鸳鸯图好当嫁妆——莫非这人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一想到咋呼呼的小师妹,赵璟川嘴角的笑容愈发温和起来。   那神秘人看到了,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手却悬在半空猛地颤了起来,脸上也浮现了痛苦的神情。   “客人?”赵璟川察觉到来人气息越来越不稳,他有些担心是不是什么人受了重伤需要李叶治疗,有些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可是,那人却没有回应他。   赵璟川看不见,来人突然藏住气息后他也感觉不到什么了,一时间不敢有动作,只能呆坐在轮椅上,茫然地对着气息最后出现的地方发愣。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赵璟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一声声欢快的呼唤随着秋风飘入他耳朵里,他才稍稍转过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川川!川川师兄!我给你带了新鲜的海鱼!晚上喝鱼汤啦!”李小花兴奋地嚷着,提着一条肥肥的大鱼从门外蹦跶进来,正想要向赵璟川献宝,一抬头忽然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她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呛之下不由得拼命咳了起来。   “小花?”赵璟川听见了声音,心中担忧着,忍不住推着轮椅往前滑去。   “行了行了,你别乱动,前面有个碍事的东西挡着呢,”李叶懒洋洋的声音阻止了赵璟川的行动,他慢悠悠走到李小花身边,一掌拍在她背上,奇异的,李小花就止住了咳嗽,李叶又摸了摸小脸蛋憋得发红的徒弟,歪着头看向家里冒出的不速之客,“你这行动可不赖,我就出去那么一趟就被掀了老底啊。”   李叶表示他现在很不高兴!   而那个引发事端的人只是低下头看着凑到自己身边的赵璟川,慢慢地摇了摇头。   “喂!你这什么态度,”李叶拎着徒弟的衣领一窜就到了两人跟前,“等会,你这是还没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赵璟川眨了眨眼,确定这是在谈论自己。   李叶摸摸下巴,左看右看,嘿嘿笑了起来:“行,那你慢慢折腾,先说好了,他身体可没好,你要是敢动手动脚的,本神医就让你尝尝花花的大力神拳。”   说完,他不管手中李小花的挣扎,自顾自拎着人就走向了厨房,心中琢磨着晚上给小师侄炖点药膳汤补补。   留下院子的赵璟川彻底茫然了。   他慢慢转着头,试图寻找神秘人的方向,突然间他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抽了抽鼻子,一股淡淡的木燎香萦绕在他鼻间。   赵璟川顿了顿,侧过脸对着木燎香传来的地方,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话。   他问,是王爷么?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赵璟川冰凉的身躯被人抱住,力道大得让他有些惊慌。   他想要挣扎,却忽然停住了。   他听见了一声声压抑的哽咽声。   而那声音里……全是无法宣泄的痛苦……   于是赵璟川闭上了眼,慢慢放弃了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蠢作者通宵写出来的小番外! 嗯,结尾是大纲里预算好的,顺便解释一下铃铛子母蛊。 其实我写了四个版本的结尾……最后就挑了这一个。 所以说不是BE吧! 那条江水你们以为是凑字数的么! 它是有用的! ☆、【番外】人生如逆旅   赵璟川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以至于三王爷在情绪平静下来后,他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面前这人。   “十三……”赵璟宸局促地松开怀里的人,喊了一声后,他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赵璟川抬手拢好原先盖在腿上的衣服,睁着空洞的眼睛,慢慢地开口道:“好久不见了……三王爷。”   失而复得的激动忽地被兜头冷水破灭,赵璟宸张了张嘴,这会儿他才想起自己的影卫——另一个身份似乎还是自己的堂兄弟。   他忽然慌张起来,一把抱住轮椅上的人,那人没有任何抗拒的被抱住,就像是一个人偶一样乖顺而安静……却又没有自己的思想。   “不!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赵璟宸眼睛都急红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怀里的人,失控地喃喃自语着,“不管是谁……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尽管被抱得浑身都在疼,可赵璟川只是安静地坐着,他甚至还能继续微笑。   李叶拎着徒弟回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奇葩的场景。   一个近乎癫狂,一个却平静得可怕。   他摸了摸下巴,丢下徒弟拍拍她的头,刚想吩咐几句时,他猛地转头看向纠缠不清的两个人,咬牙切齿地怒吼:“赵璟宸你个小混蛋快放开他!你再折腾下去他就该死了!”   前面一句话出来时赵璟宸还没有反应,直到后面那句话中某个字眼传入他耳中时,赵璟宸突然如梦初醒般松开手,踉踉跄跄着连连往后退去,他看着轮椅上的人,又转头看向李叶,一贯冷漠的脸上全是惊慌失措。   “唉,我早跟你说了,他身体虚得很,”李叶轻踹了一脚李小花,吩咐她去准备药膏,一边对着赵璟宸唠唠叨叨,“你上岛前答应过我什么?不会伤害他——你知不知道就你那力道!我们家川儿好不容易长好的皮都快被你搓掉了!”   他说着,走上前一把拉起赵璟川放在腿上的手,宽松的袖子随之滑下,露出了一节泛红带青的胳膊。   仔细看去,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破裂了,正缓缓地往外渗着血。   赵璟宸脸色突变,他两步并做一步蹿到赵璟川面前,伸手想去触碰他,又想起很可能是自己导致的这结果,手一顿,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李叶皱着眉检查了赵璟川的伤势,一回头就看见另一个人在身后抖得跟发病似的,一时间脑袋发胀,他按着眉心,低头深深叹了口气。   “我是怎么一个想不开让你们见面的?”李叶不由得问了自己一句,他突然就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作死了。   无奈因果已种下,李叶再懊悔也只能认命的将轮椅推回屋里让徒弟给师侄上药,而他则拽着回不过神来的赵璟宸来到了药房。   李叶故意拿了最粗的银针出来过了火,面不改色一针扎在赵璟宸手上果断给人放了血,又在香炉里点了些安神的香,坐在一旁耐心等着某人冷静下来。   直到一炷香烧完了,赵璟宸才慢慢停止了发抖,李叶看着看着,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   他印象中的赵璟宸是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人,倨傲得让人咬牙又忍不住折服于他。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却只是满脸的魂不守舍,就像是一具丢了魂魄的躯壳,行尸走肉般活着。   “……我说你,其实也没必要这样嘛,”李叶砸吧砸吧嘴,劝道,“我师弟应该告诉你了,川儿是永宁王的孩子,当年还是我保住的,这算下来,他可是你堂哥,而你爹嘛又是他杀父仇人。所以啊,该放手时还是得放手,不然你看他,多痛苦啊。”   赵璟宸浑身一抖,他慢慢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神情一点点冷了下去。   “不可能。”他坚定地说着,“除非我死。”   李叶鄙视地看着他,撇了撇嘴,道:“算了吧,你这命还是川儿换回来的,你要是死了,他多亏啊。”说着,李叶皱起眉,继续不死心地劝他,“本来川儿过得好好的,你这一出现他又受伤了,你确定要继续跟在他身旁?”   赵璟宸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握紧双拳,有些茫然地开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见他又要陷入魔怔了,李叶赶紧用力拍了拍桌子,厉声喝道:“别尽给我惹麻烦!你们之间的事自己解决,只要不伤了川儿,”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妥协接着说了下去,“……我管你们是不是兄弟。”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李叶是个很神奇的人。   所以有时候,神奇的人总会给出不一般的解决办法,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件事的唯一解决途径。   于是赵璟宸就这么如愿以偿地住了下来。   可李小花姑娘不同意了,她以女人的直觉判断出事情不对劲,偷偷摸摸向赵璟川打听着,赵璟川看着好笑,干脆就一股脑向小姑娘全盘说出,惹得李小花从那以后只要见到赵璟宸,脸色立刻就能从晴变雨,一手不务正业学来的毒也在他身上耍得如鱼得水般顺畅。   但是赵璟宸是什么人,前半辈子都处在蛊毒的折磨之中,连号称最可怕的雪蛊之痛他都撑下来了,为了治病,他能面不改色吃下不同的毒物以毒克毒,李小花那点小海岛上的毒虫毒草,他还不屑去在乎。   更何况,只要能见到活生生的十三,再如何痛苦他都不在乎。   但是李小花不这么想啊,她都往死里折腾这死皮赖脸的人了,结果却是赶不走弄不死,加上她那不靠谱的师傅又不知蹦跶到哪儿去,留下一堆烂摊子,而好不容易养得有点肉的赵璟川因为见到不想见的人又消瘦下去,两边事挤一堆,李小花一焦虑之下,当下就做了个决定——她要帮难得的师兄对付那个贼人!   “无需为不相干的人多心,”反倒是赵璟川回过头来开解李小花了,他依旧呆在院子里晒太阳,嗅着幽幽草药香,浑然不顾有人听了气息大乱,“如今的日子,也算是圆了我儿时的梦,喏,这不是还有小花陪着我。”   赵璟川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声音被晒得懒洋洋的,他神情温和,嘴角还挂着笑意,看上去甚至比晒在身上的阳光还要温暖几分,李小花眨着眼,看得有些发愣了。   “小花?”赵璟川半天没得到回应,只能感觉有人一直直愣愣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疑惑地开口。   “啊?啊!我、我去给师兄拿药!”李小花迅速回过神来,俏脸一红,双手捂着脸快速说完,急匆匆地就跑了,留下赵璟川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见证了整件事起因的赵璟宸气得险些掰断了桌角。   从这以后,李小花一见到赵璟川,不用开口立刻就会脸红,默默关注的赵璟宸终于忍不下去了,趁着一天月黑风高杀到赵璟川住的房间,冷着脸将佩剑扔在桌上,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开口问他:“你对那个李小花,到底是什么心思?!”   “……”赵璟川表情很无辜,“三王爷,您深夜大驾光临,就是为了问这么点事?”   语气太过欠扁,加上那生疏的称呼,赵璟宸掰断了桌角才忍着没直接上前把人推倒一了百了,“别在我面前装傻!”他低声呵斥,“你们……”   “王爷,”赵璟川敛去笑意,神情冷下来,疏离感油然而生,“我已不再是影卫营中的一员,不知王爷此番以何身份来责令我?”   赵璟宸被问得一窒,他张了张嘴,有些恼羞成怒:“我是担心你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那便多谢王爷关心了,我只是身残眼瞎,好在还有颗看得清的心,分得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赵璟川每说一个字,听的人脸色就白一层,等到他说完,对面已经是面色灰白,神情萎靡,而赵璟川只是毫不在意地接了一句,“……夜已深,还请王爷回去休息吧。”   “我是你的兄弟!”赵璟宸被下了逐客令,急着要找借口留下,那个被封在记忆中的禁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随即两人都愣住了。   赵璟川这下是真怒了,他冷笑起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所在,便自己转过脸去,睁着眼对着那人,笑道:“赵璟宸,影十三与你相处那么多年,都还不知道原来你睁眼说瞎话的本领那么高——对不起,三王爷的兄弟这一名头,我担不起,还请王爷出去吧!”   赵璟宸看他生气了,想起李叶临走前交待的那一些话,也不敢让他气坏了身体,只得扯了扯嘴角,灰溜溜地扔下一句“你早些休息”夹着尾巴就跑了。   但是,这一句话带来的后果不仅是一个晚上的怒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赵璟川愣是一个字都不跟赵璟宸说,哪怕知道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赵璟川也可以面不改色推着轮椅就压过去,逼得赵璟宸自己躲开,看着远去的身影默然无语。   李小花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变化。   她眨巴眨巴眼,抓着自己的小辫子跑去找赵璟川聊天。   赵璟川正在学着自己泡茶喝。   “川川师兄,你和那个坏人怎么了?”李小花凑到赵璟川身边,眼巴巴盯着刚冲泡好的茶,嘴里还不忘问着八卦。   赵璟川倒水的手一顿,随即像是没事一般继续倾倒着壶里的水,“没什么,小花想要喝茶么?”   李小花立刻点头,然后想起自家师兄看不见东西,又忙不迭地抢着开口:“要要要,川川师兄泡茶最好喝了。”   赵璟川被她的语气逗乐了,乐呵呵笑起来,伸手想要去摸一把小姑娘的脑袋,而李小花则很有眼力的将自己的脑袋凑在他手下,眯着眼像是被顺毛的猫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版番外可以写狗血剧情,于是突然闲下来了就有空写了,不知不觉就写了那么多了…… 本来预计是要写公主的番外,但是由于各方面原因加上蠢作者自己……就消失了! ☆、【番外】红衣似火   赵璟宸甩掉李小花设下的陷阱寻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李小花一开始为了说悄悄话,是从赵璟川身旁趴在他肩上的,而后来又赶着过去被顺毛,整个人就几乎是趴在了赵璟川的腿上——尤其是一个人笑容恬静温暖,一个眯着眼一副餍足的表情——怎么看,彼此之间都和谐得不得了,甚至还能说有几分般配!   赵璟宸准备进屋的脚步刹住,他站在门外,逆着光,脸上的神情更显出了几番晦暗不明。   半晌后,他收回抓着门框的手,悄悄地转身离开。   李小花也跟着收回偷偷看向门边的目光,心虚地爬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斜着眼看了看毫不知情的赵璟川,又低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嘴里还不断小声念叨着。   “你在嘟嘟喃喃什么?”赵璟川没有察觉到刚才有人来过,他只是纳闷着明明还很乖巧的人怎么突然急急躁躁跳起来,还在一旁不知唠叨什么,可惜声音太含糊,他也听不清。   “啊?没、没有!”李小花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她一直想着刚才那个人的神情,平静得近乎绝望的哀伤……就像是她与师父曾经救过的一对夫妇,当得知妻子已经活不了的时候,那个男人眼里的光全灭了,激动的神情一点点黯下去,可他却还能平静微笑着朝他们道谢,只是隔日,他们就在树林子不远处发现了男人上吊的尸首。   李小花不安地回忆着刚刚见到的那张脸,不断偷瞄着赵璟川,犹豫着该不该将自己故意的行为说出来。   “……小花,”结果反倒是赵璟川察觉到了不对劲,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不敢让我知道,嗯?”   “川川师兄……川川师兄你、你对那个坏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嘛……”李小花被唬住了,一咬牙,干脆就问出了自己好奇的事情。   赵璟川沉默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最终赵璟川叹了口气,抬手招了招,李小花便乖乖凑过去蹲下,抬起头眼巴巴盯着等答案。   “我为他活了大半辈子,毁了一双眼,残了半身……”赵璟川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自知不配,仍是不死心想等一个答案,结果……”他自嘲地笑了笑,“反倒是险些彻底死心了。”   “险些,这是说川川师兄还想等到答案?”李小花敏锐地抓到一个重点,小心翼翼地发问。   赵璟川摇了摇头,笑容略苦涩:“我不知道,那天他出现,我……我还是拒绝不了他。”   这大概是前半生都一心一意听任那人命令的结果。   再见时他分明感到了恐慌,一瞬间只想要逃离,却又在听到那人哽咽时,莫名就心软了。想着就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影十三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赵璟川,而他的父母,又的的确确因为那人父亲一个轻飘飘的命令,甚至连死的尊严都没有。他们之间除却身份,还有上一代的恩怨。   赵璟川低下头,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我在等……等他摆正了我与他的位置,明白我到底是谁。”赵璟川低声笑起来,“假如他一直弄不明白我是谁,那我也没必要原谅他。”   李小花脑袋瞬间打结了。   她苦哈哈地皱着眉,怎么也绕不清这两人的关系。事实上她就只知道赵璟川是她师兄,另一个人似乎身份挺厉害的,其他一概不清楚。   但是她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川川师兄还是很在乎那家伙。   “川川师兄,我刚刚做了一件事……”李小花唯唯诺诺地说着,“我们刚才……那人就在门外。”   李小花说得胆怯,赵璟川立刻就明白了方才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了。   “你啊。”赵璟川无奈了,“罢了,正好气气他,省得没事就给我找麻烦。”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赵璟宸受到的打击深到他甚至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淡了。   等到李小花在吃饭时觉得不对劲,跟赵璟川含糊了几句,急匆匆跑去外头找人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赵璟宸把佩戴在身上的子母蛊铃铛解了下来,而他则呆坐在一旁的岩礁上,仍由不久前李小花下的毒素蔓延至全身。   李小花差点没气死。   好不容易帮人解了毒,李小花气呼呼地跑回去跟被抛下的赵璟川交待了一番,揽了一篮子饭菜打算过去送饭,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拦下了,一回头,赵璟川垂着眼,神情冷淡得让人发慌。   “川川师兄?”李小花纳闷了。   半晌后,赵璟川抬起头,满脸笑意地把人召过来吩咐了一番,听得李小花直冒冷汗,连忙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   “干不干?”赵璟川笑眯眯地问。   李小花纠结了一番,一咬牙,转身直奔目的地。   不出她意料,那个已经有寻死之心的人果然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默默发呆。   “吃饭。”李小花把篮子重重拍在桌上,冷着脸说了一句话。   而赵璟宸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安静地发呆去了。   “你要是这么糟蹋自己!白费了川川师兄救你的那份心!”李小花想起刚刚从师兄那听来的计谋,一瞬间就被眼前这人的做法气得口不择言,指着人就开骂了,“你想死也别死在我们的地上,平白污了川川师兄的眼!”   赵璟宸默默地转过头,满脸阴霾地看着李小花不说话。   “看什么看!哼,别想着你死了我们回来给你安葬,告诉你,再过几天就是我和川川师兄的大婚之日,你要是一心寻死,也给我挪到我俩成亲后再死也不迟!”   这一句话说出来,李小花明显就感到面前那人的气息乱了。   她掀着眼皮看了一眼,那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嘴角抿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般。   莫名就有些心虚了,李小花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甩头,哼了一声就径直出了门,不再去看那人一眼——当然主要也是她不忍心了。   于是这边刚寒了一个人的心,那边就把刚回到岛上的李叶震惊得半天合不上嘴,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笑意满满的赵璟川,无奈叹气,妥协地准备起了大婚之日所需的东西。   赵璟川特意和李小花一起挑了一个极好的日子和时辰,李叶则赶着到岛外买来许多喜庆用品,还专门砸重金请人日夜赶活做出了两套婚服,大红的布滚了金边,黄金线绣上栩栩如生的龙凤与鸳鸯,又以银线绣上祥云雀纹,等到婚服完工之际,数十个绣工精湛的绣娘都对这两套婚服赞不绝口,说是没料到赶出来的活竟会如此精美。而婚服送到岛上那天,早便听闻了赵璟川特意寻了过去,一寸寸摸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针脚,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一宿。   就这么在人力财力紧锣密鼓的布置之中,大婚之日悄然而至。   那一天,赵璟川被压着涂了粉,描红了一贯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唇,换上一身大红的婚服,梳了发用玉冠绾上,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等待着拜堂的时辰到来。   而李小花早就不见了人影,留下李叶一个人兢兢业业折腾着师侄的大婚,忙得昏天暗地都快忘了吉时将至。   直到赵璟川回过神来唤了他一声,李叶这才抽空看了看天色,火烧眉毛地跑去点了红烛,又对着自家师侄交代了几句,这才赶着出门去找人。   赵璟川依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红烛烧得噼啪响,睁着眼,努力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半天后,他欣喜地眨了眨眼,对于眼前黑暗的驱散感到愉悦——尽管他只能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红烛烧去了一半,赵璟川已经看累了,他闭上眼,想着自己要等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吉时快要过了,人却还是没来。   又或者……根本就是他失算了。   突然间赵璟川耳朵一动,听到了门外一声极轻的脚步声,他睁眼看过去,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三王爷么?”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嗯。”赵璟宸看清屋内的布置,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他咬着牙,慢慢地走到了赵璟川面前,“忘了恭喜你大婚,我也来不及准备贺礼,这么一点心意,你就收下罢。”   赵璟宸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到赵璟川手中,然后便默默地退后,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庞,挂在脸上的笑容满是苦涩。   赵璟川摸了摸掌中的东西,原先还带着期盼的神情立刻就冷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璟川把手上的东西狠狠扔开,直接划过赵璟宸的脸,瞬间带出一道血痕了,可一个不说,另一个看不见也就不知道了,“虎符?王爷,您可是想要让草民蒙受冤屈,被安一个意图起兵谋反的罪名才安心?”   赵璟宸捂住心口,那儿已经疼得他快要站不住了,听着眼前的人毫不留情的指责,他面容惨淡地笑了笑,轻声道:“不会的,我说过了,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给你,大约就只有虎符,才能让你安心,也算是……替我父亲补偿一番。”   赵璟川攥紧双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补偿?呵!你未曾尝过凌迟之痛,怎知这是区区补偿就可以解得了的?赵璟宸,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我的父母不需要你们那虚情假意来补偿!你们不配!”   那是赵璟川第一次在提到往事时那么激动,他甚至……流下了一滴泪。   “赵璟宸,你看到红衣,可还能想起什么?”赵璟川哑着嗓子问,清楚地感觉到了有人气息乱了,“想起来了吧?那日我给你下药,不要否认,你就是因为想起了赵璟婴!想起了你的亲生兄弟!赵璟宸,你恶心得让我想吐!”   “砰——”   忽然一声巨响止住了赵璟川的怒斥,他沉默下来,左脸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过去,隐隐作痛,他使劲睁着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只是看见了一片模糊中男人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我没有。”赵璟宸已经疼得站不稳了,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的,“至始至终……我只看见了你。”   当那一身红衣从窗外闯入,一抬头眼底的光芒夺人眼目,那一瞬间他便已沦陷,从此心中烙下了如烈焰般灼人的笑颜,再也忘不了。   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害怕一说出口就会有什么悄然改变,然后是无法掌控的失去。   谁知……   最后他还是抓不住那双朝他伸出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的执念在眼前消失。   “所以,”赵璟宸拔出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疼痛刺激得他清醒了些,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蹲在了轮椅面前,“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后悔了。”   他说着,伸手抓住了赵璟川放在膝盖上的手,落入掌中的冰凉让他心中一揪,随即更加用力地握住了。   “不管是李小花还是王小花,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你娶任何人——就算你恨我也罢,我就是这么自私,绝不会让自己的所有物落入他人手中!”   赵璟宸斩钉截铁地说完,就看见面前这人睁着眼直勾勾盯着他,忽然间,他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赵璟川慢条斯理地说着,“那么我便给你一个选择。”   他说,你是要选择今日与我拜堂成亲,还是要忘了这一天,出门之后,两人依旧是陌路人。   赵璟宸看着那人粲然一笑,默默咽下了一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鼓掌声,一回头,李叶正领着徒弟站在一边看戏。   “我……川川师兄,我就说没办法吧。”李小花嘟着嘴说,被李叶瞪了一眼,俏皮地吐了吐舌。   赵璟宸却看得一愣——说好的小新娘,竟只是穿了一身翠绿色的新裙子,一头长发也只是挽了个松松垮垮的燕尾髻。   “你们——”赵璟宸一个眼刀就杀了过去。   那眼神太过有杀伤力,李小花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躲到了李叶身后,小声回应:“那没办法嘛,谁让你老是气着川川师兄,他不开心了,做师妹的我肯定要帮他!”   “来,先别闹着,”李叶伸手护住徒弟,对着赵璟宸正色道,“你最近肯定出现了心口疼,这是子母蛊成熟的迹象,如果熬过去了,百毒不侵不在话下。当然,如果你选择和川儿在一起,母虫与子虫相遇,二者就会吐丝成茧,在此之后你将不会再有机会离开川儿,因为母虫与子虫共存,若是离太远了,必将有一人暴毙。”   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半晌后,赵璟宸蹲在轮椅面前,颇有些落寞的低声问道:“要你与我这么个恶人在一起,你可委屈了?我甚至……伤害过你。。”   “……”赵璟川一巴掌准确糊到了他的脸上,听着闷哼声淡定地回答,“只要你嫁给我就足够了。”   赵璟宸闷闷地笑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般,他被人推进屋子里换了大红的婚服,李小花唠唠叨叨着胡乱给他梳了梳发尾,说是能够白头到老。他感受着脑袋隐隐作痛,手里抓着红绣球,与绣球另一端坐着的人一同拜了天地,拜了李叶这个高堂,又相视低头一拜,在迷迷糊糊间就被送进了洞房中。   “赵璟宸,你当真决定了?”赵璟川端坐在椅上缓缓问道,他抬起头,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只是依稀能看出男人如火般赤红的身影,“子母蛊若是成熟了,你我相交,便是永生永世不得分离了。”   赵璟宸反倒是笑了起来:“本王是那么不守信的人么?”   赵璟川闭了闭眼,随即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是。”   “……”   “但是这一次,契已立下,你想反悔也不行了。”   赵璟川看着男人,慢慢地微笑起来。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赵璟宸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弯下腰抱住面前的人,凑在耳边低声道:   “正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所谓撒狗血~~~ 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结尾,其中一个字数爆表,但是经蠢作者与基友桑研究发现……虽然剧情更顺畅但是十三也更悲催了…… 而且我写着写着发现这俩货怎么还虐个不完就不能明着说出来! 于是这回事真的打完结了。 鞠躬~!谢谢大家支持! 所以蠢作者思考了一个星期要挖什么新坑好,这回坚决要写大纲存稿TAT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